第五章
小地方的人基本上都是最虔誠的信徒,新廠所在的小鎮,信徒最多的是道教,每個小村子都有自己的神廟,而且這些神廟的曆史往往都能追尋到100多年前。信徒多以老人為主,隻要是個好天氣,老人們大多都會在這裏聚集,曬曬曬太陽聊聊天,很多老人往往都會帶著孫子孫女一起來,因為這是他們最主要的工作和任務。他們會一邊看孫子一邊給他們講述著一個個因為不孝順老人而遭受下地獄受苦受難的故事。
楊林的奶奶就是其中的一個,楊林從小就是他奶奶一手帶大的,當她在廟裏給楊林講述完那些不孝子的故事後,小楊林都會像一個小大人似的鄭重的對她奶奶說:“奶奶我長大了一定孝順你。”她就會把她的孫子抱的更緊眼含熱淚的又是親又是笑。
多少年來來她跪在神像前祈求的都是保佑孫子健康平安,誰知楊林就這樣死了比她死的還早。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她是一個真正虔誠的信徒,她信仰的神就算沒有保佑她親愛的孫子。她也隻是在夜晚來廟裏跪在神像前哭訴懺悔,好像楊林的死都是因為她犯了錯,是上天為了懲罰她。她哭,她鬧,她恨,她在神殿上痛苦的打滾,但她恨的怨隻是為什麽神靈不讓她死而是要她的孫子死。至此她也沒有懷疑過神,一刻也沒有。痛苦漫長的苦惱過後,她又會更加虔誠的跪在地上隻是祈求神靈在另一個世界照顧好她的孫子。
她愛他的孫子但她更愛她的兒子,在小鎮神鬼傳說的習俗裏,父母健在而子嗣先死的,都不能入土埋葬,那樣死去的人會帶著怨氣化作厲鬼,帶走自己的雙親去地府陪葬。她嚴格的遵守著信仰,聽從她最信任的鄧師傅的建議,在村裏埋葬人的溝裏的一個土堆上挖了個洞,把楊林的棺材平放進去,沒有埋隻是磚牆堵住了洞口。為的就是讓他孫子不沾地氣不入輪回,讓他孫子的怨氣慢慢消散,直到他父母任意一個去世才能入土和親人合葬。安排好這一切,她好像沒有了牽掛,再也沒有出過門。在楊林走後半年,她也去世了。。。。
新廠自從和大嘴,孬蛋,楊風成為結拜兄弟以後,四個人就經常在一起玩耍。孬蛋,楊風的嘴巴在一次次被新廠親手摸的鳥蛋,烤的地瓜,挖的甜根根,摸到的魚蝦所塞滿後,對新廠的能力佩服的五體投地。本來對新廠冷漠的態度早已消失不見。新廠漸漸的在倆人中有了很大威信,就連大嘴也比不了。
那天又是個星期天,四個人又約到河邊,像以往一樣,楊風帶了鍋,孬蛋帶了調料,大嘴這次偷拿了家裏的一大塊豬肉。新廠是不用帶任何東西的,因為他負責做。他們在新廠的帶領下先去偷了紅薯,還拽了好多紅薯葉的嫩尖。那麽多地,他們隻偷位置更遠的運垃圾的老李頭家的,當然這是新廠選的地,他們三個也都沒意見,畢竟新廠才是幹活主力,他們三個挖的往往都不如新廠一個人的多。而且新廠挖的隻要個大的,個小的都會被新廠要求扔掉。而且明明隻有四個人,新廠都會挖很多,多到夠他們吃幾天的,但新廠寧願吃不完直接扔河裏。幾個人用大嘴的名牌運動衣當口袋,孬蛋和楊風抬著一衣服的紅薯,來到新廠選好的大柳樹下。新廠,楊風負責找樹枝生火,大嘴負責在河裏洗紅薯,孬蛋負責挖烤紅薯的坑。
大嘴洗了有7.8個大紅薯,楊風走過去看了看說:“洗這麽多幹嘛,洗2,3個就行了。一會新廠還炒肉呢。”
“我帶回家吃呢,新廠烤的比市場賣的都好吃。”大嘴撅著他的大屁股蹲在河邊的鵝卵石上邊洗邊說。
“真能吃,把肉和紅薯葉也洗洗,新廠說一會炒著吃呢。我再去把坑挖大點,這麽多紅薯都放不下了。”
“再挖大點,孬蛋,大嘴洗了好多紅薯,這坑放不下。”楊風回來看著正在挖坑的孬蛋說。
孬蛋一聽就火了:“烤那麽多幹嘛,是不是又要往家裏帶。讓他自己來挖,我去洗。”
新廠在一旁直笑,看著孬蛋一邊罵一邊又繼續挖。
埋紅薯,在上麵生火,不用管等著就行了。新廠用鵝卵石擺了個灶台在那生火炒菜。楊風在一旁給新廠幫忙。孬蛋和大嘴則挽著褲腿在河裏玩著。新廠不讓他倆來幫忙,他倆都屬於越幫越忙型的。第一次也是在河邊做東西吃,新廠也是在炒菜,大嘴在旁邊一邊看新廠炒菜一邊說著自己曾經去過哪個大飯店在那個大飯店吃過什麽,一會又說他爸曾經和哪個大領導一起吃過什麽,一會又會說起他家一天豐盛的夥食,一直說個不停。新廠很是受不了。孬蛋則是看著新廠炒菜,一開始不說話,等一會就會說:“鹽放少了,肯定甜。”說著自己就拿著鹽袋也不管新廠直接往鍋裏倒。從此以後隻要新廠做菜,就隻讓楊風幫忙,都不讓孬蛋和大嘴兩個靠近。
飯做好了,一大鍋紅薯葉炒豬肉。幾個朋友搶東西吃是最香的,更何況新廠的廚藝是從小鍛煉出來的。大嘴站在鍋邊也不嫌燙,用兩隻手指的指甲夾著肉仰著頭就往嘴裏塞,燙的他用舌頭來回的在嘴裏撥著肉,最後和一嘴口水一起吞進了肚子。孬蛋噴到:“慢點,急什麽,有筷子。”隨著聲音一起從嘴裏出來的還有幾大點口水都噴到了鍋裏。大家是兄弟都不嫌棄,因為有嫌棄的功夫就要少吃兩口肉了。四個人一會就把一鍋炒肉吃完了,紅薯都被大家忘了。
我們三個都吃飽了也不想吃烤紅薯了,隻有大嘴明明吃了最多肉,還自己挖出了紅薯大口吃了起來。直到實在是塞不下了,他才晃著大大的肚子來到河邊和我們一起玩起打水漂。十月份的天氣已經很涼了,但那天太陽很好,天氣很溫暖,不知是誰先開始的我們打起了水仗,大嘴成為我們主要攻擊的對象,一會全身都濕了。傍晚我們穿著濕漉漉的衣服打鬧著,歡笑著回家了。那天是楊林奶奶死後第3天埋葬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大嘴的愉快生活惹怒了那本就含恨而死的楊林奶奶,大嘴回去後晚上就發起了高燒。
大嘴高燒一夜,吃了家裏的藥沒有任何退燒的跡象,而且開始說胡話,嘴裏一直低聲胡亂說著什麽。家裏人都聽不清,唯一能聽清的就是楊林兩個字。第二天一早,家人把燒了一夜的大嘴帶到了小鎮醫院,打針,吃藥,輸液還沒有退燒。楊林的名字還是時不時從大嘴的口中傳出。大嘴的奶奶怕了,想到了發燒的那天正是她曾經的老朋友埋葬的日子。她深夜帶著香燭紙錢來到沒人的路口用石塊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在裏麵點燃紙錢香燭,雙手合十在胸前低聲的說著:“老姐姐,都是我兒子的錯。你別難為我孫子。我們家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家所有人。我今天本來打算去送你最後一程的,可是我沒臉去,我在這送你。求你別再難為我孫子。如果你不滿意,你來找我,我給你賠罪,求你別傷害我孫子。”燒完紙錢,就小跑著回家。大嘴還沒退燒,臉,耳朵都是通紅的。胡話也變的說個不停,楊林的名字出現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清晰。他媽在旁邊不停的把濕毛巾放在大嘴那都有些燙手的額頭上,他爸在旁邊皺著眉頭抽著煙來回走著。
“走,抱著權權去找鄧師傅。”大嘴的奶奶回到家就給他兒子說到。
“媽,醫生說輸完液不讓權權吹風。”大嘴的媽不滿意的說。
“你懂什麽,這都兩天了,你想讓權權燒成傻子嗎。快點。”大嘴奶奶根本沒看她媳婦而是瞪著她兒子說。
大嘴他爸是遺腹子是大嘴奶奶辛苦帶大的。最聽他媽話。一聽也不管他媳婦了把大嘴用被子一包,就開車往河神廟去了。大嘴他媽也沒法隻好忍著脾氣跟著上了車。
山神廟的偏殿裏間,鄧師傅正在準備睡覺,一陣急促的刹車聲驚動了他。“鄧師傅,你快看開門。”大嘴奶奶交集的聲音從廟門外響起。鄧師傅連忙穿好衣服,邊開殿門邊喊道來了。打開廟門看到大嘴一家,大嘴奶奶雖然焦急但眼神堅韌:“鄧師傅,你看看孩子,是不是讓東西衝了。”
在偏殿裏,大嘴躺在裏間鄧師傅的床上,鄧師傅在河神像前點著一大把香,閉著眼,嘴在不停的動,像是在念著某種咒語。大嘴奶奶和大嘴媽媽跪在神像前不停的磕頭,大嘴他爸站在那裏不動,隻是有點茫然看著神像下那個用來遮擋桌子四條腿的大紅布,上麵中間用金色的線繡了一個神字。
鄧師傅突然一睜眼,眼神都變的明亮起來。然後用放在桌上的一根香,撥了撥正在香爐裏燃燒的一大把香的中間,歎了一口氣。看著大嘴他爸說到。“九成,什麽原因我也不說了。你現在去大柏樹底下,抓把土,越靠近根的地方越好。”九成是大嘴他爸的名字。
大嘴他爸一聽扭頭就出去了。
“鄧師傅?”大嘴他奶看著鄧師傅剛要開口就被鄧師傅用手勢打斷了。
“別說了,都是何必呢。道可道,非常道。你去把裏間窗台上白色的瓷香爐拿來。大嘴他媽你去後麵廚房拿個碗。”鄧師傅一臉有些無耐的對著跪倒的倆人說著。
一會東西都拿了過來,大嘴他爸也用手捧著一捧土站在一旁。鄧師傅在碗裏倒了一些暖壺裏的開水,然後左手的三個指頭在瓷香爐捏了一些像香灰的東西放到了水裏,又用右手捏了點大嘴他爸手心裏的土也放到了那個碗裏。然後雙手合十對著碗念了好長時間的不知什麽咒語。“給權權喂下吧。我已盡力,剩下的就看神靈意思了。”鄧師傅看著像是很疲憊的說到,說完就慢慢的坐在凳子上深深的喘著氣,就像剛幹完重活似的。
大嘴他媽就趕快把水端了進去喂給大嘴喝。鄧師傅閉著眼睛坐在凳子上,兩隻手手心朝上放在大腿上,不斷變換著各種指法配合這口中低聲的咒語像是不斷的在施法,大嘴他奶奶直直的跪在了神像前,雙眼緊閉,雙手合十在胸前。大嘴他爸站不動了就找了個凳子靠牆坐下,兩隻手還捧著土。大嘴他媽喂完大嘴水後就一直坐在大嘴的床頭,時不時用手摸摸大嘴的額頭。
“退燒了,出汗了,權權不燒了。退燒了。”大概過了2個多小時,大嘴的媽媽激動的從裏間跑出來說到。大嘴他奶奶聽到又是開始不停的磕頭,不停的說著:“多謝神靈保佑。”大嘴他爸直接捧著土鑽進了裏間。鄧師傅則不慌不忙的站起來,又拿起了一把香,點著插在了香爐裏。
大嘴他爸倒退著從裏間出來終於有了笑容說到:“多謝鄧師傅。”。“不用謝我,是你家老太太虔誠才會得到神靈庇佑,也是權權這孩有福氣。”鄧師傅又說道。“九成,你一直捧著土沒有把土扔了,說明你和柏樹娘娘有緣,權權又都是靠娘娘發威才不至於出事。你就認娘娘為幹娘吧,就讓孩子拜柏樹娘娘為幹奶奶吧,這次多虧娘娘保佑。回去後你把你手心裏的土縫在兩個袋子,一個放在你的枕頭底下,一個放在孩子的枕頭底下。可以保佑你事業順利,保佑孩子健康。”大嘴他奶激動的連忙點頭同意緊接著又跪下磕頭:“多謝柏樹娘娘保佑,多謝娘娘大發神威。”
“你們走吧,等孩子完全好了你們再來感謝柏樹娘娘吧。”鄧師傅說著
“好,好,好”大嘴的奶奶忙站起來應著又掏出一個手絹走到大嘴他爸跟前攤開了手絹,看著他兒子並用手肘往香爐的方向輕輕的比劃了兩下,大嘴他爸忙把手心的土倒到了手絹上,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了100塊錢,放在了鋪著紅布的案上,大嘴他奶一看立馬瞪向了大嘴他爸,大嘴他爸一看就又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看了他媽一眼,連忙又摸出一張放下。他媽這才轉過頭對著鄧師傅又說了一通感謝的話。這才帶著大嘴回家。
幾天後,大嘴家全家出動,買了鞭炮,紙錢和很多貢品,還有送給廟裏的半扇豬來到廟裏。在大柏樹前由鄧師傅親自主持下,大嘴他爸拜柏樹娘娘為幹娘,大嘴拜我幹娘為幹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