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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逝去的愛

  逝去的愛

  引子 ————


  我還是愧疚那件事。


  在她離開的時候,我沒有送給她最溫暖的祝福。


  我家住在臨城的郊區,這裏隻有單單的一長棟古舊的平頂房,樹木不是很多,隻有寥寥的幾棵梧桐零散的屹立在這裏,看上去,格外的荒涼。


  這裏的人並不多,不到十戶人家,而且都在城市內工作,但彼此過得都很安逸,吵架爭執之類的事,在這裏,真的很少。


  像是遠離的世間。


  房子很舊,可以清晰的看到常年雨水的衝刷後,在黯作發黃的牆壁上留下一道道豔麗的痕跡。


  由於城市的開發還沒有擴建到這裏,所以除了對麵的馬路是柏油外,兩旁,全然是沉沉的泥土。


  我,就住在這裏,住在這長長的平頂房內。


  我家並不窮,也並不富裕,母親每天在家操持家務,父親則是一個鋼鐵工人,收入不多,但還是能顧好這個家的。


  我身邊的朋友很少,而且在這裏隻有“明明”這一個夥伴。


  明明是一個可愛的女生,她住在我家隔壁。每天的每天,我們都會在一起玩耍。早晨我睡懶覺,她會跑到我家推著我□□的身子,一聲一聲喚醒我;中午吃罷飯,會在她家或者我家,用黑色鉛筆在紙上塗抹著各自的摸樣;晚上的時候,我們會在門前跳繩,會在我家看電視,會在不明亮的月光下,玩弄地上髒兮兮的螞蟻。


  就是這樣,我們過著簡單的生活,無憂無慮。


  翻開記憶的史冊,從初頁開始,就有她的身影,她就像是上天派遣下來的女神,守護著我,我同樣也守護著她。


  我媽經常說,我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因為一點點小事我就會號啕大哭,有時我也會這麽覺得,但她並沒有這麽想,她說,“男孩子長大後才是男子漢,現在就是要把眼淚哭幹了,以後才不會流眼淚。”


  這樣純真的話,我不知是誰告訴她的,隻是當時覺得苦澀的心田裏,有人為我澆灌,很暖,很清澈。


  周邊的鄰居沒有像我們這般大的小孩,所以就隻有我們兩個。她家的親戚好似不多,除我家之外,她家和其他人都不是很熟,也很少串親戚,而我媽也就自然而然的和明明的媽媽產生共鳴,隻與她家來往。


  小時候的時間,總是飄渺無際的,沒有時間觀念,知道一年有幾個月,但不知道一個月有幾天,知道鍾表上有十二個數字,但不知道會有二十四個讀音。


  很懵懂,懵懵懂懂,懂得很少,卻很喜歡現狀。


  我家親戚很多,而且我媽又是個很重視親情的人,經常帶我去見我姨媽,我舅舅,我外婆,我小姨,但最多的,是去我奶奶家,有時一去,就是好幾天。


  記得我第一次去我奶奶家的時候,我見到了我的堂哥,堂哥待我很好,教我玩許多男孩子的遊戲,像彈珠,彈弓,打卡片,摔跤,燒火,好多好多,但是我都不喜歡,也許是因為和明明玩了太多女孩遊戲吧,我也從來沒有將這些遊戲教給明明。


  我不是討厭我堂哥,隻是不喜歡他的遊戲罷了。


  每次我從我奶奶家回來後,都會看到明明站在家門口等待著我,看著我媽騎著自行車載著我駛來,會很高興的擺手向我打招呼,我自然也會去回應。


  記得好像有一次,我在我奶奶家住了好長時間,回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她在家門前等我,有些意外,但並沒有過多的去想。回到家後,我匆忙的跑了出去,剛出門,便看見明明站在我家門口,微低著頭,我以為是有人欺負她,還沒等我說出口,明明抬眼望著我,勉強撅起嘴說,“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哼~”


  那一刻,我揚起笑容,點著腦袋,露出沒有門牙的牙齒。


  天真的認為,我們是最美好的。


  難道不是嗎?

  我們經常一起畫畫,雖然隻是亂塗亂抹,但卻很開心,畫完後,會交換對方的畫,彼此約定好——以後在某年某月某天,如果有誰丟棄其中的一張畫,便不再做朋友。


  每次交換完,我都會很小心的放在我家的抽屜裏,用紅繩穿起鑰匙,掛在脖子上,好時刻守護著它。


  我媽是個電視迷,每天晚上都會定時收看電視劇,我也就坐在我媽身邊,和她一起看,雖然很多都看不懂,但仍是覺得好看。那天晚上,我看到電視裏有個老人臥在床榻上,佝僂的樣子,很是可憐,最後含下一口氣,結束了他的一生,他的子孫在他周圍痛聲哭泣著。當時我很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哭,於是問我媽他們怎麽哭了?我媽說,因為那個爺爺死了。我又問,他為什麽會死?我媽說,人都會死的。


  問到這裏,我不敢問了,內心之中突然之間充滿了恐懼,對死亡的恐懼,雖然我還很幼小,但也許是人類的天性,我不去問就知道死亡的含義——


  是失去了所有的東西。


  真的很害怕,我媽說人都會死,那我媽會死,我爸會死,我也會死,明明也會死,都會死的,所以很害怕很害怕,害怕那一天會到來。


  之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會在夜裏默默的哭泣,望著一旁搖曳的窗簾在發呆,想著死亡。


  有一天,我跑到明明家,她在家看電視,她的父母也是電視迷,津津有味的看著,我走到明明身邊,悄聲的在她耳旁說,“如果以後我死了,你會哭嗎?”


  她忽然怔了怔,大概隻有一秒的時間,感覺很漫長,看著她稚嫩的臉頰,絲毫沒有預兆,“哇”的一聲就哭了。


  那一次,我沉默了,那是第一次沉默,覺得有話說不出口,隻能憋在心裏,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隻是垂著頭,聽著那讓我心痛的泣聲。


  我和我媽還是經常去我奶奶家住,堂哥待我還是一樣的好,可我還是在掛念著,掛念著明明,不知道她現在幹什麽,是在家裏看電視?還是一個人畫畫?或者是坐在家門口等著我回來。


  我沒能忍住,大哭大鬧的要我媽帶我回家,我媽問我回家幹什麽,我沒有吱聲,哭的更徹底了。


  回去後,我瘋跑到明明家,可掀開門簾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扇緊閉的門窗,我又跑回去,問我媽明明去哪了?


  我媽說,“他們昨天搬家了,搬到城裏了,媽媽還去幫明明他們呢,明明的新家啊,可好了… …”


  之後的話,我聽不到了,像是突然之間失去了聲音,靜靜地,隻有心跳的脈動。


  那一刻,我沉默;那一刻,我痛恨;那一刻,我悲傷。


  第一次悲傷,覺得好難過,比我媽打我都難過,想哭哭不出來,不知道幹什麽,隻是站在原地望著我媽悠然的樣子在發呆。


  我悲傷,隻因為沒能在她離別的時候送給她最溫暖的祝福。


  我沒有言語,一股腦鑽進家裏,把所有的紙都倒在桌上,一個人開始畫畫。


  明明不在身邊,就隻有我一個人了,我也終於能夠體會到明明那時的寂寞,很無趣。


  我媽說要我去奶奶家住,說堂哥在那裏,可以和堂哥玩。我拒絕了。


  因為或許,我正在努力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一個人畫畫。


  上小學的時候,我爸把我送到城裏的一所學校,雖然不是那種特別好的,但我爸也為此費勁了周折,找了好多關係。那些天,我每天隻有在晚上才能見到我爸,而每次見到時,都是醉醺醺的樣子,滿嘴酒氣的對我說,“小躍啊,你看你爸我多累,去到那裏可得好好學。”


  我望著我爸,認真的點著腦袋。


  後來,我成功的進入了這所學校,在班內,我不受老師重視,成績平平,屬於那種努力學但沒有進步的學生,況且我還是那種安靜拘謹的男生,所以,很容易被老師忽略掉。


  其實我從進這個學校的第一天就開始憧憬,憧憬明明會來到我們班級,會坐在我的身邊,會和我一起畫畫。


  我不知道該和誰玩,也不知道誰會和我玩,我膽小,我懦弱,我怕和別人說話,隻是在等待,等待有誰主動接近我。


  後來真的有人主動和我說話了,那是班裏一個很胖的男孩,他經常欺負別人,同樣也欺負了我,我不作聲,任憑他擺布。


  沒想到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卻是看我不爽。


  但慢慢的,就都好了起來,我胡亂的與人玩,看誰玩的開心我就去和誰玩,因為這些人沒有約束感。


  小學這樣漫長的時光,被我迷迷瞪瞪的走過了,回頭看著這條走過的道路,四周完全沒有刹眼的風景,都是一些平平庸庸的矮小樹木,沒什麽可值得留戀的。因而我在這些年裏,沒有找到一個屬於我的知心朋友。但幸好,我每天無聊時都會畫畫,畫了一本又一本,與明明的畫一同放在臃腫的書包裏,不願拋棄它們。


  對於我來說,這些畫,就是記憶,我害怕失去,害怕撕扯,害怕破損,害怕自己會淡忘,所以倍加的珍惜,無論壞與否,都不會拋棄,因為,我不想失去任何事物。


  初中的時候,我寄居在我表姐家,表姐歲數大輩分小,孩子都上小學二年級了。表姐嫁給了一個有錢的男人,過著安穩且充裕的生活。姐夫工作忙,待我一般,經常早出晚歸,表姐則每天和她的姐妹們在一起搓麻將,對於他們來說,我就像是一個住宿生,管我飯就行。生活在這種悶涼的氛圍裏,隻有鉛筆和白紙陪伴著我,我仍舊是每天畫畫,中午畫,晚上畫,有時也會畫到深夜。


  我買了很多的紙和鉛筆,手上沾滿了鉛的味道,這種味道,我喜歡。


  性格還是像女孩,就連表姐的朋友有時來搓麻將都會調侃說,“看你弟弟和個女孩似的。”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我都是揚起沒有意義的笑臉,敷衍過去。


  不知何時,我討厭起了學習,愛上了畫畫,連上課的時候我都會畫,畫的都是那種古代的俠客,長長的纖發飄逸在後,沒有表情,舉止之間透露著一股冰冷的氣息。無論我怎樣改變,這種冰冷從未消散,而我也沒有刻意去改,因為我喜歡這種人,原因很簡單,覺得酷酷的。


  到了初二的時候,我的成績從班裏的二十名跌落到四十名,看著牆上的這張名次表,心裏沒有任何感覺,因為我覺得這是相對的,既然想努力提升畫技,就必定要失去一些,況且,在班裏我的畫大受好評,就憑這一點,就足夠了。


  有人說,成長就是一念之間,是的,在那個書聲鼎沸的時刻,我突然想到了我以後的道路,我的人生,我的夢想,這些必須要經曆的事。


  誤打誤撞,我接觸了小說,最初隻是想用手中的筆在紙上勾勒出我心中那藏久已好的悲情故事,可沒有任何實戰經曆的我,卻被自身的這種極度細膩的畫風給阻擋了。


  進展太慢了。


  後來我決定用文字的方式來開創這個故事,從那一刻開始,我畫畫的道路,偏向了小說。


  我想寫,想讓所有的人看到這篇小說,我堅信,我一定會成功的,雖然那時不知是從哪裏跑來的自信。


  或許隻是因為青澀而已。


  手中的鋼筆一次又一次的碰壁,我需要更多的靈感,卻不知去哪裏找尋。


  隻能改變,改變現狀,改變自己這種懦弱的性格,嚐試一個新的自己。因而,在那時我第一個學會了抽煙,第一個學會頂撞老師,第一個被學校處分,第一個打傷班裏的最厲害的孩子。


  我們也經常去滋事,去欺負懦弱的同學,我絲毫不同情,盡管我以前和那些人一樣,但他們沒有我的這種覺悟,所以應該受到欺負。碰到不爽的就打,碰到厲害的就往死裏打,青澀的時代,根本不會考慮事情的後果。


  最後一次,混蛋的我和一個同學打了一個男生,很嚴重。事後,被打男生的家長找到了我們學校,要求見我家長。為此,我爸賠了很多錢,並痛打了我,我沒有哭,隻是仇視著我爸。


  但我爸卻哭了,求我不要再給他惹事。


  刹那間,我沉默了。


  那時天真的以為這就是男人,這就是男子漢,這就是改變,這就是博取靈感的方式,但我錯了。


  我爸說,你要是真以為你是個男人,你就用你自己的雙手,創出一番事業!

  我悲傷,我埋頭,這一次,靈感真的很多很多。


  原來,悲傷才能激起我體內的靈感。


  初中的時光,依舊匆匆,在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像是過客,沒有值得珍惜的人。


  中考的成績很差,所以我不得不選擇一個卑劣的學校去就讀。性格好似又回到了從前,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上課不會去翻書學習,下課後不會去和同學鬧,放學時不會與熟人一起回家。


  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也就不需要人陪伴。但看著班裏的男女同學手牽手一同進進出出,心中,不免有些激蕩。


  開始尋找,尋找我喜歡的女孩,終於,我找到了,或者說是她找到了我,她叫“沈若溪”,瘋追了一個月,我才同意。


  不是因為我不喜歡她,隻是我想自己尋找。


  幸運的是我們感情很好,不過也隻能說是她對我的感情很好。每天會為我買早餐,為我寫作業,有時也因為我挨老師罵。


  和其他人一樣,我們也是手牽著手進進出出,終於融入了這個情感的氛圍。


  有一次我問她為什麽喜歡我,她說,我喜歡你這種冷冰冰的人,看上去,真的好酷。


  聽到這句話,我沉默了,再一次沉默了,原來,我所追求的那種冰冷,就是我所具有的。


  但,那又怎樣。


  高中的三年,仍是平平淡淡,我的小說撕了又寫,寫了又重寫,重寫了又構思,來來複複,已經不知道這樣弄過了多少次。


  畢業後,我們分開了,她說我太過冰冷,不會去安慰人,不會去關心,更不會對別人好。我沒有言語,同意分手。


  是的,沒有誰會喜歡冰冷的人,若是喜歡,也隻是一時的喜歡。


  過後,她和一個性格開朗的男生好上了,看上去,她很快樂,我望著她的身影,隻是揚起了嘴角的微弧。


  翻起舊時畫冊,看著從稚嫩一步一步走向成熟,想起了多年之前的她,心中燃起一片殤涼,不知道她現在在什麽地方,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我。


  我還是沒能忍住,向我媽詢問明明的手機號,幸好我媽還留著明明媽的手機號,也幸好明明媽沒有更換手機號。


  我媽給了我明明的手機號碼,看著這陌生且熟悉的數字,我怕了,怕給她打電話,我不知道我害怕什麽,或許是害怕時間,害怕時間的推移,能改變多少。


  那天夜晚,我看著手機上的這個號碼,呆呆的望了很久,最終還是撥了出去,接通後,沒等我說話,就聽到一位女生說,“怎麽了?小躍?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我笑了,原來她是知道的,心中的那抹恐懼,在她的問候中,化為烏有,像是老朋友般,和她聊,聊了很多,聊起曾經的趣事,聊起曾經的歡樂,聊起曾經的點點滴滴,她時而笑,時而唏噓。我鼓起勇氣,像十幾年前那樣問她,“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而她平靜的說,“怎麽了?得病了?別瞎想,沒事的。”我勉強的嬉笑說是開玩笑的,她隻是“哦”了一聲。我又和他聊,聊到她睡著,聊到手機沒電自動關機。


  手機沒有了聲音,我卻哭了起來,本以為她和我一樣,會很珍惜那份摯情。但我又錯了,我記得的事,她都不記得,她記得的事,我都記得,我仍舊在畫畫,她卻自那時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筆。從她的話音中,我聽到了生疏,聽到無所謂,聽到了埋藏的不耐煩。


  當初約定,自然也就作廢了。


  之後,我再也沒有給她打過電話,她也沒有給我打過電話,那份純真的摯情,就這樣,略顯淒蒼的落下帷幕。


  高中畢業後,我就沒有再上大學,所以提早踏入了社會。


  我找尋了一份工作,是個編輯社的文員,雖說是文員,其實就是打雜的,這個編輯社亂糟糟的,也冷清。


  我終於寫完了小說,拜托社長幫我聯係出版社,可是被打回了來,說不符合現代社會形勢,太過消極。看得出,社長也不是很看好我。之後又找了幾家出版社,但都被打回來了,理由差不多都是這樣,太過消極。


  沒有辦法,這是我的夢想,我幾乎用盡所有的積蓄,自費出版。幸好中學時和我一起搗蛋的有個男生現在開了家書店,我拜托他幫我賣,他自然很高興,欣然答應了,並幫我做了大力宣傳。


  可景氣並沒有我想象中那樣好,書賣得少得可憐,我那朋友也沒了辦法,硬著頭皮說要我拿回去,說實在是盡力了,我點頭笑了笑,將這些書全都放回了家中。


  沒能賣出去,情緒自然不好,但並沒有糟糕透頂,畢竟,還是有人買了,還是有人承認我的書。


  看著家中這些雜亂的書,我覺得愧對我爸,我答應我爸說要創出一番事業,但現在卻又重新回到了起點。後來沒想到我爸主動找來我,說我做的已經夠好了,而且也能算的上半個作家,隻要我還好好的就行。


  我沒有言語,沉默了許久,抬頭叫了聲——爸

  我重新豎起自己的人生目標,很簡單,努力就行,幹一行是一行


  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明明打來的,她說她要結婚了,要我去參加,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高興,忽然之間好似又有很多話要和她說,但說不出口,或者是不能說。她先掛掉了電話,我的手卻還停留在耳邊。


  她結婚的時候,邀請了好多人,我獨自一個去到那裏,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上,看著她穿著一身潔白的婚紗,和一個西裝革麵的男人手挽著手與好友們敬酒。我則在一旁呆呆的望著她。


  婚宴到了一半,我就走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走,隻是覺得這裏不適合我,況且能夠看到她幸福的摸樣,就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再呆下去。


  我仍舊是在那裏當文員,說實話,我不怎麽喜歡這份工作,但我的人脈很差,朋友那裏根本求不得,也沒有適合我的工作。也想過要重新畫畫,但看到那些專業的畫師,不免自慚形穢,小說更是,所以隻能暫且放置在一邊。


  在這裏工作了五年,一直當著文員,後來公司不景氣,社長要裁員,我在這裏並不糟糕,但也沒什麽業績,和同事關係也一般,也許就是因為太過平常,所以,那天社長進來後看到我的第一眼,我就知曉會發生什麽。


  堂哥待我真的很好,為我找了一份跑保險的工作,雖然每天有些勞累,但還算充實。在公司,我和一個名叫“郭明璐”的女生好上了,相處了兩年,我們就結婚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喜歡她,也許是因為她的名字裏帶有“明”這個字吧。


  婚宴的時候,很多邀請來的客人都是她的朋友,我的朋友很少,憋足了勁也隻湊了兩桌,其他的大都是一些親戚。我們依照傳統的習俗,給每桌人敬酒,敬到最後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明明,體型明顯胖了許多,她抱著她的孩子,抬頭眯起眼睛看著我,說,“虧我們以前玩的那麽好,結婚時也不知叫我。”


  我隻是埋頭附和的笑了笑。


  後來才知道,是郭明璐邀請她的,她看我手機的聯係人都邀請了,就唯獨沒有她,以為我忘了,便替我寫了請帖,給她打了電話。


  但也可能,是她為了不讓我留下遺憾,故意這樣說的。


  再後來我們搬了家,這些年多多少少有些積蓄,況且郭明璐的家境也較好,我們買了套房子,並生了個胖胖的兒子。


  我們住在公寓內,閉上門,就好似與世隔絕了,隻剩下我們三個。


  跑保險這份工作很累,有時一整天都呆在外麵,沒有時間陪家人,所以找了份時間比較充裕的工作,替別人送貨物。雖然經常一走就是好幾天,但完後就會有很多時間休息,並且,收入也非常的可觀,老板待我也很好,有時過節常常會給我一些福利,我自然也會努力的工作。


  有一天,我發現我家對門住人了,剛開始沒有在意,後來在一次回家時,意外的看到那戶人原來是明明,我欣喜的向她打著招呼,他同樣也很驚訝。


  郭明璐與明明相處的很好,我和明明的丈夫的關係也不錯,更為慶幸的是,我們兩家人的孩子也相處的很好,這不免讓我產生許多感慨。


  幸好我沒有把懦弱遺傳給兒子,兒子很健壯,在學校也搗蛋,每次叫家長都是我去,我的心態也很好,隻要他不像以前的我就行。


  我想看看兒子有沒有我畫畫的天賦,但很遺憾,他根本靜不下心來,我也試著讓他寫作,可依舊如此,我不生氣,因為他是他,我是我,雖然他是我兒子,但不一定非常像我,隻要健健康康就行了。


  兒子上到初中的時候,忽然向我要相機,說喜歡攝影,我支持他,給他買了台價格昂貴的單反,兒子很開心,我也很開心。


  我是用畫來留住記憶,兒子卻是在用照片留住記憶,這一點,比我出色。


  兒子雖然搗蛋,但學習成績卻很好,中考的成績要比曾經我好的多得多,我也從來沒有因為他學習的事而煩惱過,所以,他直接用成績進入了我們這裏一所較好的高中。


  我坐在家中,看著電視,兒子坐在我身邊,詢問我年輕時的風光,我想了想,便挑了幾件我認為的風光。


  你老爸曾經在初中是老大。


  哇!

  你老爸曾經被一個女孩瘋追了一個月。


  哇!

  你老爸年輕時出過書。


  哇!

  似乎都是我自己的事,沒有明明的身影,即使是有,也隻是匆匆掠過,在別人看了,根本不值得留戀。


  或許是吧,曾經也這麽覺得,但每當我翻起那些畫時,就會覺得別人的想法是錯誤的。


  兒子二十歲的時候,我爸去世了,去世的時候,我爸在醫院,我們圍在他周圍。這時,我忽然想起數年前電視機裏那個老人,和那時一樣,不過,那種恐懼感已經蕩然無存了,死亡不過是每個人所要經曆的事,並沒有那麽可怕。


  我爸去世後第三年,我媽也相繼離開了我們。


  並沒有那麽多悲傷,隻是少個了兩個人罷了,不過現在全家上上下下,就是我一個人做主了。


  兒子真的很喜歡攝影,大學畢業後,用自己外出打工的錢,又向我借了些,開了照相館。


  他開業的時候,我才知道他瞞著我報了個攝影學院,也獲得了資格證,他以為我會生氣,但怎麽會呢,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標,沒有什麽錯。


  至少,比我強很多。


  在這裏一住,就是三十年,明明家同樣也住了三十年,兒子有了孩子,我有了孫子,我們兩家依舊相處的很好,孫子之間的情感也非常的好,有時坐在家中,看著孫子和明明的孫女在一起玩耍,我也會喜樂開懷。


  我還是時常拿出不知過了多少年的畫,戴著老花鏡看著每一張畫。


  孫子有時跑過來問我,說,爺爺,你在看什麽?

  我便說,這是我和隔壁那位奶奶小時候畫的畫,畫的好嗎?

  不好。孫子撅著嘴搖著頭。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很開心的笑。


  是的,的確不好,但對於我來說,是最好的。


  有時,我也會和明明在公園散步,我仍舊像幾十年前那樣稚嫩的問她,“如果以後我死了,你會哭嗎?”


  她隻是笑了笑,說,“你呀,不會死在我前頭。”


  我也揚起笑容,和她一起開心。


  無聊的時候,我總喜歡坐在陽台前,一邊欣賞著紅豔的夕陽,一邊瞧看著這些年幼的畫。有次,明明突然走了進來,看到這些黯作發黃的畫,枯澀的雙眼,突然湧出了兩行淚珠,雙手顫抖著拾起那些畫,深歎一口氣,“你還留著啊。”


  我就像是一個小孩,埋著頭,不敢直視她。


  她輕輕地放下了畫,說,“如果以後你死了,我還是會像小時候那樣哭。”隨即,明明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側頭望著落日的餘暉,在畫上,她留下了兩滴淚水。


  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拿出過畫來,就像記憶一樣,讓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淡陌。


  明明還是會經常來我家串門,和郭明璐閑侃,和我逗樂,明明的老伴也經常和我在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時隔五十餘年,我還是愧疚那件事。


  在她離開的時候,我沒有送給她最溫暖的祝福。


  但,似乎也不那麽重要了。


  現在的情景,我已經非常滿意。


  畢竟,那愛已經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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