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薔薇
臨至冬季的秋風像是帶有某種荒蕪的氣息,彌漫於整片天空,周遭的冷建築也在巨雲的陰影下,變得黯淡。似乎世界處於昏厥的狀態,連經過的路人都著深色調的衣服,仿佛是黑白的默片,而那些色彩鮮豔的人們,宛若是城市中的異類。深吸口氣,貌似從清冷的空氣中,還能嗅到枯葉特有的味道,那是種,無法保留,無法追溯的氣息,所能做的,隻有不斷的回味。
行走於陌都繁華的街道中,冷若塵身著一件米色寬鬆衛衣,著棕色小腳褲,而留起的長發也綁為馬尾,背著挎包。
似乎在淩決走後的這兩年裏,我越來越變得冰冷,麵對任何人,也都以同一種態度相待。我找尋了一份配音工作,在電台裏作兒童節目,而往往所扮演的角色,大部分是無情的女魔王,也接到過幾次投訴電話,抱怨我的聲音讓孩子不能入睡。雖然同事總是在稱讚我認真的態度,可我自己卻明白,那不過正常的聲音罷了。
與同事的關係並不太好,但也算不上糟糕,不會去參加聚會,閑暇時也不會與任何人相會,所唯一在乎的,隻有香雪。蘇沐冰在這兩年內,也失去了聯係,同樣與小雨的關係也變得生疏,我仍舊住在那裏,淩霄姐也很少回來,心中並沒有過多的感傷,反而是在平靜的麵對。
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揚起過笑容,也漸漸忘記真正的開心,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
但我還是在試圖尋找他的身影,可卻沒有一點消息,沒有音訊,沒有書信,也沒有自我憧憬的問候。可在冥冥之中,能感知到他的存在,無時無刻都徘徊於身邊,卻看不到半絲煙縷。
一切,都隻是因為黑薔薇。
抬目望向前方,我看到一位約三十餘歲的男子緩步行走,持著手機的腕處,文有黑色的薔薇花,別頭,一位年輕女子經過,她的脖頸處也文有同樣的黑薔薇。貌似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裏,黑薔薇文身格外的盛行。開始我也以為是潮流的趨勢,可後來漸漸的相信,一定與淩決有關聯,畢竟,那時從寒川回來的列車上,淩決就有提過黑薔薇,而所留下的照片,也印有黑薔薇,若再往前回顧的話,貌似葉羽逝去時手裏拿著的,正是黑薔薇,這些種種的線索都表明存在著某種聯係。
而我也曾試著去問過那些文薔薇的人們,但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同的,也試著去跟蹤過幾人,可他們都是在平靜的生活。
但願是我真的多慮了吧。
腳步止落於校門口前,從擁潮的人海中,看到香雪背著書包與一位女孩走了出來,而她正是香雪的新夥伴蕭凝霜。冷若塵也記得她,她正是列車上的那位小女孩,想不到與香雪會是同學,心中也蠻欣慰的。
“香雪再見。”蕭凝霜擺了擺手,挺著笑容朝香雪揮了揮手,接著往反方向走去,而香雪卻沒有回應。
與香雪並行在回家的道路上,冷若塵問道,“香雪,凝霜和你說再見,為什麽不理人家?”
而今的香雪似乎已褪去稚嫩,平靜的麵容望著前方,沒有任何浮動,淡言道,“明天還能見到,說再見又有什麽用。”
“這是禮貌問題。”冷若塵顯得有些嚴肅。
“禮貌不過是虛偽的代表。”香雪沒有絲毫色變,“感情好的話自然會探清對方的虛實,我並不願意戴上虛偽的麵具,所以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也不會講出。”
望著身旁的香雪,冷若塵從中仿佛看到了淩決的影子,而這種對話,也不是第一次了。
圖書館內,小雨坐靠著落地窗,看著手中的書,而窗外則是城市的街道。剛畢業不久的小雨並沒有去尋找工作,而是在原來的住處構思一本小說,關於淩決的小說。也不知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可能,是視野失去了他,想用另一種方式來得以銘記,也讓更多的人去了解,去關注。
這兩年間,生活也變得格外平靜,沒有波瀾,沒有坎坷,但心中卻時常恐慌,好像現在,能夠體會到那時淩決所說的話——
恐懼的本質,便是平靜。
忽然一杯熱飲呈現於眼前,而持杯手腕處的薔薇文身也格外顯眼,不禁揚起一抹微笑,小雨抬頭看到秦凱站在自己麵前,同樣洋溢著笑容。
“又換書了啊?這次又是什麽?”秦凱背靠著牆壁,對小雨說道。
“《戰爭與和平》。”
“哦。”秦凱應了一聲,隨即咧開一抹鬼魅般的微笑,“我前幾天好像見到蘇沐冰了。”
仍舊低頭看著手中的書,小雨不禁淡笑一聲,“別逗我了,我和他都很久沒見過麵了,你不也沒見過他嗎?”
“但看過照片啊,以前你不常拿嗎?”
“別提這個好嗎?都過去這麽久了。”小雨抿了抿嘴唇。
望著窗外的天空怔怔了會兒,秦凱凝滯著眼眸,沒有感情的說道,“下午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放下書,小雨望著有些異常的秦凱,“什麽地方?”
哽咽著喉嚨,秦凱似是在歎息,“當黑暗籠罩世界的時候,才會看到光的存在,當今日的美好逐漸逝去時,人們才會銘記昨日的罪惡。”
“你在說什麽啊?”小雨微皺著眉頭不明所以。
女裝店內,唐蘭坐在吧台處無心望著門外,鎖骨下方文有薔薇。一位店員將一杯熱水放置在吧台處,欣笑的問說,“唐姐,淩決很久沒來了吧。”
嘴角咧開一抹微弧,唐蘭搖了搖頭,“隻是沒來店裏。”說著唐蘭便站起了身,對店員說道,“下午我要出去一趟,店就交給你們了。”說罷唐蘭便披上外衣走了就去。
“唐姐這幾天怎麽了?怎麽心事重重的。”女店員對另一位店員說道。
“不知道。”
坐在一樓的沙發處,冷若塵看著電視,過了一會兒,便起身準備去趟超市,待剛出門,竟看到淩決站在鐵欄門外望著自己。
此時的他看上去憔悴了許多,身著黑色的西服,裸露的脖頸與手背也布滿許多疤痕,冷峻的麵容比以往更為冰冷,好像,已經脫離了世俗,褐色的瞳孔仿佛黑洞般,要吞噬所有的一切。
哽咽著喉嚨,冷若塵強忍著淚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本想敷衍的問候一聲,卻被迎麵走來的淩決拉住了手,接著聽到他溫和的說,“跟我來吧。”
從家至岔口的路段,已不知走過多少次,好像在記憶中,始終沒有它們的身影。冗長的水泥道路,家門口的花池,翻修的房子,不高的柳樹,這些習以為常的景物,此刻竟變得如此深刻。
好像,時間也變得格外漫長。
側目望著身旁的淩決,此刻的冷若塵似乎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但卻不知以哪個話題開始。
腳步止落於岔口處,淩決抬眸望著繁盛的楓樹,巨大的陰影遮蔽了視線,隨著微風發出沙沙的聲響,而脫落的楓葉,也飄至遠方,壯麗的模樣,不禁心生崇敬。
“很久沒站在這裏了吧。”輕咬了咬手指,冷若塵哽咽的說道。
“啊,對。”淩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很久了,雖然隻有兩年的時間,卻感覺過了一輩子。”
“那……你還會回來看它嗎?”
沉默片刻,淩決忽然揚起一抹淺笑,隨後拉著冷若塵走上停在岔口處的一輛黑色轎車內。
剛打開門,冷若塵看到小雨也坐在其中,但她卻望著坐在副駕駛的淩決,始終沒有言語。而駕駛位上,則是秦凱,不知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現在出發嗎?”秦凱顯得很是尊敬。
擺了擺手,隨後淩決手托著下巴望向了車窗外。
行駛於陌都繁華的道路中,車內始終無人言語,而各自也都望向各自的窗,凝結的氣氛,似乎並不打擾各自的思維。
到達目的地後,是市中心的一所大廈,而這所大廈,也就是淩霄原來所租住鋼琴室的地方。
一位約三十左右的男人,西裝革履,拉開了淩決的門,微鞠躬表示敬意,黑薔薇則占滿了他的手背,隨後又有一名年輕女子拉開車門,將小雨於冷若塵接了出來,而女子竟是郭宣菲,小雨驚訝的望著郭宣菲,不知她為什麽在這裏,望著她冰眸的神情,好似並沒有與自己說話的意思。
大廈的門口站立了十幾位人,大都是年輕人士,同樣也都是西裝革履。
跟隨著淩決走入大廈的大廳內,大廳內聚集了許多人,有身著製服的工人,有十幾歲的孩子,也有老人,還是抱著孩子的母親,老者,流浪漢,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們都在相互交談,卻在看到淩決的一瞬間,全部沉默了下來,讓開了一條道路,微鞠著躬。
小雨和冷若塵詫異的望著淩決,他平靜的麵容沒有一絲動蕩。
一位波浪發女人按開了電梯,而她,正是唐蘭,待門開後,電梯內站著兩位男人,而他們兩個竟是蘇沐冰與張林剛,見到小雨和冷若塵,並沒有異常舉動。在眾人的矚目下,六人進入電梯內,隨後朝頂樓上升。
“這……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小雨望著身旁西裝革履的蘇沐冰,驚愕的問道。
但,卻沒有任何人言語。
叮——
門開後,迎來是一間大型播音室,而門口同樣站立著幾位年輕人,見到淩決都鞠躬表示敬意。
播音室被透明的玻璃所圍繞,而在話筒旁站立的一位女人,她竟是蕭斕,此刻的她已剪掉長發,黑色的沙宣發與兩年前的冷若塵有幾分相似。
“一切都已安置就緒,就等您了。”蕭斕雙手放置於腹前,對淩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