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孤寂
剛進家門,便聽到母親的問候聲,“這幾天你去幹嘛了?怎麽每天都這麽晚回來?”
抬頭望向客廳牆上的壁表,已經將近晚上十二點了,而小雨顯得有些不耐煩,“不是告訴你在宣宣家複習嗎?怎麽一直問啊。”
“我給宣宣打了電話,她說你根本沒有在她家。”劉敏英側身望向站在玄關處的小雨,故將遙控器拍在茶幾上,慍怒的指說道,“你說,到底去做什麽了?!”
怔怔的望著母親,小雨抿了抿嘴唇,不知該怎樣解釋,沉著片刻,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擺了擺手,“隨你怎麽想吧,我懶得解釋,反正我沒有做什麽壞事。”說罷,小雨便回到了臥室,重重的閉上了門。
若失去重心般倒在床上,隨後打開床頭櫃處的台燈,望著暖色的光亮,不覺回想起晚上放課後在街市問路時的情景——
「昏暗的小巷內周遭無人,沒有路燈,感受到的光明隻有正在打烊的店鋪。步履維艱,如針氈般令人不適,可還是挺著胸望向前方,告訴自己要堅強。
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位中年男人迎麵走來,下意識的停下腳步,想要返回來時的路,可腦海中卻浮現出淩決訓導自己的話。
“如果你克服不了恐懼,那麽你一輩子也不要幻想得到你想要得到的東西。”
抿了抿了嘴唇,小雨鼓起勇氣朝前大步走去。
昏暗的視線內無法看清男人的麵孔,可卻能感覺到男人的目光始終匯聚於自己這裏。
這條巷內隻有我們兩個人,不看我看誰?
自我安慰著自己,小雨暗示著自己沒事。
待兩人交匯的時候,小雨忽然止住腳步,而男人也停下了步伐,望向小雨。
“呃……那個……請問,紅楓路怎麽走?”小雨怯聲問道,不自覺的微垂下頭,而也這才聞到男人身上的酒腥味,心中不覺糾了一把。
男人沒有言語,望著小雨愣愣了會兒,忽然揚起一抹奸笑,“姑娘,別裝了,多少錢一次?”說著男人一把耷拉在小雨的肩上,而小雨見狀,也慌忙掙脫開他的手臂,頭也不回的逃開了。」
閉上雙眼,不覺嗤了口氣。忽然聽到門響,別頭看到母親半掩著門,微皺著眉頭,似乎很擔心自己,輕聲的問道,“小雨啊,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可以和媽媽說說嗎?”
“沒事的媽媽。”背過身,小雨抿了抿嘴唇,“真的沒事,媽媽,您趕緊睡覺吧。”
“好吧。”見小雨也不想言語,劉敏英就沒再詢問,溫柔的閉上了門。
合眼閉眸,試著清空今晚的記憶,可又不禁想起在超市買飲料時的情景——
一位相貌平平的男櫃台員收下小雨的錢,而小雨見他手背有道傷疤,勉強揚起笑顏詢問傷疤的緣由,卻遭到對方的白眼。
解開發帶抓亂了發絲,尷尬的場麵不想再遇到第二次。
同樣這些天在學校也清楚的感覺到同學們的排斥。
行走在操場內會被跑來的同學撞在肩上;到教室也總是會看到書本鋼筆散落於地麵;值日也會被同學交付於最累的活兒;就連和同學搭訕還得看對方臉色。
恐懼支配著自己無法作出拒絕。
好像,沒有了淩決的庇護,無論做什麽事情都不會順心。
想想也是吧,如果一開始沒有遇到淩決或者郭宣菲,那麽真的可能會成為自己不願看到的樣子。也許吧,我們就是這樣,以前不願承受的事情,未來總是會加倍奉還。
而現在的狀況,和張林剛竟幾近相仿。
雖然自己都覺得很抽象,可還是不覺會認為這一切都和淩決有藕絲的關聯。
在還沒來青鳥的時候便開始觀察自己,入學後給予照片進行隱喻,再用兩年多的時間壓抑自身的恐懼,期間不斷的暗示,引導,囚禁,最終揭開不願撕裂的麵具,看清自身的模樣,最終麵對真實的自己。
好像合情合理,卻又不覺嗤之以鼻。
為何要這樣做?
這樣做對他有什麽好處?
無私?
不可能,在我看來,他和無私根本沾不上半點關係。
那麽,又究竟是為何?
無趣的問題,無用的自己,無解的淩決。
別頭,看到窗簾被風揚起,便起身走到陽台處,待正準備關閉時,餘光望見鋼琴的琴譜架上擺放著《若無所示》的曲子。不覺輕撫著鋼琴蓋,可薄薄的灰塵沾附於手指處,像是帶著惡意的嘲諷。
怔怔了會兒,小雨猛力閉住了窗戶。
秋日的天空始終是一片蔚藍,不時吹來的輕風會帶動周邊繁茂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老式的四合院內,西屋旁擺放著一口大缸,蕭斕手持葫蘆瓢取著其中的清水,澆灌在白皙的後背上。家內無人,隻有黑色的土狗在堂屋門下安靜的睡著午覺。
不覺揚起微笑,享受此刻的清涼。
忽然聽到門響,下意識回頭望去,輕聲喊道,“誰啊?”
“是我!”
聞聲察覺到是二哥,蕭斕不覺收斂起笑容,踱步朝前走去。剛拉開門栓,二哥便推開了門,險些被撞倒。
見裸身的蕭斕,二哥愣了好半天神,接著在她回身的一瞬間,嘴角揚起了一勾微弧。
而青石縫隙內的苔蘚,也在日光的灼傷下,褪去了青翠。
沙葉聲,孩笑聲。
秋風聲,狗吠聲。
癲狂聲,哀嚎聲。
似乎在這一刻,不同聲音散發著各自不同的情感,誰也不懂誰的苦樂,誰也不願聆聽誰的聲色,而屋外的寰宇,為何要在乎屋內的世界?
芸芸眾生追誇姣,煢煢孑立纏憂夢,事往日遷殘陰霾,撫今思昔莫哀愁。
張開雙眸,蕭斕從夢境中醒來,不覺蜷縮起身子。似乎在這空冷的家內,一個人顯得太過孤單。
起身走到窗前,雙臂張開,盡可能的貼在玻璃前,感觸著冰涼。
漆黑的夜空下,整個陌都像是一座空城,不聞車鳴,不見人影,寂冷的氣息也在不知覺中,蔓延於全身,仿佛鼻息都未能感受到城市的溫柔。好像,所有人都在排斥自己,不願傾訴,不願聆聽,不願撫摸這荒蕪的世界。
沒有朋友,沒有所謂的親人,唯一的伴侶也不過是在償還當初的愧怍,而反觀自己,始終是孤身一人,從誕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什麽也得不到,什麽也不要妄想得到。
我是個錯誤的存在,所以隻能在錯誤的道路中,接受他人的錯誤。
拉開窗,惡化的冷風灌湧於屋內,勉強張開雙眸,想要看清它經過的軌跡,卻被沙粒熄滅了世界。
張開笑容,仰目試著回流淚水。
回頭望向淩決,他托著腦袋望向窗外,似是在想什麽事情。而教室後麵放置了幾張板凳,好像今天的自講課會有老師來旁聽。不過這幾次都是班主任點名,少有學生會主動上台。
忽然看到五六個老師走了進來,小雨趕忙坐正身,教室也變得安靜了許多。
旁聽的老師有教導主任,校長,還有幾個其他班的班主任。
待教室完全安靜下來後,小雨竟看到淩決從座位離開,走到了講台處。
俯瞰著教室內的同學,淩決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今天是反思課。”隨後在黑板上寫下了一段話,平靜的念著文字,“我們願意相信不可能的事情發生在不曾相識的陌生人身上,卻不願相信自己或身邊的人會發生——”回身再次望向學生以及老師,咧開一抹微笑,寫下了後輟,“——致肮髒的混蛋們。”
剛說罷,便引來一片嘩然,班主任指著淩決低聲喝道,“淩決,注意言辭。”
接著另一位女同學說道,“淩決,你罵誰呢!”
嘴角的笑容不覺更加燦爛,攤手表示無辜的說,“聽到這句話情緒高漲的人一定就是肮髒的人,不然也不會這麽過激。”隨之便聽到同學們的哄笑聲,而班主任和那位女同學也不覺低下了頭。
“我記得我曾經和許多人聊過天,包括學生,醫生,廚師,拾荒者,銀行職工,酒吧店員,工地小工,農民等,和他們聊家庭,聊瑣事,聊愛好,聊過去,可每當談及夢想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抬頭望向天空,空笑一聲,要不就是提起曾經的舊事用來掩飾,很少有人會堅定自己的夢想,同樣的,他們大部分也都在做自己不願做的事,可這一切的理由又是什麽?”淩決學著他人的語氣,“啊,我家窮,沒這個能力;做這行的人太多,我很難出頭;當初我媽不讓我學,所以我就錯失了。”聳了聳肩,淩決嗤笑一聲,“這些是理由嗎?”
“不是。”張林剛弱聲插言道。
“這不是理由那他媽是什麽?”
“淩決!”教導主任製止道。
“沒關係,這樣才過真實。”
別頭望向身旁的校長,教導主任啞口無言,不知校長怎麽會向著淩決,可也沒再說什麽。
見張林剛垂下頭,淩決白了一眼,而同學們望著淩決,不知他究竟要表達什麽。抓了抓蓬鬆的頭發,淩決繼續說道,“所以,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應該認清自己,夢想之類的東西就不要萌生,隻會給自身帶來不必要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