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妖入瀛洲
雲水揚聽了這話,驚異地轉頭看他。風裏溪自己也有些糊塗,怎麽以一個清心寡欲的上仙之身,說出這樣的話來。雲水揚隻以為他在說反話,便著惱道:“你作什麽要纏著靈山?又要打了這把劍給我?”
風裏溪被她問得一愣,又見雲水揚臉上惱怒更甚,卻顯得俏皮可愛,與初見時是大不相同了,竟不知不覺看呆了。
雲水揚見他不答,便叫道:“也是,你一個上仙,什麽都瞧不起,隻不過日日上來戲耍我和龍兒玩罷了!”說完便一下站了起來,背過了身不看他。
風裏溪被她這麽一喊,一下子回過神來,見她更生氣了,一時不知道怎麽說,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心思,還怎麽跟人辯解呢?他想伸手去碰雲水揚,忽然想到仙妖有別,自己剛剛都在想什麽呢?便在心中嗬斥了自己無數遍,正了正衣冠道:“既然姑娘不再讓我上山,我以後便不來了。”說完拂袖就走。
雲水揚本以為他還會辯解幾句,竟不想他就這麽走了,中途叫回他更是拉不下臉來,隻好一邊跺腳一邊眼睜睜看著他走了。
此後日日金龍都抬了首等風裏溪來,但兩月過去了,風裏溪仍是不來,它便也不再翹首以盼了。獸是如此,人卻非然。
雲水揚這兩月來總不得安寢,將那日之事在腦中轉了數回,心中一會是責備自己言語太過冒失,一會又不以為然地想到“仙人又算什麽”,一會又暗暗失落風裏溪不再多加辯解,一會又是期待他的到來。
這兩月中,也有人上靈山挑釁。雲水揚本是對處理這些事務最是擅長的,但掌風劈到了對方的頭邊,她又不禁想到初見那日風裏溪質問她的一句“你怎麽動不動就要殺人?”。每每念及,都及時收掌,對來人歎道:“你走吧。”
雲水揚也不知自己怎麽了,便整日價坐在澗邊歎氣,金龍通人性,見她不悅,便也兀自垂頭喪氣。這時澗邊的那株古木大笑幾聲,啞著嗓子道:“水揚,這是怎麽了?”
古木不輕易開口說話,雲水揚見它講話了,又想它見多識廣,必能解其疑惑,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隻聽那古木又大笑幾聲,十分和藹道:“水揚,恐怕你是喜歡上那個仙人了!”
雲水揚早就聽聞人有七情六欲,但妖魔和仙道在此之上到底是要淡漠一些,她從來不知“情愛”為何物,但也十分好奇。如今聽古木這麽說,她倒也不害羞,直問道:“我真的喜歡上他了麽?”
古木道:“你總是想要見他,是也不是?”
“是。”
“你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起他,就連他不打緊的一句話,也記得格外清楚,是也不是?”
“是。”
“你覺得他待你很好,你卻總是出言不當,甚至出手相傷,唯恐自己再做什麽傷害到他的事,是也不是?”
雲水揚此前還不明自己心意,如今被古木一件一件講來,竟覺條理清晰,便道:“爺爺,你好生厲害!”
古木道:“喜歡一個人,自然是想見著他,想將他每件事都記下來,想待他好卻又無計可施的,隻是……”
雲水揚問道:“隻是什麽?”
古木歎了口氣道:“隻是這還隻是喜歡一個人,終究算不上是情愛。”
雲水揚不禁心中失望,低聲問道:“為什麽?”
“若是兩人真心相愛,又何必有諸多的動搖和猜疑?自然都覺得對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人都道情人眼裏出西施。若是兩人心意相通,自然是坦誠一片,知道對方想做什麽,對方想要什麽了。”
雲水揚心中覺得古木說得有道理,自己對風裏溪固然有情誼,風裏溪卻不一定。他是上仙之身,自然對時間萬物都包有寬容善待之心,而自己在他眼裏是殺人不眨眼的妖王,也無怪乎自己這兩月的遲疑和動搖了。可是雲水揚一向愛逞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繼而想到,不論怎樣,自己連問都不去問風裏溪,怎麽知道他對自己沒有情誼呢?那天自己言語確實不當,他隻是賭氣離去也未可知。
雲水揚當下不再多想,摸了摸古木的樹幹道:“爺爺,我都知道啦,我這就去找他。”又轉身摸了摸金龍的頭,輕聲道:“我要離開靈山幾天,龍兒,你可要保護好靈山。”
雲水揚交代好這些,便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去而複返,對龍兒厲聲道:“但你切不可再像從前那樣傷人了,知道嗎?”
雲水揚見金龍點了點頭,才放心轉身離去了。她一向冷漠寡言,隻對靈山上的妖獸多有關懷之詞,如今初嚐情愛的滋味,竟也顯出姑娘家之態。她一路上歡欣雀躍,隻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事,能叫自己茶飯不思,又興奮異常;這世上也竟有這樣一個人,無雙於世,仿佛就是待她去追尋。
雲水揚從小就沒怎麽離開過靈山,一路上多方打聽,走錯了許多路才摸到了瀛洲仙島所在。此時已過去一個月了,她心中對風裏溪的思念更甚,一看到海上漂浮著一座仙島,便欣喜若狂,竟什麽也不顧,置身躍入海中遊了過去。
待她上島,她才奇道天下竟有這等世外桃源。她以前隻道靈山是天下最為鍾靈毓秀之所在,不想這瀛洲仙島勝它千倍萬倍。本以她之妖身,是不能踏足仙島的,但風裏溪整飭仙島有度,加之島上多為奇珍異獸,也不好與人打鬥,雲水揚竟能在仙島上逛的如魚得水,並無阻礙。
雲水揚多走一步便覺得心中的自愧不如多一分。風裏溪住在這樣一個美輪美奐的仙島之上,自是休養比自己日日浴血打鬥要好得多了,心中萌生出了退意。但她心念如流電,一下子又回過神來,既然都來了瀛洲島,自然要問一問他再走,哪怕不能如願,便是多瞧他一眼也是好的。
雲水揚走了半日,也不見風裏溪,便問路邊的一顆古木道:“爺爺,你可知道風仙人在何處嗎?”
她叫慣了靈山上的古木為“爺爺”,如今來到瀛洲島,自然也叫古木為“爺爺”了。那古木睜開眼睛,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美貌姑娘。原來瀛洲島上上古神獸眾多,大家從不以懸殊的輩分相稱,那古木定睛一看,原來這姑娘是個妖身,便又閉上了眼睛道:“風仙人這一月來總是急匆匆地出島,很晚才回來。”
雲水揚心中想:是了,他自然有許多事務要處理,不來靈山以後,也日日奔波,不比我獨在一處寂寞。她便問道:“爺爺,你可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嗎?”
那古木見對方是個妖身,便極其不以為然,不耐煩道:“你候著就是了。”
雲水揚點了點頭,心想這仙島固然美,上麵的有些生物卻不如靈山的心地好。這要換做從前她早就一掌劈上,斷了這古木的萬年修為了。但自從遇上風裏溪後,她傷人前總要想想風裏溪的話,不自不覺中竟將性子磨平了許多。
雲水揚又走了半日,眼見那輪金日要沉入海平麵下了,風裏溪卻還不來。她這時肚中饑火大起,卻又不敢隨意吃島上的果子和兔子,便隻好一個人不住焦急徘徊。
這時,她忽然聽見身後一個聲音響起:“雲姑娘!”
雲水揚心中大喜,轉身隻見風裏溪正站在身後,白袍不住湧動,發絲也高高揚起,像是匆忙歸來的樣子。雲水揚三月不見他,如今一見,心中悔恨、思念、喜愛、羞愧之情並發,本來冷冷的臉上頓時紅雲飛起,不知該怎麽開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