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木匠
下午,木匠偶然間看見小黑走近廚房門,身子立起來,就象大街上賣藝的小猴,前爪靈活地摘下門吊,推門進屋了,隻輕輕一跳,上了方桌,直起身來,前爪趴在吊在梁下的籃子沿邊吃了裏麵的幹糧。
過了一會兒,小黑出來,用前爪關上門,立起來掛上門吊,踉踉嗆嗆地向大門口走去。木匠看呆了,眼直了,被驚出來的舌頭好久沒能收回去。
晚飯將近,未等婆婆開罵,木匠就把看見的一切告訴了剛剛進家的薛家父子。誰能相信,太神了。木匠並不爭辯,不信就算了。
木匠離家四五天了,想回去看看再來,薛家同意了。這天午飯後,他肩扛著木鑄上路了。
鑄是木工得心應手的工具,也是防身武器,當地也流傳說鋅能避邪,神鬼不敢近身,所以木匠在外行走,總是不離身的。
他正想回家呢,就在路上碰到了伍安和類無煙。木匠本來不是一個愛說人閑話的人,但無奈之下,想到唯一奇怪的事情就是小黑了。
類無煙聽完後沉吟了一會道:“你可是被鬼纏上了。”
木匠驚叫道:“什麽?大妹子你可不許騙我!”
類無煙淡淡道:“你壞了人家好事,人家怎麽能夠放過你?”
木匠是個實誠人,一聽類無煙那麽說,就慌了神道:“我不是故意看到的,難道那隻黑狗真的是不幹淨的東西?”
伍安在一邊道:“一切都還沒有定論,總之你要處處小心,我們會在一邊看著你。”
類無煙續道:“若是碰到什麽往常碰不到的東西,千萬別去招惹。若是躲不過,那也不必害怕,留個心眼,拚命相抵就是。”
木匠一頭霧水,分不清這兩人說的是真是假,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在獲得類無煙的首肯後,木匠便回家了。剛剛和兩人說了那麽多話,木匠在街邊隨便吃了點飯菜,再出來時已經天黑了。
六月的夜晚,月色朦朧。木匠敞著懷,坦露著健壯的胸肌,口裏哼著小調,真是“莊稼主兒,納了糧,成了自在王”,一點也不假,下午的怪事,早忘得一幹二淨。
他四十來歲,身強活好,三裏五鄉有名,出村幹活,晚上來去常事。不大工夫,到了半路。
突然,他聽見前方有隱隱約約的纓纓哭聲,聲音越來越真切,原來路旁高粱地邊,影影綽綽有個女子坐在地上哭。
木匠不願單獨接近女子,尤其是夜裏,又是野外,想起白日裏和伍安還有類無煙說的話,心中還是有些害怕。
但晚上碰見這事,又怎能不管?萬一那個女子是個好人,因為他的袖手旁觀而遇害了呢?他想,或許是夫妻打架,或許是半路遭劫?
善良的木工忍不住停下來問道:“大姐,你有什麽事,半夜在這裏哭,萬一遇上壞人怎麽辦?—你是哪村的?”
“我是王莊的,婆婆看不上我,丈夫打我,被他們趕了出來,我無處容身了,大哥,救救我吧。”女子乞求了一陣,木匠同意送她回婆家。
她不敢近車轍,隻是在路旁草地上行走,說道:“大哥,我腳扭傷了,走不動,扶我一把吧。”
木工這才看清了好女子,身段纖秀,眉眼俊氣,說話間雖有愁容,但微笑中依然散發著誘惑力,婀娜多姿的身影楚楚動人,微風吹拂著她的衣衫和長發,她婷立著,等著木匠攙扶。
木匠心中一動,想到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也不像別人口中說的鬼啊,就放下心來,打算送她回娘家。
木匠順手在樹上砍下一木棍,準備讓她當拐杖,於是轉身向那女子走去,那女子也疾步奔向木匠來,當兩人接近時,他突然覺得一陣寒氣襲人,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那女子又靠近一步。
木匠覺得不妙,一下跳進兩轍之間,那女子一口氣吹過來,術匠隻覺得半身麻木,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女矛又要向前,剛近車轍,就象被什麽彈了一下,怪叫一聲又退回去了。
“見鬼了!”木匠意識到。木匠也瞅楞子向女鬼吹了一口氣,這凡人的氣,就如同烈火,燒得它怪叫一聲,倒退兩步。
人與鬼,就這樣對峙著,爭鬥著。女鬼性子較急,求勝心切,越發心狠,隻是口中寒氣越來越差。
木匠也納悶兒:我沒幹過缺德事,也不曾傷天害理,更談不上得罪鬼了,於是說:“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什麽要害我?”
那女鬼咬牙切齒道:“既是無怨無仇,你為何壞了我的好事,隻好拿你當替頭了。”
木匠問道:“我壞了你什麽事?”
“蘭花早晚要死在我手,隻怪我口太饞,偷吃酒肉忘了避開你,該死的,你多管閑事!”女鬼一口寒氣吹來,木匠抽身閃過,心裏明白了,女鬼就是薛家的黑狗。
木匠心中越想越氣不過,罵道:“不得好死的畜牲,為什麽要苦苦害蘭花?”
“不拿替身,怎樣轉世討生,上世作了孽,陰間受了罪,誰願當狗!”女鬼又一口氣吹來。
“放心吧!薛家再也不會上當了!”木匠體壯氣粗,一邊掄著鑄,一邊吹氣。
女鬼隻顧戀戰,忘了時間,忽聞遠處村莊傳來一聲雞鳴,隻見女鬼就地一滾現了原形。黑狗又撲又跳,與木匠拚命廝殺。
鬼氣失靈,木匠占了上風,他跳出四轍,舉起木褲,直向黑狗砍下來,不好,黑狗躲閃不及,尾巴被砍掉了,慘叫一聲,一頭鑽進高粱地裏跑了。
天亮了,木匠拖著疲憊的身子,徑直回到薛家。老漢見狀,大吃一驚:木匠衣服上滿是傷口、鑄上、身上還有血跡。
老漢驚叫道:“天哪,出了什麽事?”木匠於是把昨夜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老漢不信,木匠說:“把黑狗叫來,看看它還有尾巴沒有?”老漢出門一看,一貫忠於職守的小黑卻不在。
“小黑,小黑”幾聲召喚之後,黑狗才怯生生地從道邊草叢中鑽了出來,果然沒了尾巴。說時遲,那時快,黑狗沒有提防,薛田從旁邊衝過來,鐵鍁呼嘯著劈向黑狗,它慘叫一聲,又補了幾鍁後,動彈不得了。
自此,薛家和睦如初,秋後又蓋上了新房,砌了南院牆。為感謝木匠的恩德,薛田與他結拜為兄弟,親如骨肉,直至天年。
但當木匠想要再次找到伍安和類無煙時,卻再也找不到這兩個人的蹤影了。
卻不知兩人坐在樹上,類無煙一邊吃著果子一邊笑道:“多大的事情,也值得我們留下來看?”
伍安怕她稍有不慎摔落下去,就一手扶著她道:“你可小心一點!是你說的人命關天,我們怎麽能不負責任地甩開手?”
類無煙拿了一個果子塞進伍安嘴裏,笑道:“行行行,就你正義凜然!”
伍安咬了一口果子,覺得唇齒間滿是酸澀的味道,就“呸”了幾聲道:“這果子怎麽那麽澀啊,你也吃得下去?”
類無煙眼望遠方道:“本來啊,我們這樣的妖物是沒有味覺的。”
伍安一怔,不知該說什麽了,就問道:“你怎麽知道木匠是被動物鬼魂纏上了?果真能一眼就看出來嗎?”
類無煙白了他一眼道:“哪裏有那麽方便的法子?我是聞出來的。”
伍安想了想,才明白所謂聞出來是什麽意思,就不禁笑出了聲。類無煙錘他一拳道:“你笑什麽笑?人類奔跑不過動物,敏捷不如動物,還好意思來笑我。”
伍安趕緊討饒道:“行行行,就你最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