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自戕（三）

  行覓林氣急，大喊道：“混蛋！”


  這時行覓林又是一愣，隻聽類無煙怒道：“你行覓林不過是一個隨意毀了他人生活的魔頭！”


  行覓林脫口而出道：“風裏溪！”


  類無煙一驚，急道：“行大哥！你記起什麽了？”


  行覓林抱著自己的頭呻吟著，他腦海中總有一個白衣男子站在跟前，就是看不清他的臉。類無煙見他似乎十分痛苦，便蹲到他麵前輕聲問道：“你還記得風裏溪嗎？”


  此時行覓林腦中像是有幾千條蠱蟲在不斷噬咬一般，他聽類無煙講到“風裏溪”，總感覺自己對這個名字無比的熟悉，口裏不停喃喃道“風裏溪，風裏溪……”


  類無煙見他似乎想起來什麽了，便急道：“對，風裏溪，就是那個助你金盆洗手的仙人。”


  行覓林腦海中忽然閃出一句話：“若是不能殺了他們，你也不必來見我了。”他困惑了，自己要去見誰？好像是要去見一個關係十分緊密的友人……他想不下去了，腦海中隻剩一句話：“若是不能殺了他們，你也不必來見我了。”


  行覓林忽然一手抓住了類無煙的脖子，將她壓倒在地上，低聲不停道：“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類無煙毫無防備地被他抓住了，一時掙脫不得，她知道剛剛有一瞬間行覓林想起了風裏溪，便隻好斷斷續續道：“你怎麽……越活……越不明白了？”


  行覓林聽到這句話，手上力道鬆了三分，類無煙趕緊大口喘氣。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撲過來，將行覓林撲到一邊。


  隻聽青兒大喊一聲：“行大哥！你快清醒過來啊！”


  行覓林呆呆地望著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問道：“你又是哪來的小孩兒？”


  青兒見他樣貌可怖，竟不記得自己了，便不禁落了淚，哽咽道：“是我領你到這雲水澗的，我跟你說我急著要找重要的朋友，你也跟我說你在找重要的朋友。”


  行覓林隻是呆呆地聽著，像第一次聽到這些話一樣，青兒繼續道：“你和我說了風上仙是如何點醒你的，你隻和我一個人說，還讓我不要告訴別人，這是我們倆之間的秘密，你都忘了嗎？”


  行覓林眼中的紅色慢慢褪去，他見這個孩子忽然哭了起來，不忍道：“我……我不記得了。”


  “你還跟我說了很多打妖怪的事情，”青兒忽然拉起了行覓林的右臂，拉開他的袖子，隻見他臂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痕，青兒道：“你跟我說，從前遇到過一隻難纏的狼妖，你不想輕易取了它的性命，還讓自己的手臂受傷了。雖說不是很嚴重的傷痕，但你故意留下了它，就是為了警示自己……”


  青兒忽然停了不說，開始抽噎起來，半晌才斷斷續續道：“就是為了警示自己，不要……不要再變成從前那樣了！”


  行覓林渾身一震，像是記起了什麽似得，緩緩地用手去擦拭青兒臉上的眼淚，囁嚅道：“我，我也不知道……”


  這時雲水澗那邊的高坡上出現了一個白影，行覓林隻聽得一聲：“你還想不想見到風裏溪了？！”


  行覓林眼睛頓時又通紅起來，抱住了自己的頭不住打滾，青兒受了驚嚇，一個勁問他怎麽了。


  類無煙遠遠地看到那個女子，便急道：“天香呢？！”


  那女子用黑羽扇捂著嘴輕笑了幾聲，另一隻手將一隻狐狸扔進了雲水澗中，便身形一晃消失了。


  類無煙掙紮著爬到澗邊，拉起天香，用手覆在她額頭上，嘴裏喃喃幾句，天香忽然化成了人形。類無煙急問道：“你怎麽樣？”


  天香嗆了水，咳嗽了幾聲道：“我沒事……”這時她看向類無煙身後，驚叫道：“青兒！”


  類無煙轉身去看，隻見行覓林一手捂著頭，一手扼住青兒的脖子將他提到半空中，嘴裏怒吼道：“你嘰嘰喳喳的吵死了！”


  類無煙趕緊摸出澗中的黑水鞭，朝行覓林甩去，這次不等黑水鞭打到行覓林的手腕上，他的另一隻手就抓住了黑水鞭，硬生生地拉住。類無煙趕緊鬆了手，黑水鞭就被行覓林甩到了一旁。


  青兒被他扼得喘不過氣來，氣若遊絲道：“行大哥，你……”


  行覓林聽到他喊行大哥，頭又痛起來，便將青兒摔到地上，自顧自捂著頭在地上打滾。


  青兒沙啞著嗓子哭道：“行大哥，你怎麽了！”


  行覓林腦中一邊是“殺了他們”的命令，一邊是青兒的哭喊聲，隻覺得要撕裂一般。他心頭怒氣，握了拳頭便要向青兒砸去。


  伍安和類無煙在一邊看得一陣心悸，卻都掙紮著已無力相救。


  此時一道黑影擋在青兒麵前，行覓林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黑貓。隻見那黑貓額頭上發出一道耀眼的光芒，行覓林想也不想便一拳砸上去。


  類無煙在一邊大喊道：“小黑不可！”


  但此時眾人都感到一陣耳鳴，聽不見她說話了，眼睛也被白色的光芒刺得閉上了。


  眾人眩暈了一會，隻見那道光芒徹底弱下來後，行覓林呆呆地望著自己焦黑的拳頭，眼裏血紅已然褪去，小黑軟綿綿地趴在青兒的膝上。


  青兒大聲喊道：“小黑！”


  小黑微微抬起了頭，低聲道：“我騙了你……”


  青兒趕緊抱住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謝謝你一直陪著我，”此時他感到懷中的小黑歪了歪頭，他便扯開嗓子叫道：“小黑？小黑！”


  行覓林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眾人，又見到眼前的青兒哭成了一個淚人，行覓林朝他伸出手去，喑啞著嗓子道：“青兒……”


  青兒聽他叫自己，趕緊抱緊了小黑的身體，驚懼地不停往後退，不讓他的手碰到自己。


  行覓林一愣，歎了口氣，掙紮著站了起來，走到年大哥麵前，將手覆在他的額頭上。伍安見了此狀，在一邊急道：“你要幹什麽！”


  行覓林並不理他，口中喃喃道：“初次見麵，就傷了你，真是……真是抱歉。”說完手上發力，隻見他手上冒出微微白光，年大哥忽然一個激靈，旋即又倒在了地上。


  行覓林站起了身，看著倒在地上的眾人，隻感到一陣眩暈，忽然腦袋又像撕裂般疼起來。他捂著頭，顫聲道：“行覓林，給大家添麻煩了，我終究……”


  他還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隻見他兩手交疊，一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直挺挺往後倒了下去。


  這時類無煙恍惚中聽到雲水澗中傳來一聲風裏溪的喊聲：“覓林！”


  此時伍安離行覓林最近，趕緊撲了上去，接住了他。隻見行覓林眼睛大大的睜著，紅血絲在漸漸退去，眼中滿是不甘。他嘴巴微張，像是還有很多話要說，卻又選擇了閉口不言。


  伍安叫道：“行大哥！行大哥！”又見他沒了反應，便顫抖的用手去探他脖子上的脈搏，忍不住落下淚來，輕聲道：“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