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帝台之棋(三)
類無煙氣急敗壞低喝道:“這時候他又來做什麽!”
門外走進一個綠衫男子,手上搖著一把芭蕉扇,不懷好意的大笑著,嘴裏虎牙裸露在外,形似不善之輩。
阿苗一聽那人說阿竹找不回來了,氣道:“無煙姐姐說能幫我找到,就能幫我找到!”
“好笑好笑,你竟不知阿竹就是類無煙弄丟的?”男子又大笑一聲,走到阿苗身後,湊到他耳邊說道:“十年前,類無煙慫恿阿竹化身為石來換取帝台棋,十年之期已到,阿竹早已變成山上一塊硬邦邦的石頭啦!”
阿苗握緊拳頭反手一揮,男子躲得奇快,還在哈哈大笑。
伍安心中不服,右手捏了一個訣,口中喃喃有詞,手中一道紅光朝男子橫劈而去。男子手中芭蕉扇輕輕一扇便拂去了紅光,笑道:“夢安居何時藏了個小道士?”說完忽見芭蕉扇上被燒去一角,又道:“小道士還有些本事!”
伍安師從天心,雖學不及天心萬分之一但也算得上是真傳,如今被這男子輕輕一拂,心中又氣惱又羞愧,朗聲道:“你是什麽人?!”
類無煙在也一旁正色道:“你若再不離去,我就不客氣了!”
“類無煙,你次次都是這句話也不嫌厭煩?不過今日夢安居還真沒什麽趣兒,我最厭煩哭哭啼啼的了!” 男子便拂袖離去,類無煙也不加阻攔,仿佛這夢安居是他家似得。
“此話當真?”阿苗呆呆站著,低聲問道。阿竹走的蹊蹺,阿苗心中也有疑問,隻是不敢去證實,也是下了決心來到夢安居想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不成想阿竹真的回不來了。
“當年阿竹心意已決,我也不能撼動半分,望你能了解他的心意。”類無煙想去拉阿苗的手,手停在半空中又放下了。
“無煙姐姐,我隻求你一件事,”阿苗抬起頭,看向類無煙發出聲音的方向,“你能再讓我看到一次嗎?”
另外三人皆是一驚,類無煙緩緩低了頭,伸手把阿苗扶進房間,低低在他耳邊說了,“我可以幫你,隻是命中皆有定數,你不一定能見著他。”
阿苗笑了笑,捏了捏類無煙的手。重明從屋外抱進一隻小香爐放在房裏,將手覆在阿苗額頭,對阿苗道:“睡吧”。阿苗便沉沉睡去。
“嘿!你就是那個見鬼的阿苗嗎!”阿苗心中一驚,向遠處看去,隻見一個布衣孩童,叉著腰,趾高氣揚地指著對麵一個在大哭的孩子喊道。
“我……我是阿苗……”那孩子抽抽噎噎答道。
忽然對麵的孩子大笑起來,跑過來攬住小阿苗的肩膀,“原來你就是呀!你說你能見鬼,鬼是長什麽樣的?也穿衣服嗎?”
小阿苗不哭了,呆呆看著麵前大笑的小孩,問道:“你相信我說的話?”
“為何不信?我看你模樣老實的很,應該不會撒謊,現在可以告訴我鬼穿不穿衣服嗎?”
“已經十年了啊……”阿苗忽聞身後的感歎之聲,急忙回頭,看到阿竹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在身後,風拂地枝椏和青草連連扭動,唯阿竹衣衫和發絲紋絲不動。
“阿竹!你……”阿苗又驚又喜,趕緊走到阿竹身邊,卻見阿竹朗聲笑道:“那個愛哭鬼如今已長那麽大了!”
阿苗笑了笑,道:“阿竹,你當時為什麽會找上我?”
阿竹看著遠處兩個孩童,半晌才道:“我從前有個弟弟,隻是很小的時候就得病故去了。我時常看到你一個人偷偷在哭,覺得厭煩,才來找你玩的。”
阿苗知道他在開玩笑,就笑了笑道:“我一直把你當親哥哥看待。”
“阿苗,我不能永遠護著你的……”阿竹捋了捋阿苗臉上的碎發,摸了摸阿苗的頭,淒然一笑道:“阿苗,我要走了,再見了。”
“你這就要走?”
阿苗把手伸向阿竹離去的方向,想要去追,卻一歪身子跌倒了。他迷迷糊糊中看到阿竹離去的背影,一身布衣被風吹得鼓起來,像一片帆一般。他努力去看清,眼前忽然變得一片漆黑。
阿苗醒來時,已是淚流滿麵。阿苗睜開眼睛,眼前還是漆黑一片。
“阿苗,你醒了?想要吃點什麽嗎?”伍安在床邊言道。
“不必了,伍安,謝謝你,請你扶我去見無煙姐姐好麽?”
伍安扶了阿苗進了第三扇門,隻見類無煙還是端坐在堂中間,一臉無事人的模樣。
“阿苗,你已醒了?快坐過來。”類無煙扶了阿苗,又對伍安說,“麻煩你了,重明在做菜,你去瞧一瞧,做好了就端進來把。”伍安便出門去了。
“無煙姐姐的恩德,阿苗無以為報。”聽伍安走後,阿苗忽然雙膝下跪。
“我根本……”類無煙扶起阿苗,她心中滿是懊悔和無奈,隻能顫聲道:“我根本沒有幫到你什麽。”
“無煙姐姐,我想即刻啟程,去找帝台居住的那座山。”
“你這是何苦……”類無煙知道阿苗決心已定,不過白說一句。於是打了一聲呼哨,重明進到房內,類無煙朝她使了使眼色,重明當即明了,便扶了阿苗。
走到門口,阿苗忽然停住,長歎一聲:“可耐光陰似水聲,迢迢去未停!”
半晌,重明回屋對類無煙道:“阿苗已經送到。”
類無煙扶額點了點頭,自言自言道:“要是我能再留他十年就好了……”
這時伍安進了門,喊道:“重明!我找了你半天,你卻在這裏!阿苗呢?”
重明麵露難色,類無煙抬起頭道:“阿苗去帝台所住的山林去了。”
伍安腦中炸開了鍋,氣道:“你為何又把他送走了?”伍安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同病相憐之人,心中對阿苗又憐惜異常,還未好好說過話阿苗就已遠走,任誰都要生氣了。伍安心想自己定是打不過類無煙的,跟她理論她又一幅雲淡風輕的樣子,生氣的提腳就走。
類無煙搖搖頭,對重明說:“你去跟著他,天心道士下落不明,若是他願意,就將他留在夢安居吧。”
重明點點頭快步出去了。類無煙覺得今日頭疼異常,忽然腦海裏浮現出十年前阿竹來求自己的景象:
“無煙姐姐,大家都叫你天師,說你什麽鬼魅都能捉拿,求你救救阿苗吧……”
類無煙看著阿竹,隻覺得頭疼,往常的事主不是簡單的談錢就是明理之輩,麵對這個孩童自己竟沒辦法了,便道:“如果救了阿苗,你就要沒命了,知不知……”
“讓我去死好了!”類無煙還未說完,阿竹就朗聲喊道。類無煙雙目圓睜,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這個小小的人兒,阿竹繼續道:“我從小就沒有親人,弟弟因為沒有錢得病死了。阿苗就像我的弟弟一樣,他受的苦夠多了,我不想再讓別人欺負他了,我也不想看他再那麽難受了……”
類無煙長歎一聲,從妝奩中取出一枚五彩斑斕的石頭,遞給阿竹道:“我隻給你十年時間,阿竹,十年一到,你就要來我這……明白嗎?”
阿竹像接受珍寶一般捧著帝台棋,又開心,又略帶哭腔地朝類無煙道謝。
類無煙仿佛看到十年前的小人兒仍在麵前,隻是苦澀一笑道:“可耐光陰似水聲,迢迢去未停……”
這邊重明追到了伍安,雙手拉著伍安不讓走,重明非尋常之人,伍安哪裏掙脫地去,便道:“你們可知阿苗的痛苦,我們這樣的人隻求一個信自己的人。如今阿竹回不來了,阿苗還是個孩子,心裏一定傷心死了,你們還讓他遠走?”
重明喊道:“伍安,你隻道你與阿苗同病相憐,你可知姐姐也與你們同病相憐嗎!”
“像她這樣的無情之人怎麽能明白,尋遍天下也尋不得那個人……也尋不得那個人的悲哀。”伍安很少與人訴說這番心情,便也不再掙紮,想起師父又頹然起來。
“我知道你思念師父,你不必傷心,夢安居也在一同尋找天心道士,總能找到……”重明歎了口氣,想到伍安日後也許就留在夢安居了,也不藏著掖著,低聲道:“你才找了一個月,你可知有人已找了一個百年又一個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