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應該做的

  “可是……”


  簡如琢的睫毛顫了一顫，心裏也絞了一下。此時此刻，在她麵前的褚醫生，似乎又恢複了最開始的時候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


  難道讓父親心情好，不是為了讓他接受更多的治療嗎？最起碼在簡如琢看來，這個邏輯就是這樣的。


  褚遠之這個做醫生的，不是最應該堅持治病救人的原則，並為此不斷努力的嗎？可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把話說得如此絕對？


  她不明白。


  可興許是因為他長得良善，再或者是因為他眼神當中傳遞出來的情緒還是暖的，所以簡如琢並沒有發作。她知道，褚遠之這麽說，應該有他自己慎重且有道理的考量。


  “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也是所有人的意思，同樣，更是我最開始的時候的意思。”褚遠之開口解釋說道，“但是，我覺得這樣不公平。”


  “你是說哪裏不公平？”簡如琢眉心微微皺起。


  “對季叔叔不公平。”褚遠之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神態非常坦然，“他這輩子都在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不是嗎？為什麽到了人生最後的階段，還要為了沒有希望的事情，為了我們的私念，再去勉強自己？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這是褚遠之心中埋藏已久的話，也是他知道自己這個局外人似乎不應該說的話。


  可是事已至此，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


  他雖然受著季叔叔的大恩，可歸根結底跟季家的兩個孩子不同。於季懷城和簡如琢而言，季宗申這個人是父親，是血緣和親情最重要的標誌。可對於褚遠之而言，季宗申是恩人。在父親麵前，孩子可以有私欲。可在恩人麵前，報恩的人始終是一心要讓他過得最好。


  這就是最大的差別。


  人之將死，很多事都沒必要再糾結價值和意義。無論是久遠的，還是如今的。無論是大局的，還是細節的。隻要秉承著一個原則，怎麽舒服怎麽來，那就是最好的。


  如果到了這個階段，還要為了別人而苦苦掙紮的話，那還有什麽意思呢？


  不過，話也不需要這麽就說死。


  看著簡如琢有些泛著灰白的臉色，褚遠之話中一軟，安撫她說：“你也不要太跟自己過不去，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就失去了我背著你哥哥把你叫來的意義。你剛剛問我的問題，隻是一個還沒有發生的，甚至隻有很小幾率發生的問題，不是嗎？”


  話說到這兒，褚醫生頓了頓，接著說道：“你想，你回來了，季叔叔的生活就重新有了希望和憧憬。他也會想著以更好的模樣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也會主動產生積極向上的情緒和想法，對不對？”


  的確，這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說不想強迫季叔叔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可這並不代表著冷血無情，更不代表這件事就完全無解。


  如果他能自己主動要求治療，這就不算是強迫了吧？

  褚遠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他笑了笑，繼續說道：“其實，我已經安排好了後續的治療過程。我這短時間一直在調整，也問了很多國內外的著名醫生教授，找到了一個能讓病人最不痛苦的終程。雖然有很多反應還是沒有辦法避免，但是隻要他打從心裏頭願意，怎樣都不是痛苦的。”


  聽到這裏，簡如琢才徹底明白了褚遠之的意思，也因為之前對他的懷疑感到羞赧。


  “那我需要做的，除了陪伴之外還有什麽呢？”


  褚遠之想了想，回答她說：“還是解開他老人家的心結最重要，有很多話埋在他心裏頭很多年，從最初的沒有人說，變成了最後的不想再說。可那些東西都是壓著他的石頭，無論如何還是得努力排解一些，這樣才好一點，你覺得呢？”


  簡如琢點了點頭，應聲回道：“我覺得你這麽想是對的。的確，我們做兒女的，尤其是我這樣失而複得的女兒，第一想法總是會傾向於如何讓父親能多陪我一段時間，不要那麽早離開。即便我心裏頭很清楚，自己要做一個稱職的女兒就不能這樣，可是我還是控製不了。今天聽了你的話，我算是有了一點主心骨，也不至於再像之前那麽慌亂無措了。”


  褚遠之讚許地點了點頭，在欣賞之餘，突然有些羨慕季懷城那家夥能有這麽一個妹妹。


  他如果沒有被遺棄的話，又會有怎樣的一個家庭呢？褚遠之盡力壓下自己內心的這種想法，免得自己又重新變得跟這個季節一樣瑟瑟。


  就在這時，簡如琢再度開口，語氣輕鬆了一些。


  “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做的，或者有什麽我做的不夠的、不對的，你直接跟我說就好。我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也不會隨便跟你發脾氣，你放心，褚醫生。”說到這裏，她歪著頭想了想，“我總是叫你褚醫生的話，還覺得有些太過見外了。你既然是哥哥的好朋友，又是爸爸的孩子，那我以後也叫你哥哥？遠之哥哥？”


  這個亂認親戚的毛病，簡如琢一直改不了。她可能天生就是個喜歡跟人套近乎的脾氣，遇到合眼緣的人，總會從稱呼上頭著手，提前拉近兩個人的距離再說。


  這似乎也是個優點，可仿佛也有那麽一點不足。


  就比如現在，她說完話後看著褚遠之驚愕的一張臉，心裏頭訕訕，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越界了……說不定，對方覺得褚醫生這個稱呼很不錯，壓根兒不想隨隨便便就有個這樣的妹妹呢？


  “如果你覺得不合適的話，那就……”


  “合適，當然合適。”還不等簡如琢把矯正的話說完，就直接被回神過來的褚遠之打斷，“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有點意外，這算是意外之喜嗎？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想，如果能有一個妹妹的話，應該是很幸福的事情吧。沒想到，今天就圓夢了。”


  “既然這樣，那咱們就說定了。”簡如琢的臉上瞬間多雲轉晴，笑吟吟地說道，“我以後就叫你哥哥，遠之哥哥。”


  這聲音脆生生的，幾乎直接就戳到了人的心窩子裏。


  “我在呢，妙妙妹妹。”褚遠之的聲音很輕，是他連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溫柔。


  可沒想到，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猛然從旁邊橫飛入場。


  “有些人在外麵瑟瑟冷風裏頭無聊透頂，還外帶被人懟的體無完膚，信心盡碎。有些人卻在屋子裏頭曬著太陽喝著茶，互相叫著哥哥妹妹。”


  裴大少爺語意不善，氣呼呼的站在餐廳門邊，眼睛裏頭嗖嗖地冒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