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矛盾的動物
肖家。
簡如琢迷迷糊糊睡了一小覺,似乎做了很多夢,但是一個片段也想不起來。可能是休息多了的緣故,她的疲勞感和昏沉感減輕了很多,渾身上下也不會像最開始的時候一樣沒勁兒了。
她用力撐著自己坐起身來,靠在柔軟的枕頭上,正式觀察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環境。
天花板很幹淨,沒有什麽多餘的裝飾,隻有規規整整的一個米白色吊頂。家具不多,在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隻有身子底下的這張床,床側麵的大衣櫃,以及床頭邊的小桌和沙發這幾樣東西。風格也是簡約近乎簡單,透著那麽一點點的老派,甚至讓她莫名聯想到以前那種老招待所的風格。
上一次剛醒的時候,她潛意識地覺得應該是在季家。但是這次仔細觀察下來,直覺不是。
可如果不是季家的話,又會是在哪兒呢?
季懷城的私人住所嗎?
不可能。
這個想法閃現在簡如琢腦海當中的一瞬間,就被她直接否決了。她那位哥哥,從小到大都是個把格調融入骨子裏的人。這倒也並非是可以追求,而是天生的一種習慣使然。他的任何吃穿用度,都非常講究,也非常有品位。哪怕是她印象當中,季懷城讀書時跟家裏鬧翻的時候,品位和生活質量也能維持的很不錯,並沒有因為失去了經濟來源而徹底落魄,自暴自棄。
所以,讓那麽一個追求高生活品質的人,住在這樣一個老幹部風格的房子裏頭,恐怕比殺了他還難受。
是賓館或者是私人會所嗎?
恐怕也不是。
道理跟上一條其實差不了太多,試問哪家賓館裝修成這種簡裝的模樣,還能招徠客人的?恐怕幹休所和養老院都不會這麽弄了吧?
比起知道自己在哪裏這件事來,不知道自己在哪裏顯然更可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在不在B城,不知道就算是自己跑出去了,又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焦慮。
因為有了這種強烈的焦慮感的存在,其他情緒反倒被擱置下來,顯得不是那麽強烈了——就比如對季懷城的憤怒,就比如對嚴楚潼的傷心。
她身邊什麽都沒有,手機被她放在了NG傳媒,窗戶不僅是密封的,而且窗外還是樹木蔥鬱的庭院,連路都看不著。先不說她根本沒有求助的機會,就算是季懷城親自把手機扔到她麵前,讓她打電話求助,恐怕她都沒辦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為今之計,她似乎隻能養精蓄銳,等體能和精神都恢複如常之後,再想辦法自救吧。
簡如琢深知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雖然知道二哥會察覺她的消失,進而一定會聯想到季懷城身上。但是二哥畢竟是單槍匹馬,如果短時間內就讓他找到的話……那季懷城真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的本事了。
其實簡如琢清楚,她那位“好”哥哥既然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把自己弄回來,恐怕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如果是比心計和心思縝密程度的話,就算有三個簡不讓也會完敗。
所以,她如果什麽都不做,隻等著被人拯救出去的話……誰知道要等到猴年還是馬月。
哎,人生還真是艱難啊。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流年不利,應該拜拜。
就在簡如琢百無聊賴,又差點睡過去的時候,耳朵裏頭突然傳來了門開的聲音。她保持自己閉眼的樣子不變,隻是試圖微微睜開了左眼的一條小縫,先弄明白到底來的人是誰。
如果是季懷城的話,她不想麵對,更不想跟他獨處——在她梳理明白自己內心那些塵封多年的,早就亂成一團麻的情緒之前。
人的情緒,是很奇怪的東西。它並非那麽執著地存在,而是自己潛意識地給自己畫地為牢。告訴自己應該怨恨,那就記住了怨恨。告訴自己應該憤怒,那就嚐試著要憤怒。
可是在時間的打磨之下,那種激烈的目空一切的情緒,早就被一點點地磨平了棱角,逐漸淡化在了生命長河當中,隻留下一絲絲的味道惠存。
等有一天,這種情緒需要再度被挖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時候,怨恨和憤怒這些標簽還在,我們也相應地做出了怨恨和憤怒的反應。可是在本質上,一切都跟最開始時不一樣了。
甚至於……會迷惑到底為什麽非得憎怨。
簡如琢現在,就是這麽一個狀態。想到之前的事情,她對季懷城是應該保持憤怒的。但這種憤怒平心而論,隻是表麵功夫,後繼乏力。而且這種表麵的憤怒,大部分還是來自於他把自己用不正當手段帶來的方式。
可從心裏頭呢?她就真的不想跟季懷城好好聊一聊嗎?
當然想。
她還有很多話,埋藏在心裏頭十多年,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讓她去訴說——她不想把它們一並帶到自己的墳墓裏。
看到季懷城第一眼的時候,簡如琢的眼淚差點沒有壓住。麵前的人跟記憶中的人是重合的,恍惚中他還是當初最疼愛自己的哥哥。
她恨他的出發點,是當年他沒有選擇跟自己和母親一起走,讓母親本就傷心過度的情緒雪上加霜。在那之後,哪怕連母親的葬禮他都沒有出現過。
但如果隻說他們兩個之間呢?
似乎並沒有什麽最直接的衝突,簡如琢知道,季懷城這些年一直在找她。哪怕知道舅舅舅媽不會給他好臉色,他登門的次數也從來沒有少過——隻是從來沒被允許進來而已。
簡如琢抽了抽鼻子,覺得心頭有些酸澀,有些鬆動。可一旦想到母親當年的傷心,以及大家為了她安穩成長所付出的那些,她就不由得為自己的鬆動而感到愧疚。
人呐,永遠都是矛盾至極的動物。
“醒了?”
就在簡如琢愣神思考人生的時候,一道聲音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入了耳廓。她的身體微微一顫,下意識地就睜眼看了過去。
但沒想到,映入眼簾的這個人著實讓她意外了。
“惠姨?!”簡如琢一怔,“怎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