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扮演
裴若舒跟簡家姐姐之間的關係,絕非尋常朋友可以概括。饒是後來她出了國,基本沒有機會見麵,但兩個女人之間的感情仍舊穩固濃厚。
她是個鮮少推心置腹地與人交朋友的人,一來是性格上本就寡淡,不愛熱鬧,與其一群人不知所雲地相處,倒不如自己一個人來的清淨。二來是因為眼界極高,能被她當做朋友的人,少之又少。也正是因為這樣,對於裴若舒來說,每一個朋友都至關重要。
簡家姐姐簡明笙比她大上幾歲,偶然之間相識就覺得非常投緣,後來突然得到了她過世的消息,裴若舒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緩過來,現在想想還有些想哭。再後來,聽說她的女兒也生病死了,這對於裴若舒而言實在是更難接受。她知道簡明笙在世的時候,對這個小女兒有多麽寵愛……這上天真是不公的很,居然連一點念想都不給人留下。
後來回國之後,裴若舒也曾造訪過A城簡家。簡家人再三確認季家的這個孩子真的不在了,並委婉地表達了不想再被打擾的意思。裴若舒不是個不識趣的人,所以告辭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在這中間也曾因為心有殘念,托人暗中調查過,可所有人的調查結果也是一樣。
原本這件事,被她埋在心中已經很多年,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提起。甚至連她自己,也都有些淡忘了。可沒想到那天裴尚予說要帶著自己喜歡的女孩跟她吃飯,居然就重新見到了那張臉!
像,實在是太像了,這眉眼幾乎是複製下來的一般。
從那之後,塵封已久的記憶就開始了複蘇,瘋狂蔓延。她很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簡明笙那麽一個堅強到極點、柔韌到極點的女人為什麽會死。
這太讓人難以相信了。
簡如琢低眉斂目,再度抬起頭來的時候比剛才還要更雲淡風輕。她開口說道:“小姑姑,我大概知道您把我錯認成了誰,但是我的確不是她。我也很遺憾我不是她,我也很想她能回來。”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眸當中漫上了悲情,毫不遮掩。這是她對小阿姨家那個病逝的妹妹的懷念,她頂著她的身份活了那麽多年,雖然明知道無濟於事,卻還是難免愧疚追思。
“我媽媽跟大姨是孿生姐妹,一個叫簡明笙,一個叫簡明歌。我父母都是從事考古工作的,很多年前因為一場事故雙雙離世。後來我一直住在舅舅家。在我九歲的時候,大姨帶著姐姐回來,我知道她叫妙妙。後來大姨去世了,姐姐不久也生了重病,沒能留住。”
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簡如琢隱隱啜泣,展現著一種虛假的動情。她的內心和外在,全然是兩種不同的模樣——真正的悲痛,是沒辦法有那麽強烈的情緒波動的。
“可當時我問你是不是妙妙的時候,你為什麽直接否認?”裴若舒的雙手緊握成拳,骨節青白。
“因為我沒有辦法承認,如果不是今天您安排了這一場,我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承認。要是讓我舅舅舅媽知道,非得剝了我的皮不可。在我們家大姨和姐姐永遠都是不能對任何外人提起的禁忌,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是舅媽說這是對她們的最後一點尊重。”
裴若舒的眼眶已經泛紅了,她沉默良久,什麽也沒有說。
這樣一個故事,是合情合理的。而且既然簡如琢敢這麽講,那就說明她去查也一定會查到同樣的結果。可是這心裏頭,怎麽就是這麽難受呢?就像是滿懷憧憬,又瞬間跌落一樣,極端的落差。
“好了,吃飯吧。”良久之後,裴若舒歎了口氣,揪扯的人心肺作痛,“今天的事,是我冒失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諒我,我……”
“我都懂的,小姑姑。”簡如琢勾唇笑的很安然,“我知道您的感情並不比我的少。如果大姨跟妙妙姐姐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很開心,因為這個世界上總歸還有人真心惦記她們。”
裴若舒淡淡地笑了笑,然後點了點頭。她的視線落在某樣菜色上,微微一怔,似乎在猶豫些什麽,但最後仍舊是什麽都沒有說。
這道菜,是麻油雞。
在這道菜裏頭,張婆婆增加了額外一種香料豆蔻。而季懷瀾,也就是妙妙,對它過敏。
……
“今天吃的如何?”
吃完之後,裴若舒帶著簡如琢往外走。桌上的餐盤已經被掃蕩的很幹淨——這倒不是因為她們兩個人飯量大,而是因為張婆婆的菜量控製的很合適,剛好夠兩個人的量多一點點。
“很棒。”簡如琢臉色微紅,一副酒足飯飽之後的滿足模樣,“張婆婆的手藝真的是太好了,我還從來沒吃過那麽好吃的B城菜。”
這話完全沒有誇大的成分,哪怕是逸軒居那麽有名的餐廳,或者肖家那位手藝出眾的惠姐,都沒辦法跟張婆婆的手藝相提並論。
而且……這也是記憶中最深處的味道。幾乎是從簡如琢有記憶開始,就一直是張婆婆的飯菜陪著她長大。
至於張婆婆,這大概是整個季家她唯獨還掛念的人了。最開始離開季家的那陣子,她還總是問。後來聽說張婆婆也走了,再後來就打聽不到任何消息了。
在她記憶裏,張婆婆就像奶奶一樣,慈祥溫柔。雖然是農村出身,但心胸寬廣比任何人都要豁達睿智。
她希望張婆婆能有一個安然的、不用忙碌的晚年。
如今一見,她也放心了。聽裴若舒說,張婆婆現在隻負責教徒弟,每天在後廚指點別人做菜,並不勞累。也就隻有重要客人來的時候,她老人家才會親自動手。
這也算是了卻了自己的一樁心事,傷心難過在所難免,可誰也不能總是活在過去。
自打吃飯完後,裴若舒就一直在盯著簡如琢看,看的她心裏頭發慌。
“小姑姑,我臉上是長花了嗎,你看我幹什麽?”簡如琢一邊說著,一邊上前一步推開了門。
“沒什麽,我……”
還不等裴若舒說完,簡如琢的視線就瞬間凍住在某處,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