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氣什麽
出了麵館之後,簡如琢一瘸一拐地走了兩個街區,眼淚仍舊泛濫到停不下來。
不是因為疼,也不完全是因為委屈,更多的還是一種情緒激動之下的應激反應。
她有時候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自己,明明強硬地勒令自己不要再哭了,可這眼淚珠子撲簌撲簌,一點感情衰竭的征兆也沒有。
此時正值上班的時間,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她幾乎接受了所有人的注目禮——畢竟她這副狼狽兮兮的鬼樣子,像極了社會新聞裏被家暴的對象。
今天,齊遠瞻徹底斷了她內心的最後一絲期盼。
同樣也是今天,裴洳玉刷新了她對惡毒女人的認知。
她明明才是受害者不是嗎?為什麽連出口氣的立場都不能有?連教育第三者這種理所應當的事,都得被翻倍威脅和報複?
就因為對方是個財大氣粗的富家女,她這種小角色就隻能忍氣吞聲,自認倒黴嗎?!
腦海中種種念頭輪番飄過,簡如琢找不到任何一條可以讓自己咽下這口氣的理由。
既然咽不下,那為什麽要咽呢?!
簡如琢在第三個路口停了下來,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裴尚予,如果上午的事情還有的聊,我在南溪路和慶海路的交叉路口等你。”
……
從打完這通電話,到黑色賓利停在路邊,前後不超過十分鍾。
其實,簡如琢的這個電話讓裴尚予很是意外。在他看來,那丫頭是個看似軟弱,實則說一不二的人。她既然如此理性幹脆地拒絕了自己,那麽再反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這種可能還偏偏就真的發生了,而且隻隔了一頓飯的工夫。
聽電話那頭簡如琢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想必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可等這丫頭拉開車門坐進來,裴尚予才意識到,事情遠比自己設想的更不得了。
“你這是怎麽回事?”
裴尚予的聲音裏透著連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冷意。
這丫頭的皮膚有多嬌嫩,他再清楚不過。稍微一碰就是一道紅印子,讓人舍不得對她有半點過分的舉動。
雖然她垂著頭,用淩亂的頭發遮擋著,可他仍舊能清楚地看到她紅腫到幾乎發紫的臉頰。
“你可算來了。”簡如琢抽了抽鼻子,“要是再不來的話,我就被來來往往的路人盯穿了。你上午說的……”
“你這是怎麽回事?”
眼見著簡如琢避而不答,裴尚予眸色一沉,再度問道。
“如果你還沒有改變主意,那我可以……”
“你看著我。”
裴尚予直截了當地伸手拈住簡如琢的下巴,往自己的方向一轉,但旋即就因為這丫頭喊痛的聲音立馬鬆開。
但已經足夠了。
“我的臉是不是腫的跟豬頭一樣醜醜的?”
簡如琢強行咧了咧嘴,意圖掩蓋自己的尷尬,卻因為觸動了傷勢倒吸一口冷氣。
她中午剛拒絕了裴尚予,下午就被弄成了這副模樣,怎麽有點遭報應的感覺呢?
不出意外的話,裴尚予肯定會奚落她的吧?
但是,並未如她所想那般,裴尚予沉著臉,半晌沒有說一句話。
車廂裏的氣氛粘稠而沉悶,凝滯地幾乎讓簡如琢喘息不過來。她能感覺到裴尚予現在在生氣,可她沒辦法揣摩到這家夥突然生氣的根源……該不會,是因為自己醜到他了吧?
那可真是抱歉了。
並非是自己想要用這種模樣麵對他,跟他重談那件事情,隻是她目前無人可找。
找嚴楚潼嗎?
以她那麽火爆的脾氣,分分鍾就能帶著人去劈了齊遠瞻。
簡如琢也不是想繼續護著那個渣滓前男友,隻是她不想讓自己最親近的人擔心。
所以綜合考量,裴尚予這個萍水相逢、關係疏離、也沒什麽感情的新朋友,是她現在的最優人選。
隻是,裴尚予這個反應……
片刻之後,裴尚予轉過頭去一言不發地發動車子,狠狠地踩了一腳油門。
簡如琢手忙腳亂地拉過安全帶,然後顫顫巍巍地問道:“去哪兒?”
裴尚予高速飆車之餘,奉送給她一個巨大的斜眼。
……
從醫院出來之後,簡如琢按著兩邊腮幫上的冰袋,小跑著才勉強跟上裴尚予的大長腿。
“喂,你等等,等等啊……哎呦!”
下一瞬,簡如琢捂著自己的腦袋疼得呲牙咧嘴。
“你怎麽突然停下了?!”
這真是個急刹車造成的追尾事件。
裴尚予轉過身來,低頭看著眼前眼淚汪汪的小女人,沒好氣地說道:“說讓我等等的是你,我等了之後被質問為什麽停下的還是你,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簡如琢語塞,她覺得裴尚予說得對,可還是有種莫名的委屈,“你如果不想來就可以不要來啊,你全程都黑著一張臉,還罵我……你到底在生氣什麽?”
裴尚予抿了抿嘴,簡如琢的這個問題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的——他在生氣。
他到底在生氣什麽?
今天的事情說白了,就是送一個受傷的朋友來醫院罷了,又有什麽值得大動肝火的呢?
可是……
他縱然這麽想,但還是控製不住那股火氣。
尤其是看到這隻小兔子泛著淚光紅通通的眼睛,見她因為疼痛咬的發白的嘴唇,就愈發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連他都沒欺負過的人,怎麽能讓別人這麽欺負?!
“你覺得我在生氣什麽?”裴尚予沉著臉,眉宇之間陰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你這張臉腫的跟豬頭一樣,怎麽拍結婚照你告訴我?”
對,這是他目前能找出來的唯一一個原因……雖然連自己都覺得沒什麽說服力。
“別人一看,再以為我有家暴傾向,然後報警把我抓起來怎麽辦?”裴尚予衝著簡如琢瞪了瞪眼,意圖掩蓋自己心裏的那種不自然。
聽他這麽一說,簡如琢癟了癟嘴,小小聲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這樣……那等我的臉好了再去結婚,來得及嗎?”
“來得及,但你能保證自己不反悔嗎?”裴尚予瞥了她一眼。
“保證,我保證!”
過大的口型動作又引得一陣疼,與此同時,裴尚予眉心的川字紋更深了兩分。
“前後不過兩個小時,你就能從堅決拒絕變成完全同意,你覺得我能放心你的保證?”
簡如琢委屈地垂下眼瞼,像極了做錯了事兒的小可憐。
“那……那你覺得要怎樣?”
要怎樣?
裴尚予眯了眯眼,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牢靠的想法。
“簽個合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