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活捉隱逸,祭祀亡魂
鬼穀流傳千年,若非天時地利,從來沒人能安然無恙的進入其中!而這天時地利,最近的幾十年中應不會出現。目下唯一的方法,隻有那枚亡月圖。
雲清顏立於山巔,瞧著那一撥撥人馬,無聲冷笑。
是夜月明星稀,雲昊天清點人馬,同雲清顏帶領眾人進穀。穀口迷障重重,就連月色都難以滲漏進來,眾人又不敢取火把照明,慢慢摸索著前進時冷風陣陣,愈發顯得穀中陰暗幽森。
一撥人循著山腰的羊腸小道緩行,外麵圍攏的上千人尾隨而入,雲墨已安排人在山腰嶙峋的山石間埋伏,雲清顏也不擔心。
漸而行至一處水潭,迷障漸淡,卻有青草碧綠,潭水幽藍。然而僅一水之隔的對麵卻是寸草不生,赤色的土地上隻有白森森的石頭林立,別無他物。
雲清顏等人在潭邊小憩,雲昊天返回原路看了一圈,片刻後回來,向雲墨微微抱拳道:“多謝公子相助!”
“外麵情況如何?”雲墨長身而立,麵上並無擔憂。
“無疆國果然有迷障的解藥,多數人進入後安然無恙。不過大半都已被擊到山底,能跟到這潭邊的不過四五十人,都是高手。”雲昊天麵色微黯,“我們安排的人雖然居高臨下,卻也有一些掉落了下去,幸虧無事。”
自山腰小路到山腳高不過十丈,有些功夫傍身,自然不會摔死,要命的是山腳的那片泥潭——一旦有人在其間落腳,便會很快沉入泥潭,而其中又是千年來腐爛的毒草,能令肌膚觸之潰爛。落入泥潭,便難逃一死!
雲清顏此前已向那些人詳細說過地形,自山腰掉落後須借助懸崖上突出的石塊方能避免落入泥沼。那懸崖中偶爾有凹入的山洞罅穴,藏身其中便可無事,而後攀山石而上回到山腰小道,便可走出去穀外。
此時天色將明,雲清顏叫隨行的眾人從另一處隱蔽的山道折返回穀外,隻帶了雲昊天、秋琳、赤翼、沙朗若、水含珠、岐陽等南國高手,欲待繞過水潭進入真正的鬼穀。雲墨不放心雲清顏冒險,提出要跟隨而入,雲清顏拗不過他,又想他功夫卓絕是個極好的助力,便未拒絕。
楚天落和六翼及雲墨諸多屬下皆要跟隨而入,終是被雲墨留下,隻帶了楚天落在身邊。
水潭邊上有一條及明顯的分隔線,一側碧草如茵,另一側則是赤色的枯土。
雲清顏早已備好了特製的鞋,叫眾人穿好。雲昊天看一眼身後,低聲道:“無疆國的人就在遠處。”
“我已吩咐他們不許動手,叫那些人跟進來吧。”
“不怕有詐?”秋琳擔心。
“隱逸以為咱們是要入內取寶藏,地窟大門沒開,他們不敢動手。至於進了地窟,咱們的目的是毀了那裏,又熟悉地形,難道還能吃虧?”
旁邊雲昊天冷聲道:“不要便宜了隱逸,捉活的再廢了他!”南國亡國時數十萬人的刻骨仇恨,皆因隱逸而起,雲昊天對他自是恨入骨髓。何況若能活捉了隱逸,倒也能另有用處。
雲清顏點頭道:“他十幾年處心積慮,就是為等地窟打開的這一刻,現在必會跟在後麵,到時候想法子生擒就是。”
在場眾人都未見過隱逸真容,況隱逸易容之術詭詐難辨,進入地窟混亂時倒還真是難以辨認。不過雲清顏心中已有計較,摸了摸腰間的一方手帕,心中竟湧起些悲涼。
往裏走了一陣,地形漸漸開闊,入目皆是赤色泥土和枯白色的石頭,不辨南北。鬼穀之所以令人聞風而避,不止因其中藏有劇毒,更因其中地形詭譎奇特,如荒漠中的流沙般隨時變化,一旦誤入其中,便是迷失路途,饑.渴而死的下場。
南國典籍之中,對此已有記載,雲清顏小心辨認,跟著書中記載的規律率人慢行,漸入深處腹地。她的心中對南國那位開國始祖也愈發敬佩——當年秦朗的二十萬大軍神秘消失,就是因他們途徑鬼穀時天氣突變,誤入其中,全部困在此間。
毒瘴、暴雨、泥沼、赤土……他們一步步誤入鬼穀腹地,全軍覆沒。
不過二十萬人中也有許多能人,其中就包括南國的開國始祖,秦朗的軍師韓真。
雲清顏對於這位韓真的了解全部來自於母親的口述——那是一位通曉陰陽的奇才,熟知山川地理奇門遁甲,且精通醫毒之理,隨機應變的能力過人,秦朗的成功有一半便是他的功勞。
南國王座代代承繼,當年的故事也斷續流傳——秦朗借助隨軍的上百種藥材保住了秦朗和幾位親近將士的性命,然後識破鬼穀中鬼神莫測的地形變化原理,困在其中許久後,機緣湊巧進入地窟,而後尋得逃生之法……那時秦朗等人皆因不敵毒物和誤入歧途而葬身鬼穀,韓真逃出時也如野人一般……
隔了上百年,那些事又是經韓真之口傳下,有些內容的真假已無從辨別。然而韓真傾畢生之力著下的幾部典籍卻對南國助益極多。
雲清顏心中暗歎。據說那地窟下藏的是千年前湮於黃沙的古國,不止有巨額的金銀,更蘊藏著那國中至高的智慧——醫術和毒術,然而其中又遍布毒物機關,進入其中便是九死一生。
娘親曾說,那是絕世無匹的財富,值得萬世流傳。可是就是那樣的財富招致了南國的滅國,令南國和南國的近百萬人喪生。況其中早就遍布毒物,萬一再次因地動而流傳出去,豈非禍害?
她輕輕咬唇,決心愈發堅定。
在成片的赤土中行了許久,頭頂迷障遮住了日光,已不辨是何時。身上攜帶的一些吃食也已用盡,雲清顏瞧見遠處一座巨大的墓碑時,精神終於振奮。
那座墓碑底下寬,頂上窄,接地處方圓數丈,頂上如劍鋒般直指蒼穹。
石碑之上刻著種種圖畫,雲清顏已無暇細看,隻向眾人道:“我們得爬到頂麵去。”有幾位高手在,這自非難事,九人相助攀爬,到得墓碑頂端時竟有十數丈高。
墓碑的最頂麵如磨盤大小,有六十五個小坑,皆是亡月圖形狀。雲清顏幾句是懷著朝聖的心情取下頸間亡月圖,按次序用亡月圖輕按,最終將亡月圖嵌在正中。石板緩緩打開,現出螺旋而下的台階,雲昊天當先,沙朗若斷後,九人先後步入其中。
這台階盤旋而下,陡峭而無盡頭。因其中絕對不能點燈,雲清顏早先已請雲墨尋了一粒夜明珠照亮,才不致失足跌落。每行一陣便能瞧見有門洞緊閉,雲昊天伸手推搡時其紋絲不動,隻得繼續向下。
四周寂靜無聲,駐足細聽時,能聽到後麵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雲清顏冷笑。
走了兩三炷香的功夫,前麵便隱隱有亮光透出,再往前走,愈來愈亮,雲昊天心中甚喜,待再次見到門洞時用力推了推,便有亮光乍然泄入,前麵是個極空曠的殿堂,正中間的神作上供著一顆極大的夜明珠,照亮整個殿堂。
“這才是真正的地宮。”雲清顏朗聲解釋,“那顆夜明珠萬萬不能動,否則便是死無葬身之地!瞧見那扇門沒有?後麵藏的是珠寶,兩側則是典籍。”
她徐徐的聲音在殿堂中回響,雲清顏叫眾人取了早就備好的藥丸服下,而後戴了麵罩。她取出袖中那方舊帕,扔在前方的空地上,而後做個手勢,幾人無聲藏入旁邊的一排赤金打造的編鍾之後。
雲墨依雲清顏的耳語,取了泥丸運足盡力射向前方的門,便見那扇重門輕易打開,露出裏麵所藏的東西來——各種稀罕的珠子堆疊成山,其中夾雜的大小夜明珠散出柔和光芒,依稀可以瞧見兩邊擺滿了銀磚金條。
身後的水含珠輕輕歎了一聲“天啊。”
雲清顏隻搖頭而笑。這間石室所藏的不過地窟中財富的九牛一毛,是以完全無所防備,可以輕易進入。若真能把地窟中的財富運出去……她搖頭失笑,這些東西染滿了邪毒,即便能拿出去又能如何?
傳說當年的古國盛極一時,萬國來朝,隻可惜天災人禍之下,無盡的財富化作毒物,一場天災後終是讓整個古國陷入地底,除了那座石碑外,再也不見天日——據傳那座石碑高有萬丈,即便整個古國陷入地底,它的頂端還是在外麵。
地窟中寂靜無聲,漸漸有腳步聲靠近,走近了四名膀粗腰圓的大漢。
雲清顏的心幾乎是提到了嗓子眼,緊緊盯著地上那方舊帕,旁邊的雲昊天、雲墨等人也都是身體緊繃,蓄勢待發。
那四名大漢顯然極為警惕,站在原地打量裏麵布置,並不貿然上前。待目光掃過那方帕子時,正中的一人忽然跨步上前,躬身將那帕子撿起——“東籬把酒意從容”,遒勁的大字飛揚,他的身體驀地一震。
就是他了!雲清顏心中激動,向他一指,最邊上的雲昊天如暗夜中蟄伏蓄勢的狼,猛然衝出。旁邊雲墨、楚天落、赤翼、沙朗若、岐陽亦迅捷攻出,留下赤翼和水含珠保護雲清顏。
□□乍現,那四人卻不慌亂,顯然是時刻待敵。
激戰在所難免。
以雲昊天等六人之力對付那四人並不容易,因雲昊天想要活捉隱逸,是以對付其他三人時皆是致命的狠手,對付隱逸時卻留有些許餘地。相較之下,隱逸的處境並不如其他三人凶險。
雲清顏在旁觀戰,眼中已布了紅色,猛聽隱逸一聲呼哨,雲清顏陡然心驚——隱逸還留有後手!他十數年籌謀,所布置的焉能簡單?從穀外至今,雖然死傷無數,但循著雲清顏等人蹤跡追過來的,恐怕也不止此四人!
雲昊天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毫不猶豫地舍棄其他三人,六人圍攻隱逸。
墓碑的螺旋階梯中已然有腳步聲傳來,雲清顏再不猶疑,指著中間那顆夜明珠吼道:“毀了它!”
她本就精神緊繃,這一句更是聲嘶力竭,秋琳拉起水含珠如離弦之箭竄出,飛劍合力斬向中間的珠子。巨響之下,整個殿堂為之一震。
隱逸等人未料此變,驚懼之下動作為之一滯。雲墨卻早知此舉,攻擊的招式間或未停,電光火石之間刺穿了隱逸的琵琶骨。與此同時,雲昊天刺中隱逸丹田,赤翼卸下了隱逸的右臂。
轟隆隆的聲音自地下傳來,頂上有簌簌的灰塵落下。雲墨趁機點住隱逸穴道,岐陽與楚天落合力將其夾起飛奔,由赤翼和沙朗若斷後,攔擊其他三人,雲昊天和雲墨則退至雲清顏身邊,也將她夾起。
剩下的隻有飛奔。
出逃的線路和要注意的事情雲清顏早已說過許多遍,他們而今要做的,隻是在整個地窟坍塌墜落之前,逃出這個地方——那是韓真窮數年之力探索出的一條通道,隻能出,不能進。
雲清顏隻聽得到巨響連綿,仿佛整個地窟都在快速的崩塌陷落,她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衝破腔子。腦中再無別的念頭,隻有逃脫——若不能及時走出那扇門,他們所有人,都將隨著這座滿含毒物與寶藏的地窟陷落,墜入地獄。
韓真說,那下麵將是煉獄,滾燙的岩漿能將一切吞沒,化作灰塵。
雲清顏相信韓真的推算。
巨響還在繼續,她被雲昊天和雲墨合力架起,完全不用出力去飛奔,雙腿卻有些發軟。縱然無數次計劃過鬼穀被毀後奔逃的景象,真正麵臨這樣的場景時,腦子卻是半點也不管用的。
無盡的黑暗中,眼前隻有雲墨手中夜明珠散發的些微亮光,叫人生出無限的恐懼,亦有不盡的逃生渴望。
“到了!”似乎是雲昊天的大喝。
天地震動之間,韓真描述的那扇門早已碎裂,雲墨輕易便帶著她闖了出去,然後繼續飛奔。
那轟隆隆的聲音漸漸遠了。
雲清顏精神鬆懈之下,隻覺得全身虛透了。而雲昊天和雲墨還在狂奔,後麵依稀傳來慘叫聲,雲清顏勉強問了聲“怎麽了?”便聽後麵赤翼吼道:“屬下已將那三人斬殺。”聲音因急切而顯得瘋狂。
似乎是鬆了口氣,雲清顏漸漸尋回些理智。
再往前行濕氣撲麵而來,漸漸有激蕩的水聲傳來,那大概就是韓真所說的地底瀑布了。雲清顏大聲喊道:“閉氣,跳進水裏。”
冰涼的水刺入穀中,她隨著水波跌宕。無助中,左手被雲昊天緊緊握住,右手被雲墨緊緊抓牢,哪怕身周冰冷刺骨,掌心亦有些微溫暖。
心底忽然為之清明。
地底的水流激蕩向前,她被雲墨拉出水麵大口的呼吸,而後隨之沉浮。飄了不知多久,仿佛隻是半日,又仿佛是三四個日夜,雲清顏隻覺渾身已然精疲力竭,隻想閉眼驅走困倦。
水流漸漸平緩,漸而有亮光滲漏進來,眼前是個空蕩的山洞,山洞口一道水簾,依稀能看到外麵日光明朗,綠樹蔭翳。
“前麵是瀑布,小心!”雲昊天大喊。
雲墨手臂用力,將雲清顏拉到他懷中緊緊護住。
激蕩的流水自頂端瀉下,將她衝擊得生疼,然而那已是隔了雲墨這一層的,他該多疼?眼前的臉和眼神如此熟悉,從地窟逃出生天,她在他的懷中。
雲清顏心中情緒湧動,竟想嚎啕哭泣。
隨著瀑布落下,沉入水潭而後浮起,雲清顏精疲力竭地躺在水邊草地上,頭一次覺得活著竟是這樣幸福。
那時南國滅國,父母俱亡,她懷著仇恨流落在南國,覺得生命是如此沉重,活在世間尋不到半點歡喜。這一次,終於發現,原來活著竟是如此美好。
她側頭看向旁邊的雲墨,精疲力竭的他也正在看她,四目相交,如被膠黏住,再難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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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南國已是一月之後。
讓他們逃出生天的瀑布位於桃源郡中,回來時沿途傳說紛紜,說鬼穀附近忽然地動,地麵塌陷斷裂,將那附近的山峰盡數吞入地底,形成了一個方圓十數裏的天坑。
那場地動後,附近的泉眼忽然全部幹涸,就連陌水都斷了流。後來有人循水而上,才發現南國境內的河道因鬼穀之事而被破壞,河水盡數流入原野之中。於是繞開天坑開挖河道……生活漸漸又恢複了秩序。
往小鏡湖而行時,卻碰見了零散流落的南國人,雲清顏驚異詢問之下,才知鬼穀被毀後,無疆國忽然舉重病侵入南國,已將小鏡湖占領。
雲昊天聞言憤恨,將已成廢人的隱逸狠狠踢了幾腳,道:“召集所有南國人,用此人祭奠當年陣亡的將士國人,然後合力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