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驚蟄】民國GL (2)
解。”
葉喬染抬眸,竟是個算命先生,穿著破破爛爛的道袍,手裏的幡子幾乎豎在她眼前她打量一番,淡淡道:“不勞先生費心了,不過我素來不信鬼神。”
“哎。”那人急忙伸手攔住,笑道:“姑娘此言差矣,貧道向來隻看有緣人,姑娘若是不信,讓貧道卜一卦,準是不準,一試便知。”
葉喬染來了興致,問道:“你會測什麽?”
“天道輪回,眾生命數,前後百年,貧道無一不知無一不曉。”
葉喬染哂笑一聲:“如此神通,莫非是天上的神仙。”
他看出葉喬染眼裏的不屑,卻也不惱,隻是大笑幾聲,撚著幾根胡須,忽然就壓低了聲音,起了個怪裏怪氣的腔調:“折柳亭別離君淚如雨飛,茶不思飯不想忘了天地,日也長愁也長容顏憔悴,抱沉屙添新病終日昏迷,膏肓針灸不能醫,死期緊催嚴相逼,在病重猶思離別人,怕怕怕一別相見再無期,怎甘心空負青春好年華。”
葉喬染頓時愣住,聲音都抖起來:“你,你都知道,這一切,一切的真相,你都知曉的對不對!”
“真相?何謂真相?”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一樣:“這真相呐,不可說。”作勢便要轉身離開。
“等一下。”葉喬染踉蹌一步,上前死死扯住那人的袖子:“你既然知曉真相,又何必瞞我?”
“癡人,何苦妄執,為一個夢甘心落得家破人亡,病入膏肓。”那人連連歎息,“言盡至此,這真相都在你心裏。”
葉喬染愣愣地鬆開手,呆立原地,似是在回味方才那一番話。
那人見狀笑了一聲,嘴裏念念有詞,舉著幡子搖頭晃腦的離開了。
擦肩而過時,葉喬終於聽清了飄入耳朵的一句話:“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
她睜大眼睛,努力去尋找那人的身影,熙攘人群裏卻沒有半分蹤影。
(十)
葉喬染生了一場大病,一時昏睡一時清醒,嘴裏總是胡言亂,偶爾清醒時,隻靠在床頭邊兒定定望著窗外,任誰來瞧也都不聞不問。
葉展元死的不明不白,葉喬染又好似癡傻了一般,人們都說昔日輝煌的一方府邸,如今已經徹底敗落了。
這一病,便過去了四個月,身體大好時,已是來年三月。
時逢驚蟄,卻反常的飄起了雪。
葉喬染裹緊了大衣,仍舊有絲絲冷風灌進脖頸,獨自走在小路上,她莫名想起糾纏她多年的那個夢。
白雪簌簌而落,積了不厚不薄的一層,踩上去觸感分明。
眼前不遠處的雪地裏,立著一個鮮紅身影。
林秀卿穿著葉喬染送的長裙,鴛鴦戲水的刺繡色澤鮮明。
葉喬染凝眸打量。
終年蒼白的臉色,鮮豔似血的紅唇,精致的眉眼,潑墨般的長發。
使得林秀卿看上去有種不似真人的錯覺。
可葉喬染沒來由的感到心慌。
明明就在眼前,咫尺之遙,卻仿佛隔著一道深不可測的鴻溝。
也許這人世,在她二人之間從來都隻是阻隔。
良久,林秀卿上前輕輕擁住葉喬染。
“你是來和我告別的。”葉喬染紅了眼眶,攥住林秀卿的手腕,忽然哽咽起來,“你要離開我了對不對?”
林秀卿沒有點頭,也不否認,隻是淡淡說道:“皆以實歸,多離妄執,阿染,莫要執念。”
“可我就要失去你了,”葉喬染心中一頓,緩緩鬆開她,卻有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好似整顆心被生生挖出,血肉模糊,凜冽冷風穿心而過,隻餘下徹骨荒涼。
“是我殺了大哥是不是?”葉喬染低聲嗚咽,“你也是,從來不曾在我身邊的,是不是?”
“阿染,你要好好活下去,會有更好的人代替我來陪著你的。”林秀卿退後一步,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歡快明朗的笑容。
風光齊月,宛若天人。
葉喬染有一瞬間的晃神。
風雪漸緊,穿過紛紛落雪,林秀卿的聲音回蕩在葉喬染的耳畔:“莫要忘記我的話,阿染,此後歲歲年年,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林秀卿轉過身往前走,裙角微揚,回眸嫵媚一笑,紅唇輕啟,笑聲清脆:“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阿染,我會一直在你心裏,一直都在……”
葉喬染眼睜睜看著林秀卿離去,颯颯風雪裏,她纖弱妖嬈的身影黑白分明。
腳步輕緩,帶著從容不迫,和無可阻擋的決絕,伴隨著清脆如銀鈴的笑聲,一點一點砸進葉喬染的心。
天色暗沉,寒風凜冽,風聲漸起,隻剩下幾乎要迷了眼睛的碎雪。
她的身影漸漸模糊,最終也消失在漫天亂雪裏。
夢裏那條路,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葉喬染想,就好似夢裏那個女子,也隻是個未完成的夢。
葉喬染忍不住大笑,笑得淚流滿麵。
林秀卿的愛,林秀卿的恨,原來她一廂情願的執念,到底隻是一場過眼雲煙的夢。
七年驚蟄,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
(十一)
回北平的葉公館待了數月,葉喬染待得精神好些了,複又來到了蘇州葉府。
整座府邸空蕩蕩的,葉喬染這才想起自己離開後,早已把家丁遣散,此次回來再見到這荒涼景象,頗有些故地重遊的心酸。
家具都蒙了白布,長靴在大廳裏一步步地踏,揚起細細的灰塵,透著一股子淒冷的死氣,。
葉喬染一步步走上旋轉的樓梯,手裏拎著一桶油,一邊走,一邊淅淅瀝瀝地灑,煤油在身後蜿蜒成一道扭曲的痕跡。
穿過長廊,腳下“哐啷”一聲,似乎踢到了什麽,她垂眸,忽然就笑開了。
是一麵鏡子,鏤花精致的銅鏡,不知在這裏丟棄了多久,蒙了一層灰,鏡麵摔得四分五裂,映出一張破碎的秀麗麵容。
葉喬染緩緩彎腰撿起,小心翼翼捧在懷裏,擦了又擦。
她幾近癡迷的看著,原本想伸手摸上鏡麵去,想了想又縮了回來,低低地咳嗽了一聲,啞著嗓子喊了聲:“林秀卿。”
話一出口,她便驚訝於自己語氣裏的溫柔,有一種叫做想念的情緒將她的肋骨胸腔漲得滿滿的,溢出來都生疼。
“林秀卿。”她又喊了一聲,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眼前似乎浮現出那年驚蟄她們初遇。
林秀卿抿唇輕笑,天青色對襟旗袍襯托得腰肢愈發纖細:“一別經年,不知公子可有故人夜夜入夢?”
墨色眸子裏光澤流轉,仿佛鋪了一層碎瓊亂玉:“可我在此,卻等了公子許久了。”
葉喬染眯起眼睛,顫抖地呼出一口氣,她總是忘不掉這樣的情景,忘不掉她每個眼神每個動作裏流轉的驚豔。
她放下銅鏡,將手裏最後的煤油圍著身子灑了一圈兒,從懷裏掏出一盒洋火兒,隨意地點燃扔在地上。
熊熊烈火轟地燃起,順著煤油的痕跡在屋內迅速躥開,火光肆虐中灼人的熱浪一下一下地往葉喬染臉上撲。
滾滾熱浪不斷的席卷而來,她緩緩閉上眼,眼角卻溢出淚來。
“都結束了,這場好夢,終於到了該醒來的時候。”她聲音低低的,似是在自言自語,“一輩子竟然就這樣看到了頭,可我……”
我約莫是始終沒曾得到過,叫我捧在心尖上拚盡全力去愛的那個人罷。
“隻是這樣,便好。”
葉喬染嗚咽出聲,火光已經竄到了跟前,她滿足的歎息一聲。
隻是不知自己這一具殘敗身軀,這滿腔沸騰熱血,燒到最後可否剩下一顆赤誠心。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早難道好處相逢無一言?
七年驚蟄,這場春秋大夢,也該結束了。
(後記)
人們回想起來總是說,那天的火可真大啊,燒了整整一夜。
熊熊火焰攜了濃重的煙霧向上拔高,帶了鋪天蓋地的氣勢,順著北風,幾乎要亮透了半個蘇州城。
第二日火才完全撲滅,隻零星餘了一些柔弱的火苗,燃在灰撲撲的斷壁殘垣間。
一會兒便被風吹滅了,卷起一地的餘灰,迷了過路人的眼睛。
叱吒風雲的葉喬染,竟也死的這樣落魄,隻是這份落魄,盡數隱在那樁秘辛裏,關於愛,關於癡,關於……求不得。
那是一顆最高傲最幹淨最赤誠的心,那是一場最驚豔最涼薄的繁華舊夢。
(完)
作者有話要說: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