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放棄
剛一進入市區，不出所料地加入了堵車大軍中。沈雲落用手撐著額，感到麵頰微微發燙，已經壓製下去的低燒再一次卷土重來。她疲倦地闔上雙眼。
“你餓了嗎？”
陸榟楓側目看她。
“沒想到這條路這麽堵車，還不如繞環道呢。”
沈雲落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幾乎沒有在意他的話。
陸榟楓看看默然不語的她，以為她還在跟自己生氣，便扭回頭自嘲地一笑。
“給叔叔打個電話吧，他知道我今天去接你了。”
“什麽？”
沈雲落“謔”地坐直身體。
“你去找我爸了？為什麽？”
“為什麽？誰讓你一直不接我電話？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看著她瞪圓了漂亮的鳳眼，陸榟楓的唇邊閃過一抹玩味的笑：你終於肯理我了吧。
“如果不是我媽跟我說你要出國了，你是不是打算連‘再見’都不說呢。”
“你都知道了……”
沈雲落抿了抿唇。
“我認為，這樣做對我們三個都好。”
“好？哪裏好？你一走了之，我呢？我怎麽辦？”
“榟楓，你不要再這樣行嗎？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我們這樣苦苦糾纏下去，會有什麽好結果？”
這些話說得多了，陸榟楓卻永遠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沈雲落不由一陣心灰意冷。
“如果這樣糾纏可以拉住你，那我不惜一切也要糾纏下去。雲落，即使你不愛我，我也不放手。我相信時間能改變一切，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記起我的好，會心甘情願的回到我身邊。我不相信我們過去那麽多快樂的回憶都留不住你？”
沈雲落眼裏的光黯淡下去，她直直地盯著前方轎車的尾燈，濃濃的倦意讓她不想說話。陸榟楓深深地看她一眼，遞過來一瓶礦泉水。
“你都跟我爸說什麽了？”
她擰開瓶蓋喝了口水，清涼的水潤澤了發幹的唇，順著喉管一路往下，稍稍澆滅了些許心上的煩躁。
“沒說什麽，隻說我媽想找你，叔叔就告訴了我你的去向。”
果然，這個人撒起謊來是沒有底線的。沈雲落莫明地發出笑聲。
“怎麽？”
陸榟楓不解地瞟她一眼。
“沒什麽，隻是認識你那麽久，我都不知道你的慌可以撒得那麽天衣無縫。”
“我可以把這話理解為誇獎嗎？”
他把嘴一咧。
“另外還有件事要告訴你。你準備去的那家花藝學校很出名，巧的是許樾的姐姐是那家學校的校董，我跟她打了個招呼，把你的入學時間往後推了推。”
“什麽意思？”
沈雲落不明所以地問。
陸榟楓扭轉頭看著她，隻見她原本白皙潤澤的臉上泛著一抹病態的紅暈，一雙明眸眨啊眨的，仿佛滴得出水一般。陸榟楓一時竟難以自持，忍不住向她伏過身去。
“等我把公司的事情料理一下，陪你一起去法國。”
“為什麽？”
沈雲落往後直縮，恨不能躲進椅背的縫隙中去。
“雲落，你是在怕我嗎？為什麽總躲著我。”
“我……”
沈雲落的手攀在安全帶上，整個人仰靠在椅背上慢慢闔上雙眼。
我怕你嗎？是的，榟楓，現在的你是那樣陌生，那樣不近人情，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溫和友善的少年了。
車子以龜速慢慢駛離了入城的道路，停在家門口時，天已擦黑。沈雲落仿佛五感盡失，隻餘了疲倦。她無力地拎起隨身的小包下了車，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自家樓道。
“姐，這個時候你怎麽……”
打開門的瞬間，沈雲落背後露出了陸榟楓的臉，沈星醉先是一怔，隨後便湧上一股莫名的怒氣。
“你怎麽來了？”
“是他送我回來的。”
沈雲落頭腦中一片空白，她虛軟地抓著妹妹的肩。
陸榟楓衝著沈星醉一笑，滿臉的得色。
沈星醉扶住搖搖欲墜的姐姐，語氣焦急地叫：“媽，你快來，姐姐好像病了。”
隨著這一聲喚，花沁茹疾步走出來。
“怎麽了這是？是餓了還是累了？趕緊進來讓媽看看。”
“媽，我不舒服。”
聽到母親的聲音，沈雲落心中苦苦支撐的最後一條防線潰然崩塌，眼圈不由自主地一紅。
“怎麽了？怎麽了？”
很少見到大女兒如此失控的樣子，花沁茹不由驚慌起來，伸手便將她攬進懷裏。
“開遠，你趕緊去藥盒裏把體溫針拿來，雲落好像發燒了。”
陸榟楓抬腳要進門，卻不料沈星醉一手把住了門框，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道不可破的防線。
“謝謝你送我姐姐回來，現在你可以走了。”
她低頭，拎過他手中沈雲落的手提包。
“我……”
“星醉，怎麽那麽沒禮貌，榟楓是客人，又是他把你姐姐送回來的，怎麽能不請人進屋坐會兒。”
花沁茹回頭教訓了小女兒一句。
“小陸，你別管她，趕緊進來坐。我先陪雲落進屋去休息了。”
“好好，阿姨，您也不用管我，照顧雲落要緊。”
陸榟楓始終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沈星醉悻悻地一跺腳，讓開了門。
“小陸啊，今天麻煩你了。”
沈開遠從大女兒的房間出來，隨手掩上房門。
“坐吧。還沒吃飯吧，我們這也剛要吃，不如一塊兒吃點？”
“爸，陸榟楓去接姐姐回來，這路上一來一回的應該很累了，你幹嘛還留他吃飯啊，說不定美華阿姨在家都等著急了呢。”
“……”
“不會，我是真有點累了。如果叔叔不趕我走，我就在這兒休息一會兒。”
陸榟楓說著話，自顧自地在沙發上坐下。
沈星醉不樂意地白了父親一眼。沈開遠也不以為意。
“你先坐著。星醉去拿副碗筷出來，我去給你姐姐熬點粥，她說沒什麽胃口。”
“雲落她，沒什麽事吧。”
陸榟楓毫不掩飾內心的關切，倒是沈開遠愣了一愣。他頗有些深意地清清嗓子，這才說：“有點低燒，沒什麽大事。你先坐，我去熬粥。”
“那，我去看姐姐了。”
沈星醉閃過父親身側，扭身進了沈雲落的臥室。
屋裏隻開著一盞小小的壁燈，姐姐整個人蜷在被子裏，變成了小小的一團，隱藏在昏暗的燈光照不到的角落裏。
“姐……”
她剛要叫，花沁茹回身“噓”了一聲。
“讓你姐睡一會兒。”
“她怎麽了？”
沈星醉也壓低了音調。
“我沒事。”
床上的人突然弱弱地應了一聲。
“爸給你熬粥去了。”
沈星醉在床邊坐下。
“榟楓還沒走嗎？”
“沒。”
“星醉，客人還在你怎麽也跑進來了？”
花沁茹給大女兒倒了杯熱水。
“他算什麽客人，賴在這兒不走。”
沈星醉撅起嘴。
花沁茹一向拿小女兒沒辦法，這會兒也隻能無奈地搖頭：“好，你不去我去。再怎麽說他也是你姐姐的同學，又大老遠的把你姐姐給接回來。你在屋裏陪姐姐說話，我先出去了。”
沈雲落坐起身，頭腦一陣暈眩。
“他也沒得罪你，別這樣。”
沈星醉在鼻子裏“哼”了一聲，拿起床邊的靠枕墊在姐姐背後。
“姐，你不是去找淩墨了嗎？為什麽跟他回來了？”
沈雲落的腦海中空茫茫的，無意識地揉搓著指間的純棉被麵。
“我……星醉，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現在真的好亂。”
“姐，雖然以前我們的感情是不太好，可是，我自問還是很了解你的，畢竟我們是雙胞胎，你心裏想的什麽我多少也知道些。可為什麽在感情的問題上你這麽優柔寡斷呢？”
沈雲落咬緊下唇，攥著被子的指尖微微發疼。星醉說的沒錯，她自問並不是個拖泥帶水遲疑不決的人，可感情上的事，又怎樣能幹淨利落，不留一絲痕跡的解決呢？
“星醉，我現在才明白什麽叫抽刀斷水水更流。這根本就不是快刀可以斬開的東西。”
“什麽叫不可以？姐，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吃麥芽糖嗎？那絲黏膩不絕，如果你不果決地斷掉它，任它綿長細密的纏著你，豈不是越扯越難斷嗎？”
“星醉，你愛過什麽人？全心全意的，可以為了這個人放棄所有的一切。”
沈雲落看向窗外的夜幕。
“我……”
沈星醉支吾不語。
“因為你沒有，所以你體會不到，所以你可以說得如此灑脫頭頭是道。”
“我是體會不到，我也沒有愛過。可是姐，我隻想知道你愛淩墨嗎？像你說的那樣，愛的全心全意？愛的可以放棄一切？那麽你放棄的一切裏麵也包括了你對他的愛嗎？”
“什麽？”
沈星醉的話如天外隕石，急促突兀，毫不留情地砸在沈雲落的心上，她似乎能聽見鮮血飛濺的聲音。她猛地回過頭來，眼裏透出一股絕望。
“你說，你說什麽？”
沈星醉顧不得姐姐話音裏的顫抖，毫不留情地續道：“你沒聽錯，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你總說你愛淩墨，愛得不管不顧，愛得可以放棄一切。那麽，你現在準備一走了之就是你的愛嗎？你把對他的愛也一並放棄了，不是嗎？”
“你，星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你跟淩墨談的這個該死的戀愛糾糾纏纏了那麽久，全家人都給你們弄得神經兮兮的了。這段日子以來，爸媽在你麵前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什麽引起你難過。你一句累了，受不了了，要躲到國外去療傷。爸媽二話不說，甘願陪著你天涯海角。可是姐姐，沈雲落，這是你的生活，你的幸福啊。你怎麽可以這麽不負責任呢？你在做決定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淩墨？你是以為他不愛你呢？還是他不值得你愛？”
“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淩墨是我唯一愛過，也會永遠愛下去的人。你不懂，你不會明白的。”
“好啊，那就說個我能懂的，能理解的理由啊。姐，我真的不希望你們就這樣完了。”
“星醉，以前的事情我想起來了。”
沈雲落終於抬起頭，直視著妹妹的眼睛。
“什麽以前的事啊？”
沈星醉不懂，卻從沈雲落的眼裏看出了迷茫與絕望。
“就是媽……”
她清澈的眼底蘊起一汪泉，漸漸地便溢出了眼眶。
“那年在鏡湖，我是怎麽落水的，媽又是怎麽死的，我都想起來了……”
臥室門口傳來“啪”地一聲脆響，姐妹倆齊齊看去，花沁茹愣怔地站在那裏，盛粥的碗摔得四分五裂，滿滿的一碗粥灑得一地都是。
“你們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