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你是誰 （上）
安葬許嘉的墓園在城市的西南邊，環境清幽，占地麵積很廣。踏進墓園大門，筆直的車道兩旁種滿了高大的鬆樹和半人高的冬青，無端地讓人心裏升起肅穆之意。這會兒年節剛過，也不是祭掃的日子，墓園裏幾乎看不到人煙。
許嘉的墓碑旁放著一簇新鮮的盛開的白色雛菊。沈雲落看看自己手裏的雛菊笑：“看來，有人來瞧過你了。”
一個維護墓園清潔的阿姨拿著掃帚走過，隨意說了一句：“剛剛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這麽年輕漂亮的姑娘，可惜了啊。”
“剛有人來過了？”
沈雲落看著清潔阿姨和善的笑臉問。
“啊，一個高高帥帥的小夥子。才走了不到二十分鍾，你要來早點就撞上了。”
高高帥帥的小夥子？
沈雲落搖搖頭，一麵把手裏的背包往地上一放，隨意地坐了下去。
“許嘉，早想來看你了，最近出了好多事，就一直沒能來，你不怪我吧。”
照片上的許嘉笑眯眯地望著她，還是那副溫柔婉約的模樣，一如那年的初見。
“你在那邊還好嗎？也不知道你家裏人過得好不好。”
她曲起膝蓋，將頭枕在手臂上。
“過些時間我去你家裏看看好不好？”
從這個角度望過去，許嘉那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
“我知道你想說我傻，想說，早就警告過我，讓我離他遠一點，不要走進他的生活。可我還是沒聽你的話，我是太高估自己了。所以，現在這一切都是我活該，我誰也不怨，誰也不怪。許嘉，如果你還在就好了，至少，你可以陪我說說話。許嘉，我心裏難受，可我不知道該跟誰說。你今晚，能到我夢裏來麽？”
沈雲落鼻子泛酸，她將臉埋進臂彎裏，冰涼的淚水透進薄大衣的衣袖，浸濕了她的手臂。
春風柔和得像許嘉溫暖的手掌，一旁的鬆枝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讓沈雲落慢慢平靜下來。
時間過去了不知多久，沈雲落終於坐得乏了，她伸了伸腰。
“許嘉，我該走了，改天再來看你，謝謝你陪了我那麽久。”
許嘉無言地笑。
太陽已過了頭頂，將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一路的鬆樹紛紛擺動著枝椏。
“我知道你在跟我說再見，許嘉，再見了。”
沈雲落衝著虛空擺擺手。
墓園的門口寂靜無人，沈雲落四下顧盼，一個高高的身影來到身側。
“小姐要坐車嗎？”
沈雲落愕然回頭，正撞上陸梓楓笑眯眯的眼睛。
“怎麽是你？你怎麽會在墓園？”
“如果我說是偶遇，你信嗎？”
陸梓楓將手插在褲口袋裏笑望著她，欣長的影子落在地上，與沈雲落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偶遇？”
沈雲落眼裏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陸梓楓低下頭。
“當然不是。我在墓園門口，遠遠的就看見你了。我想，你肯定想獨自跟許嘉待著，所以就沒過去打攪你。”
“哦，清潔阿姨說的高高帥帥的小夥子就是你啊。你看見我……然後就一直在這等我？”
“……是。”
他遲疑了片刻。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看見我，所以……”
“我們是朋友，怎麽不想見你。”
沈雲落仰著臉，耳畔那對小小的粉色珍珠耳墜輕輕蕩起來，映得麵頰白皙清麗。
“沒見你戴過耳墜，挺好看的。”
陸梓楓強忍著伸手去觸摸的衝動。
沈雲落輕撫一下耳墜。
“這個呀，許嘉送的，畢業那年的生日禮物。那天的生日會她沒來（同學那麽多年了，她從沒參加過任何人的生日聚會），聚會結束後她突然跑到我家樓下，說要送禮物給我，就是這對耳墜。我就想著她從沒見過我戴過，就戴來給她看看。”
她裝出一副嫵媚的樣子晃了晃頭，粉色的珍珠晃出曖昧的色調，蹭得臉畔癢癢的。
“好看嗎？”
“嗯，好看。”
陸梓楓給她這一蕩，蕩得心都醉了。
樹上有落葉飄下，輕飄飄地掉在沈雲落頭頂上。他伸出手，她卻將身子往後一躲。
“怎麽了？”
“……”
他露出一個苦笑，攤開掌心。
“你頭上，有樹葉。”
沈雲落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你來看許嘉怎麽也不叫上我。”
陸梓楓搓搓手心岔開話題。
“你不也沒叫我嗎？自己偷偷來的。”
沈雲落塗成淡粉色的唇上凝出一個微笑。
“我今天也是突然想起來的，想著，來跟她說說話。這麽長時間沒來，她墓旁邊種的那顆小鬆樹已經長得快跟我一樣高了。”
“可不是嘛，她離開，都一年了，日子過得真快。”
沈雲落沿著路邊漫無目地的走著，陸梓楓便跟在她身邊，亦步亦趨。
“一年了，她都走了一年了嗎？”
沈雲落心裏莫名地一痛，突然站住了。
風，輕輕吹拂起她額邊的短發。長長的睫羽忽閃著，眼神失落在某個逝去的時空裏。
“噯，你看那邊的桃花，開得多旺。”
陸榟楓不願看她難過的樣子，抬手指著不遠處的一片桃林，轉移她的視線。
沈雲落抬起頭，果見天上有粉色的花瓣紛紛揚揚的飄落，她伸出手去，一片花瓣飄搖著隨著微風落在掌心。
“哪來的桃花？”
“那不是到桃花穀了嗎？”
原來，無意間竟已走到桃花穀公園的門口，半山腰上的桃花已開得粉茫茫的一片了。
這個公園原名“人民公園”，因為離市中心較遠，麵積也不大，一直以來都籍籍無名。去年，園區不知從哪裏移植了許多品種的桃花來，花開的季節漫山霞光花色動人，一下子吸引了眾多遊人和攝友來這裏賞玩，便更名為“桃花穀公園”了。
沈雲落望著那雲霞一般的景致，心裏莫名的一陣悸動。
“進去走走好不好？”
這公園很小，一進門便是一個人工湖，湖岸邊的垂楊柳隨風招搖，湖上架有一座石砌的九曲橋。過了九曲橋就是載滿桃花的山坡。
此刻正值花期，花事茂盛，滿坡的桃花灼灼映入眼簾，微風拂過花雨紛紛，直如人間仙境一般。
碧水柔，春風醉，湖麵煙波嫋。時不時有零星的遊船在湖麵遊曳。桃紅落在水麵，仿佛蘊開了最美的夢境。
沈雲落不知心裏在想什麽，也不理會陸梓楓，一個人不聲不響地走過九曲橋，靠在石砌的欄杆上，一雙鳳眼目光迷離地望著湖麵上穿梭往來的小舟，湖麵的風將遊船上眾人的歡聲笑語吹散開，與漫天的霞光融入天空。
“餓了嗎？”
不知站了多久，陸梓楓終於打破了沉默。
“嗯？什麽時間了？”
沈雲落像是從夢中醒來，渾渾噩噩地問。
“過了午飯時間了。”
陸梓楓四下看看。
“我記得這公園裏有一間餐廳，好像是叫‘桃花鄔’還是‘桃花園’什麽的，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餐廳還在，果然還叫“桃花鄔”。小小的院落裏卻半棵桃樹也不見。
服務員笑著解釋：“我們這餐廳地方小，每到周末和假日遊人多的時候，院子裏擺滿了桌子都不夠坐的，哪裏還有地方種桃樹。”
他伸手往外一指：“喏，要看桃花抬眼就看見了，就因為在桃花坡底下，所以我們這才叫桃花鄔嘛。”
這餐廳在人工湖的另一頭，離那桃林甚遠，極目看去也隻能看見一片粉紅，根本看不清桃花的真麵目。
沈雲落忍笑道：“不錯，不錯。距離產生美，這樣看，桃花更美了，很有意境。”
陸梓楓隨意點了兩個菜，揮揮手讓服務員離開了。
“都是些沽名釣譽的人。連花的熱度都要蹭一下。”
沈雲落低頭喝一口茶。
“梓楓，你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吧，咱們走了一路，我看你早就想說了吧。”
陸梓楓愣怔了一會兒，笑道：“是，其實我是……”
他突然停下往周圍打量一番，沈雲落不禁奇怪。
“怎麽了？你在等人嗎？”
陸梓楓不自然地笑笑。
“我在想，淩墨會不會又從什麽地方跳出來？”
沈雲落的臉倏地一下變得蒼白，握著杯子的手也隨之一緊，杯中半滿的水竟溢了出來。
“他不會出現的。我們……大概暫時不會見麵了。”
“不見？”
陸梓楓磕磕絆絆地重複了這兩個字，心裏不知是驚還是喜。
“怎麽？難道是為了……姚墨珠？你們……吵架了？還要分手？”
“別問，現在別問好嗎？我想跟你說的不是這個。”
沈雲落心裏突然一陣煩悶。
正巧，服務員在這時候端上熱騰騰的菜。
“二位的菜齊了，請慢用。”
沈雲落拿起筷子，禮貌地衝服務員點點頭。
“梓楓，我後悔了，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說，我餓了。現在我隻想好好吃完這頓飯。”
她低下頭去。透過騰騰的熱氣，能見到她的眼底微微有些泛紅。
“啊……你多吃點魚，這裏的魚不錯，據說是這家店的招牌菜。”
陸梓楓給她碗裏夾一塊魚肉，極力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