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恨的根源
自從與淩傲北徹底分手以後,瑞龍集團暫停了對芭蕾舞團的一切讚助活動,舞團的各項建設都因資金不到位而停滯了。蓋了一半的劇場也因此爛尾。
這幾個月來,舞團的領導竟因此遷怒於沈星醉,更是對她刻意的打壓。《胡桃夾子》那麽重要的新春演出任務,竟然把她從原來的A角直接降到了C角,A角則由李蕭嵐頂替了她。
沈星醉滿心裏的委屈和憤怒無處宣泄。而肖窈又因母親病重,終日愁眉緊鎖。她更不敢拿這些事去增加她的煩惱。
媚兒與江爍結婚那日,沈星醉本不打算去,是花沁茹好說歹說她才勉強答應去湊個熱鬧的。卻想不到,上了個衛生間出來,正趕上淩墨跟沈雲落求婚的隆重場麵。當時她隻覺著渾身發冷,仿佛整個世界都坍塌了,周遭一片黑暗。她眼中隻剩下圓台上那個偉岸的身影,他溫暖的笑容卻盛開在那張臉上,那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讓她厭憎的臉上。
雖然求婚被沈開遠給攪黃了,可沈星醉還是滿腹怒氣,其他人都進了宴會廳,她卻隻覺得心煩意亂,便一個人跑到酒店後麵的遊泳池邊,又碰上沈雲落。於是,在她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的情況之下,二人發生了肢體衝突,沈雲落才會不慎落水。
其實,事情發生了之後沈星醉也是悔恨不已,她知道姐姐自幼怕水,看著姐姐掉進泳池的一瞬間她並不是不想去救她,隻是一時慌了手腳。待她想起要救人時,淩墨已先她一步跳了下去。而就是因為遲疑了那麽一瞬,卻被淩墨誤解為是她存心要害死沈雲落,而把她從酒店趕了出去。
可這件事最讓沈星醉寒心的並不是淩墨,而是陸榟楓。她也不明白,為什麽陸榟楓質疑的問話懷疑的眼神會讓她那麽生氣,甚至有一點……傷心。
沈星醉用被子蒙住頭,又是一個不眠的夜。她都不記得這段日子裏她究竟睡過幾個好覺。
枕邊的手機發出叫早的震動,沈星醉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不得好眠的她異常煩躁,而鏡子裏那張慘白的臉更是讓她嚇了一跳,眼下的烏青時時提醒著自己的無奈。
她歎了口氣,拿出遮瑕筆和CC霜。還是化個濃妝顯得精神些吧。
在醫院門口下了出租車,今天的太陽有些耀眼,照在身上倒是有了幾分暖意。她拿出墨鏡戴上,一不留神身邊飛過一輛電動自行車,險些將她掛倒。
“星醉,你這是怎麽了?沒事吧。”
身邊有人一把將她拉上人行道。
“是你啊,趙醫生。你不在病房在這兒幹什麽?”
沈星醉取下墨鏡。
“我今天中班,剛去給肖肖和伯母買了早餐。”
趙軒上下打量她。
“我看你氣色不太好,哪裏不舒服嗎?”
“你真是醫生,三句話不離本行。”
沈星醉勉強一笑。
“在你們醫生眼裏是不是就沒有身體健康的人呢?”
“我沒跟你開玩笑。”
趙軒正色道。
“哎呀,我也沒開玩笑。”
沈星醉不耐煩的掙開他的手。
“我好著呢。趕緊上去吧,你那豆漿要涼了。”
她看看四周,快步往醫院裏走去。
人最不可避免的,也最不喜歡待的地方就是醫院了。醫院對於沈星醉來說,就是一個最大的噩夢。她永遠也忘不了她的母親被送來的那一天,同時送進來的還有她的姐姐。
最終,她的姐姐活了下來,可她的母親卻再也沒有睜開眼。雖然,事後她們的小姨李代桃僵做了新媽媽,還自以為騙過了她。她從未想過要去戳穿這個謊言,因為那麽多年來,小姨一直待她如親生,不,是比親生的還要親。而且,她隱約的知道,在小姨心裏也跟她一樣有一個結,那就是當年,母親溺斃湖中的真相。
十幾年前,鏡湖一帶還沒有被開發成風景區,隻屬於郊區野外。也不像現在這樣到處都是農家樂和旅館,便於讓人們去遊玩。但巧的是,沈開遠有一個挺要好的同事的家就在鏡湖附近。那幾天正好沈開遠的單位給了他幾天假,便跟同事說好,要帶著妻子女兒攜家帶口的去他家裏小住兩天,度個短假。
那年,雲落姐妹倆大概是五六歲的年紀。沈雲落自出娘胎身體就不太好,隔三差五的鬧個頭疼腦熱什麽的。星醉卻正好相反,膽大體壯,看什麽都新鮮都敢玩。
剛到鏡湖的頭一天,沈開遠便跟附近有船的農家借了一條小船,帶著她們出湖遊玩。那天歡樂的情形牢牢地印在沈星醉記憶的深處。
那一日風和日麗,看到遠處的湖麵上薄霧繚繞,時有水鳥低掠過水麵,恍似閃過一道銀光。遠處的西崖山草木蔥蘢,潑墨一般的山尖樹影倒映在水中。波光粼粼碧水幽幽,山峰疊嶂,好一派美麗的湖光山色。
沈星醉站在船頭一時低頭看水,一時抬眼看山,開心不已。湖中常會躍起一尾大魚,金色的魚尾在豔陽下幻化成一道七色的彩虹。
“爸爸,爸爸。那裏有魚。”
“媽媽,那裏,好小的鳥啊。”
沈開遠被女兒的喜悅所感染,一直咧著嘴笑個不停。
花沁芳摟著大女兒坐在船中央,時不時叮囑著,“開遠,你看著星醉,別讓她掉下去了。”
“開遠,快拽著她,要掉下去了。”
小小的星醉卻不服氣:“媽,你擔心姐姐吧。我會遊泳,就是掉下去也不怕。”
“就是就是,我家星醉可能幹呢,就是爸爸掉下去她也能把爸爸救上來,對吧。”
沈開遠跟女兒湊趣道。
女兒仰著被太陽曬紅的小臉拚命點頭。
花沁芳看著哈哈大笑的父女倆,隻好笑著搖頭:“你們倆啊,玩起來就是一對孩子。爸爸也沒個爸爸樣。”
“媽媽,我害怕。”
花沁芳懷裏的雲落突然怯怯地說。
“怎麽了?”
花沁芳低下頭親吻著女兒的額頭。
“媽媽摟著呢,不怕。”
“可是船在晃。”
雲落奶聲奶氣地說。
花沁芳笑起來。
“你們姐倆真是雙子座的,這性格反差也太大了吧。”
“怎麽了?”
船頭的沈開遠高聲問。
“沒事,你家大小姐害怕了。”
“是嘛。”
爸爸用胳膊夾著“咯咯”笑個不停的小女兒走進船艙。
“來,雲朵兒,爸爸抱一會兒。讓媽媽去跟妹妹玩。”
雲落乖乖地撲進父親懷裏。
那天,直玩到太陽偏西,西墜的金烏掛在山頂的樹尖上,身後披著絢麗的晚霞做成的紗巾。湖麵上也鍍了一層金,魚兒躍起的水波像泛起點點金色的小星星。
星醉玩得累了,此刻蜷在父親的懷裏沉沉睡去了。雲落卻還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聽著母親講故事。
秋季的湖邊還是微有涼意,星醉白天遊玩的時候出了汗又吹了風,半夜裏卻發起燒來。那鏡湖一帶俱是農家,連個小診所都沒有,沈開遠夫婦急得沒法,還是那位同事的大哥去借了一輛小型農用車,連夜拉著沈開遠父女倆回了市區。
那個年代的道路交通不像現在這麽便利,沈開遠帶著女兒進了醫院天邊已微露曙光,星醉又病得厲害,醫生建議要留院觀察一天,沈開遠隻得陪小女兒留在了醫院。他卻怎麽也想不到,這竟是他們夫妻母女團聚的最後時光。
第二天的悲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直到今天也沒人弄明白。事後據房東家的嫂子說,那天早起雲落不見了父親和妹妹,就一直鬧脾氣,花沁芳怎麽哄著都不行,隻得帶她出去玩,可過了中午還不見回來,房東一家正著急呢,便有一個在湖邊垂釣的村人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說,有人溺水了。
待眾人尋到湖邊時,隻見雲落一個小小的人兒趴在湖岸邊上,還有微弱的氣息。而花沁芳卻是在湖的下遊接近西崖山山口處被發現的。救上來時已沒了生命的跡象。
大家猜測大概是雲落貪玩不小心落了水,而花沁芳的水性又不太好,去救孩子時自己反而遇溺了。
五、六歲的孩子還不太明白死亡的意義,當時沈星醉又生著病,每個人也都認為她不太會記得這事,尤其是沈雲落醒來後,徹底忘卻了整件事的始末。
可不知什麽原因,沈星醉卻始終清醒地記得,母親不在了,後來的這位母親不過是親小姨扮演的,而這一演就演了這麽多年。
怪不得說人生如戲,沈家人的生活可不就是一場奇異的大戲嘛。這場出於好心,出於父親愛護孩子之心才上演的戲碼,卻成了沈星醉心底深處的一根刺,這根刺牢牢地紮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越長越深,漸漸長成了一片荊棘,變成了一柄利劍,一柄時時準備著刺向她最親的親人心口上的一柄凶器。
沈星醉隻顧著想自己的心事,直到趙軒重重地拽了她一下,她才發現電梯已停在他們要去的樓層。
“阿姨好些了嗎?”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沈星醉沒話找話問。
“嗯,挺好的。昨天我跟阿姨的主治醫生談過了。阿姨現在身體狀況不太適合手術,我們打算過完年再做一次檢查,如果可以就準備做手術。”
“成功率有多少?”
沈星醉停下腳步。
趙軒深深吸了口氣。
“沒有人可以預測,現在,我們隻能往好的那一方麵去想了。”
“阿姨人可好了,為什麽老天爺總是喜歡折騰好人呢?”
“不是常說禍害遺千年嗎?”
趙軒咧了咧嘴。
“你的笑話真冷。”
沈星醉白了他一眼。
兩個護士推著輪床經過,上麵躺著一個瘦得不成人形的老爺爺,身上插著各種管子。床後跟著的大概是他兒子,一個滿臉漠然的男子。
沈星醉低頭正遇上老爺爺翻著一雙渾濁的雙目,空洞地望著天,不由渾身一顫。
“快走吧,阿姨和肖肖還等著吃早餐呢。”
她匆匆地越過病人。
“對了,阿姨的醫藥費。”
“那個……你別管了,我借到錢了。”
“真的?”
沈星醉心裏一喜。
“跟誰借的?你的錢不是要供房嗎?你家裏肯定沒錢借給肖肖啊。”
“不是跟家裏借的。反正你別管了,已經借到了。”
沈星醉看出來趙軒似乎不太想說這事。不過,既然已經解決了,她也不好再多問。
推開病房的門,肖窈正陪著母親在聊天。沈星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阿姨,我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