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荊棘滿路 （上）
沈雲落緩緩睜開眼，頭還有些隱隱的痛。她一時有些迷糊，這裏，是什麽地方？好像不是酒店的房間。
她側過頭，淺紫的枕套是桑蠶絲的，不太吸水，昨夜的眼淚殘留在上麵，現在變得冷冰冰的刺激著她的皮膚。身上的被子極厚且輕，有一股太陽的香味。她轉頭四望，梳妝台上的那把牛角梳還放在她上回離開時的那個位置。她掀開被子想要坐起來，身子卻軟綿綿的不聽使喚，仿佛周身的血液都被抽幹了一般。
她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仿佛有某種感應似的，門輕響了一下。淩墨快步地走了進來。
“雲落，你醒了？”
淩墨伸手去開床頭櫃上的台燈。
“不要，我不要你看見我現在的樣子，我現在一定很難看。”
她的聲音變得沙啞難聽，手心更是冰冷一片，恍若失了所有的溫度。
淩墨心裏募地一疼，像是被誰刺了一刀。
在我眼裏，你永遠不會難看。
“我原是想給你一個承諾，許你一個未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雲落，你讓我怎麽辦才好？你怨我恨我都好，就是不要不看我，行嗎？”
他把她的雙手牢牢握進掌心。
沈雲落抬眼看他，屋外的燈光隱隱約約地映進來，他的臉晦暗不明地隱在黃昏的時光裏。她卻清楚地看到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他一貫深邃明亮的眼下泛著明顯的暗青色的痕跡，顯然，這些天他一定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寢。
“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你的心一直被我安放在這裏。”
沈雲落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我不會不看你，即使我的眼睛沒有望向你，你的身影早就深深刻在我的腦子裏了。我隻是覺得有些累，我隻是，一時不知道我們該如何走下去，我原以為我們的愛情之路會是鮮花滿地，卻沒料到現在居然變了一地荊棘。”
她努力凝出一個淡淡的笑。
窗外的凍雨一直“沙沙”地下個沒完。自婚禮那天下過兩場小雪，就再不曾下過雪，隻是斷斷續續地下著一場又一場的雨。天地間像是誰在織一副灰色的錦緞，綿綿密密色彩暗淡，隻弄得人心也跟著沉重起來。
窗台下放了一隻天青色冰裂紋的長頸花瓶，淩墨不知去哪裏折了幾枝梅花插在其中。那梅枝樸拙遒勁，傲然挺立，枝頭上朵朵紅梅染了顏料一般鮮豔奪目。還有含苞待放的幾個骨朵兒，嬌嬌羞羞宛若未出閨閣的少女，嫋嫋婷婷。
“不管前麵是荊棘還是亂石，我隻知道我會陪你走下去，如果什麽時候你走不動了，我會背著你走，甚至拖著你走。總之，我不會放手，也請你不要放手，好嗎？”
沈雲落垂下眼眸，一顆晶瑩的淚珠在她輕羽般的長睫上微顫，一突兒“啪嗒”地落在他的手背上，緊接著，更多的淚珠雨一般灑落在他的手背上。
淩墨不言不語地抬起她的下顎，像是要堵住她的淚腺似的，溫潤的唇一下子吻上了她潮濕的眼簾。沈雲落一驚，本能地往後閃躲，卻被他牢牢地鉗製住了無法動彈。
他的吻不輕不重地落在她的眼睛上，漸漸地一點一點向下探尋。輕輕地吮吸著她麵頰上冰冷的淚水，將手從她的下顎移到了她的後腦緊緊禁錮著她，他的帶著涼涼的薄荷香的氣息籠罩著她。沈雲落順從地閉上了眼，他尋到了她的唇，仿佛在品嚐什麽美食，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啃噬她的唇瓣，咬得她微微喘息著張開了櫻唇。
淩墨像是獲得了許可，將微涼的舌伸進她的嘴裏，頑皮地挑逗著她的舌尖。沈雲落微微有些害羞，輕輕推拒了他一下，這欲拒還迎的姿態卻更顯撩人。淩墨隻覺得丹田之中熊熊燃起一團火，他溫柔而迫不及待的劫掠著她唇齒間的芳香，灼熱的氣息熏紅了沈雲落原本蒼白的麵容。
她身上那件淺綠色薄綢睡衣上的兩顆扣子本就扣得不緊，這會兒被淩墨抱再懷中，扣子便脫出了扣眼，露出她纖柔白皙的鎖骨。淩墨眼角的餘光掃過，便棄了她的唇，一寸一寸往下攻城略地。
“淩墨。”
她心笙搖蕩，忍不住輕聲叫。
他將頭埋進她的頸窩。
“怎麽？”
沈雲落被他滾燙的吻燃起了心裏最原始的那一股欲望，隻覺得全身上下都要焚燒起來，她的雙手像柔軟的藤蔓，緊緊纏繞著他。
淩墨繼續下移，她胸口的肌膚柔軟如錦緞。募地，他唇邊一涼，冰涼的觸感令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突兀地停下了動作，輕輕將她推離身體，天使鏈墜從她勃頸處跳了出來。
“淩墨？”
她目光迷離地瞧著他，麵頰泛著不健康的坨紅。
“你睡了這一天，現在也該餓了。容姐做了些你愛吃的小點和甜湯，我去拿給你。”
淩墨的呼吸不太自然，他站起身子卻被她一把拽住。
“淩墨？”
她疑惑地叫。
“姑姑在外麵呢。”
從昨天起，淩美華一直守在這裏。
淩墨穩定了一下氣息，露出一個微笑，伸手將她睡衣上的衣扣扣好。
“雲落，我還沒有正式去拜會過叔叔阿姨呢。”
沈雲落這才如夢初醒過來，不由臉紅得火燒似的。
“嗯，那個，你去問問容姐有什麽吃的，我也想見見美華阿姨。”
她扭著被子的一角。
淩墨心生愛戀，忍不住又低下頭在她額上印上一吻。
“你再躺一會兒吧，我馬上回來。”
淩美華此刻看他出來悄聲問：“醒了？”
淩墨點頭不語。
“媚兒和江爍都來了，現在都在餐廳坐著呢。她現在情緒怎麽樣？”
淩墨想著適才的歡好，臉上不自禁地流露出喜悅之情。
“容姐，麻煩你把做好的甜湯熱一下，我看雲落也該餓了。”
淩墨跟江爍打了個招呼，在餐桌旁坐下來。
“小墨，你也累了，一會兒我進去陪陪雲落吧。”
淩美華心疼外甥，輕輕地撫著他的背脊。淩墨也不抬頭，隻是微微搖一搖頭。
江爍看他的心情好像好了許多，問：“我看雲落應該好多了吧。”
淩墨抬眼看他。
“是好多了，現在穩定下來了。可我真的有些後怕。”
他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姑姑，你知道嗎，我一輩子從沒有害怕過什麽，即使是爸爸出事那次，我隻是感到傷心，卻並不害怕。可昨天，我害怕了，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恐懼。我看見雲落，她的臉雪白的，我怎麽叫也叫不醒她。她在我懷裏是那麽冰那麽僵硬，仿佛連呼吸都消失了。我真害怕……那一刻，我以為她真的不會醒過來了。如果她真的就那麽一睡不醒……那我，我也會跟著她一起去的。”
“胡說，胡說什麽。”
淩美華大嚇，聲音也不由顫抖起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昨天那樣跳下去救人，你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你跳下去之前就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份？就忘了你的責任？”
“我的身份？我有什麽身份？難道我的身份就比旁人來得更高貴些嗎？又有什麽責任會比人命更重要？”
淩墨猛地抬起頭來，餐桌上方那盞花型的吊燈白晃晃地照在他的臉上，將他的臉照得雪白，竟似一點血色都沒有。他眼中滿是痛苦之色，雙手先是握緊了拳頭，隨即又無力地鬆開，哪裏有一絲半點平日遇事冷靜之神態。
“我真後悔做了這樣一個魯莽的決定，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我該怎麽去麵對雲落的父母？”
幾個人麵麵相覷，還是媚兒小聲地說：“淩總也別再自責了。還在事情還沒有到完全不可逆轉的情況。您也說雲姐現在的情緒已經穩定了，我看我們還是想想怎麽幫他們父女倆和解吧。我覺得老板昨天的反應最奇怪。他一向脾氣和善，別說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發火了，平日裏都沒見他跟誰發生過爭執。昨天，真的有些古怪。”
她看了看淩美華，語氣遲疑地說：“不知道，老板是不是跟董事長有什麽……誤會的事？”
照說淩墨跟沈開遠沒什麽交集，不可能做了什麽讓沈開遠生氣或誤會的事，淩美華又是女性，更不可能跟沈開遠有瓜葛。那麽，就大的可能就隻能是淩傲北了。可，他們並不熟悉，又會有什麽解不開的心結呢？
聽了媚兒的話，淩美華心中一凜，果然是這樣。難道沈開遠已經知道了過去那件事？
淩美華沉思不已的樣子不由讓人起疑。
“姑姑，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什麽？”
淩美華望著外甥探詢的眼光，心裏一陣發虛。
“我？我知道什麽？哎呀，你們這些孩子別瞎扯，我看就是因為你們事前沒跟沈家伯伯商量好，他感覺你們沒尊重他，才會那麽失態的。”
淩墨張了張嘴，卻被淩美華打斷了。
“好了，雲落肯定餓了，你趕緊把吃的送進去，然後我們再來商量下一步怎麽做，這才是眼下最著急的事情。去吧去吧。”
她幫著容姐把食物放在托盤上。
“我做了糯米桂花藕，上回沈小姐說好吃來著。
容姐絮絮叨叨的說著。
“這個雞湯麵裏的雞湯我已經撇過油了，這個蟹粉包子是剛出鍋的，讓沈小姐小心吃燙，廚房裏我還熬了小米粥。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想吃什麽，就亂七八遭的做了這麽些。”
淩墨端起托盤。
“麻煩你了容姐。姑姑，江爍，時間也不早了，我看容姐做了那麽多吃的，你們也吃了吧。媚兒跟我一起進去看看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