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131 難以抽離的心 （下）
沈雲落在床邊坐下，他的身邊圍繞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機器設備。一台她叫不上名字的儀器時不時發出輕微的“嗶嗶”聲，吊瓶裏的藥水有節奏地緩慢地滴落著。
他的麵色蒼白而憔悴，濃黑的睫毛覆蓋著泛青的眼瞼，找不到一絲陽光灑脫的模樣。沈雲落輕輕握住他的手臂，卻像是握著了一塊冰。
沈雲落記起小時候生病打點滴時，父親總是捂著她打點滴的那隻手臂，因為，藥水進入血管時會很冷。她生怕弄疼了他似的，輕輕地摩挲著他冰冷的手臂。
不知道是傷口疼，還是昏睡中仍在煩心公司的事，他的濃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沈雲落將臉貼在他冰冷的手臂上，喃喃低語：“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怎麽才幾天沒見你就病了？你是生我的氣，故意的吧。好好的，又要動什麽手術，你知不知道莫名其妙挨一刀是很傷身體的，就算生我的氣也不要拿身體來開玩笑啊。淩墨，你不要這樣嚇我好？”
她的眼眶大概是太淺了，裝不得多少眼淚，說著話，淚水便累累地落了下來，將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打濕了。
沈雲落也顧不得這許多，隻拿著雪白的床單去揩那濕處。卻不想越是抹越是濕，眼裏竟下雨一般，怎麽也停不下來。
“哎呀雲姐。你這是來照顧他呢，還是生怕弄不死他呢？”
說話的人明顯帶著調侃的語氣。沈雲落回過頭去，雖然眼睛被淚水弄得模糊一片，還是憑著直覺知道那站得筆挺的影子是鍾離。
“你來得正好，阿離。給我扯張紙巾來，我的隱形眼鏡不知道掉到哪兒去了。”
她不自覺地隨著淩墨叫他“阿離”。
鍾離遞過去整盒紙巾：“隻有師哥才叫我‘阿離’，你應該叫我‘小鍾’。”
“不要。”沈雲落莫名地就對他感到信任：“叫你‘阿離’感覺特別好。”
她的隱形眼鏡被淚水衝了出來，這會兒雖擦幹了眼上的淚，眼前卻仍是朦朦朧朧的。
“阿離，淩總到底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病了呢？那天……就是，我們分開的那天，不是還好好的。”
“師哥的胃一直不太好，幾年前還患過一次胃出血，那會兒大概年輕些，身體底子也好恢複得也快。這些年容姐總是很精心的照顧他的飲食。醫生說過，他這個病一定要注意飲食休息，不能太累。不然很容易複發的。”
鍾離走到外間給沈雲落倒了杯茶。
“雲姐，師哥一時不會醒的，過來喝杯茶吧。”
沈雲落凝神望著床上那個一動不動的人，好半晌，才戀戀不舍地拉上布簾。
鍾離把手裏的茶杯遞過去，絮絮叨叨地說起話來。
最近這幾個月來，先是出現了問鼎淩霄賬目上混亂虧損的問題，緊接著就是樓盤工地出了人命案事件。然後是淩傲北的個人問題鬧得全家不得安生。
在淩墨陪沈雲落到海邊度假的時候，鍾離就曾發現他在偷偷的服藥，可不管怎麽問，淩墨都一口咬定自己隻是在服用維生素。
“其實，我認為……”
鍾離偷偷望她一眼，略微遲疑了一小會兒，還是決定把話說完。
“我認為，師哥這次生病跟你脫不了幹係。”
沈雲落手一顫，杯子裏的水灑了一桌子。
“我？你說……是我的緣故……”
“對不起啊雲姐，我不是故意這麽說……沒燙著你吧，我去拿紙巾……”
鍾離手忙腳亂地抓過紙巾盒。
“你也覺得是因為我？真的是因為我？”
沈雲落情急地抓住他的手，眼裏閃過一抹慌亂。
“他是因為我病重的嗎？阿離，我才是罪魁禍首是不是？都是我的錯是嗎？”
她像是急於得到肯定的孩子，眼巴巴地盯著鍾離。她如此失態倒讓鍾離嚇了一跳。
“不是啊雲姐，我，我說錯了，我瞎說的，你別往心裏去。這個怎麽能，怎麽能怪你呢？”
鍾離結巴著，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光子。
“是，是公司的事……啊，對了，還有淩董事長，他最近為了個女孩跟師哥也鬧得很不愉快。”
“淩董？一個女孩……”
“沒錯，聽說，淩董打算跟這個女孩結婚呢，全家都不同意。傅太太都氣壞了。”他嘴裏的“傅太太”指的便是淩美華。
結婚？淩董跟……誰？
一個念頭像水中魚兒吐出的泡泡，沈雲落剛伸出手去，它卻“啵”地一下憑空破碎了。
“雲姐，你別胡思亂想了。師哥一會兒醒了，看見你準高興。你先坐著，我去給容姐打電話，讓她做點兒好吃的送過來。”
“我，還是走吧……”
沈雲落遲疑地站起來。
“你要走？”
“我……”
她扭過頭去，呼吸一緊，嗓子眼莫名地刺痛起來。已經決定要徹底結束了，卻又……
“雲姐，你真舍得走？師哥都這樣了……”
“我不走……”話才出口，她知道自己再一次無處可逃了。
“陸榟楓呢？”
她岔開話題。
“傅太太昨晚守了師哥大半個晚上，你來之前楓哥把她送回去了。”
“哦。”
她默默點頭。
鍾離轉身出門打電話去了。沈雲落輕輕地走回病床邊，腳下的地毯既厚且軟，踩在上麵倒像是行走在棉花堆裏。
“你快點好起來吧，我答應你再也不離開了好不好？隻要你安然無恙，我就一直陪在你身邊好不好？淩墨，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灑脫的轉身，我一直以為我們的牽絆並沒有那麽深。原來，一直是我在欺騙自己。從什麽時候起，我已經落進了你布下的網裏，越掙紮卻纏得越緊。”
她湊到他麵前，瞧著他。第一次那麽近距離的看他的臉，才發現原來他的睫毛長得那麽長，跟個漂亮的小姑娘似的。
這念頭讓沈雲落暗地裏發笑：你這個在商界叱吒風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竟會被我形容成小姑娘，說給你聽你會生氣嗎？
她伸出手輕輕地揉他的眉心。微熱的皮膚磁石似的吸引著她的指尖，她的心微微一疼。
“平日裏忙啊忙的，總算是有時間休息一下了。”
她感到頭有些重，便將臉貼在他的手臂上。
太陽一點點地西斜，光線透過窗簾的一角斜斜地照進來，正投射在沈雲落的背上，給她的背影勾畫出金色的邊框。玫瑰色的牆裙在金色的映襯下顯得柔和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