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不能相信的真相
裴帥源是個身材高大魁梧的東北漢子，雖已年近六旬，仍是身體健碩，聲似洪鍾。他是最初創辦瑞龍集團的幾個股東之一。當時，瑞龍集團還不叫這個名字，還隻是小小的淩氏公司，隻承接一些小的房屋裝修更改水路電路這樣一些小型工作。直至後來，公司逐漸擴大規模，生意也漸上軌道，慢慢地，便不再滿足房地產這一塊蛋糕，而是囊括了金融、電子、文化產業等等，換言之，就是什麽賺錢做什麽。而裴帥源作為最早的創辦人之一，也隻是涉獵房地產這一項，是問鼎淩霄的直接領導者。其它的投資項目基本不太過問，隻是年底等著分紅罷了。因此，陸榟楓與他也並不熟悉，今日早些時候，就在陸榟楓四處找尋雲落不見之時，在流觴大廈門口遇到了裴帥源，麵對裴帥源的邀請，陸榟楓還真有些意外。
坐在咖啡廳最隱秘的角落裏，裴帥源語氣沉重地說起了十幾年前的往事。
那一年，陸榟楓隻有五歲。當時，蘇市有一家小型電子廠麵臨倒閉的邊緣，淩氏公司決定由淩傲東出麵去洽談收購事宜。因為數日後是陸川和淩美華的結婚紀念日，陸川便不大願意出這趟差，卻又經不起淩傲東的若磨硬泡，再加上陸川是電子工程師，有他同去檢驗這個廠子是否值得收購，也更讓人放心些。誰也沒想到，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我記得，我們出發的第三天就是你爸媽的結婚紀念日，巧的是，你的生日也是同一天。所以，你爸是很不情願出這趟差的。不幸的是，這趟差竟讓他與你們天人永隔了。”
“可是，究竟出了什麽事？怎麽就會出了車禍？”陸榟楓心裏著急，語氣不免也焦躁起來。
“你聽我慢慢跟你說。”
裴帥源喝一口微溫的咖啡，陷入回憶中。
當時，他們安全地抵達了蘇市，雖然洽談業務時有些許不快，但最終，還是順利的談妥了。
就在返程的路上，淩傲東與陸川就這次收購的某些條件起了爭執，兩人在車上越爭越激動，正巧車子開到一個彎道上，右邊是一道深溝，左邊是一道較高的山牆，對麵的來車被山牆所擋，看得不是十分真切。就在這時，對麵突然高速開來一輛東風大卡，司機雖在彎道那邊就按響了喇叭示意，但不知是淩傲東一時心慌還是打錯了方向盤，車子猛地偏向了右邊。
那個年代，開車的和坐車的都沒有係上安全帶這個概念。車猛地轉向，裴帥源竟被拋出車外。說來也怪，深溝裏有幾剁厚厚的茅草，裴帥源就重重地摔在了茅草堆上。大概過了幾分鍾，他發現自己除了有輕微的頭暈以外，身上隻有幾處擦傷，傷得並不重。
接著，他就發現車子側翻在他前方不遠處，車裏的兩人都傷得很重。陸川是已經人事不知了，而淩敖東當時仍是清醒的。就在裴帥源打算先把陸川拉出來的時候，淩傲東卻在另一邊叫他。
“我聞到了很濃的汽油味，車子在漏油，我知道車子很快會爆炸。淩傲東的腿被方向盤卡住了，我根本沒法徒手把他救出來。可你爸爸，我是可以把他拽出來的……”
說到這兒，裴帥源停下來喘了口氣。
“後來呢？裴叔叔，後來你怎麽沒救我爸爸。”
陸榟楓聲音哽咽地問。
“唉！”裴帥源重重地歎口氣，突然將右拳狠狠地擊打在左掌心裏：“不是我不救，是，是被人耽誤了，不然，說不定你爸也不會就這樣走了。”
“耽誤？什麽意思？”
“就是……就是……”在這關鍵時刻，裴帥源竟吞吞吐吐起來。
“裴叔叔。”
陸榟楓忍無可忍地叫起來。
“哎呀，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也不欠這幾句了。”裴帥源似乎下了決心，他轉頭看看四周，這個卡座在咖啡廳的最裏麵，幾顆高高的室內植物將座位圍在其中。
“當時的情形真的很緊急，我正打算先把你父親拉出來，就聽見淩傲東在另一邊求我先救他，他還說，還說……隻要我把他救出來，等大家脫了險，他就，他就會把自己的股份分給我一半。”
陸榟楓瞪大了眼睛，這樣的話會是淩傲東說的嗎？在他幼年的記憶中，淩傲東的形像早已模糊不清了，那隻是一個淡淡的影子，英俊高大，對人頗為友善。陸榟楓隱約記得，每次隨父親去淩家找淩墨哥哥玩的時候，那個舅舅會很親切的摸摸自己的頭，然後，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變出一顆糖，看到陸榟楓笑了，他還會頑皮地做個鬼臉。
這樣一個人會在生死關頭如此變得不堪，提出這樣無恥的條件以換取自己的性命？
看到陸榟楓一臉的不相信，裴帥源不禁有些著急，他一把捋起右手的衣袖，露出一道深深的疤痕：“這個就是證據，當時，淩傲東的腿被方向盤卡住了，我隻好伸手進去想法掰開方向盤，可我哪有那個力量，情急之下手臂就被斷裂的車身拉了那麽大一個傷口。”
他隔著桌子朝陸榟楓俯下身子，一副痛悔當初的樣子：“都怪我，都怪我鬼迷了心竅，聽到給我股份我就，我就……咳。”
陸榟楓目光迷茫地看著他：“你是說，其實是你和舅舅害死了我爸爸？你們才是殺他的凶手？”
“這，怎麽能這麽說呢？”
裴帥源語氣誠懇地說：“我可沒想過要害死陸川啊，我們，我們是多年的好朋友啊，你說是不是？可當時，當時的情況……也容不得我多做考慮啊……”
“所以，為了那些股份，為了那些錢，你就放棄了原本可以生還的我父親，而去救另一個根本救不出來的人，就這樣，生生斷送了我父親的性命？”
“也不是這樣，我真沒想到……”
裴帥源愧疚地低下頭，雙手緊握在一起：“其實，在那個時候，什麽事情都不是可以預先料到的。所以……”
“就因為這是一起事先難以預料的災難，所以，你就這樣心安理得的過了這麽多年。難道，夜深人靜的時候，你的良心不會有些許的不安嗎？”陸榟楓極力壓製著怒氣。
“可是，可是，這真不是我的錯啊。我當然是想把他們都救出來的，可我也不是超人啊。”
他把手攤開平放在桌麵上，一臉的懇切：“正如你所說的。我年紀漸漸大了，心裏的這根刺卻越紮越深。我思來想去一定要把當時的真實情況告訴你，不然我哪有臉到地下去見那兩個老朋友啊。”
裴帥源說得聲情並茂，太陽穴處青筋爆起，顯得異常激動。
看到他一把年紀，如此心緒激蕩神情失控，似乎並不是在撒謊，再說了，事情都過了這麽多年了，他也沒有必要在陸榟楓麵前撒這個謊詆毀自己啊。那，也就是說，淩傲東真的是一個如此不堪的小人，在生死麵前，他是怯懦而無恥的。
恍如當頭被澆下一盆冰水，陸榟楓從頭到腳被寒氣所侵蝕了。
“我媽媽或者，傅叔叔知道嗎？”他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桌麵。
“不，我誰也沒告訴過。”
裴帥源看他神色古怪，又軟語相勸道：“榟楓啊，你也說了，都這麽多年了，算了，人都不在了，你也別再去責怪誰了。都怪我，你要恨就恨我吧，恨我立場不堅定。如果當時我沒有起那個貪心，先救你爸爸，再……唉！都怪我啊。”
陸榟楓臉上泛起一個蒼白的笑：“裴叔叔，我還能怪誰呢？你說，我還可以恨誰？小舅舅也不在了，舅母也隨他去了。至於你，我也是不會怪罪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是怕你一時想歪了，會把這一切事情牽扯到小墨身上去，那就又是我的罪過了。”
裴帥源拍拍他的肩，情深意切地說：“我年紀大了，最近身體也不太好，估計大限也將至了。這心裏的秘密實在不願帶進墳墓裏去，這才想著要告訴你。榟楓，聽完就過了啊，也算了了你裴叔叔最後的遺願了。”
“裴叔叔。”陸榟楓反手握住他的手：“您放心，我們陸家的人恩怨分明，不會亂來的。”
“好，好。我先走了。這事，就不要跟你媽媽說了，我看她現在的日子過得挺好，這麽些年來，你那個後爹傅言朋對她對你也都挺好的，舊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嘴上答應了裴帥源，陸榟楓的心裏仍起伏不定，這數年前的真相，猶如在平靜的水麵投下的石子泛起一圈圈的波瀾。他不知道究竟是該相信該追究還是該拋諸腦後，但他卻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竟已落入到一個圈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