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下）

  沈開遠的手一顫，一大團墨汁“啪”地掉落紙上。他驚愕地抬頭：“你……知道了？”沈雲落並不做聲。做父親的反倒低下頭去，掩飾地說：“哎呀，這麽不小心，浪費了這張紙。”


  “爸……”沈雲落無奈地叫起來：“你能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嗎？”


  “我……我沒什麽說的啊。”沈開遠尷尬地笑：“我就是忘了告訴你了，就是那天，我們去參加那個宴會之前的事。我是要跟你說的，就是給那件事攪忘了。”


  沈雲落隻是看著他，語氣平和得不像是在生氣：“爸，這麽多年，你有多少事是瞞著我做的？比如說我的媽媽；比如說你無端端地開了花店；比如說現在你又賣了花店；再比如說你又悄悄地盤下了另一個花店。爸，我真被你弄糊塗了，我是你女兒嗎？我們是一家人嗎？怎麽你會靜悄悄的做這麽多事而不告訴我們呢？我們家裏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雲落。”沈開遠看著女兒，心裏一陣難過，好些事是不能也不敢告訴你啊，若你知道當年你媽媽是為了救失足落水的你而溺死的，讓你如何自處，讓你情何以堪啊。就因如此，沁茹才被這心魔時時糾纏，常常會拿你來撒氣，在她心裏，你是那個害死她姐姐的人啊。


  “雲落。”沈開遠放下筆，思忖著如何開口：“很多事瞞著你們是為了你們好，你媽媽和小姨是孿生姐妹，她又待你們極好，為什麽要去在意是不是親生的呢？這麽做也是為了對沁茹公平些。至於花店……”他下意識地看一眼照片，決定實話實說：“花店是你媽媽生前的願望，這些年我們手裏也有了些閑錢，就想著不妨開個花店，也算是了了你母親的心願，這個，你小姨也是同意的。至於為什麽賣掉，你也知道這是大勢所趨，那條街的鋪子基本上都賣給開發商了，我們又何必去當那個釘子戶討人嫌呢？”


  “可是爸爸，我呢？我怎麽辦？”父親的話似乎句句在理，沈雲落倒像是在無理取鬧了。


  “我替你想好了。”沈開遠把手放在女兒肩頭：“你媽媽替你物色了一個工作，是她一個朋友的朋友開的公司，最近正在招人，你可以去應試。雖說公司規模不是很大，慢慢來嘛，你畢竟那麽多年沒出去工作過，大公司說不定壓力還大呢。”


  “我……那媚兒呢？還有阿亮，你要把他們辭退了？”


  “不會。我在華冠廣場後麵的步行街上又盤了一個小店，原來就是個花店，都不需要裝修，過了年就可以開張。”“你一切都安排好了。”沈雲落托了托眼鏡，不滿地撅起嘴：“就是不告訴我？”


  女兒的語氣和緩了許多，沈開遠的心頭大石總算是放下了。他倒了杯熱茶遞過去：“不是不告訴你，是我還沒想好怎麽跟你說，我就知道你會生氣。”“我像那麽小氣嗎？我是生氣你什麽都不告訴我，還當我是小孩子啊。”沈雲落賭氣似地一口喝盡茶水。


  “那麽你是怎麽知道的呢？”沈開遠有些奇怪。


  “是，一個朋友說的。”“朋友？”沈開遠皺起眉：“什麽朋友那麽神通？我剛去簽的合同，他立馬就知道了？”“哎呀爸爸，你別問了。”沈雲落知道，若是提起淩墨又會勾出另一個問題。


  她退到沙發邊上坐下來問：“媽媽的朋友開的什麽公司？”“好像是什麽化妝品公司吧。待會兒吃飯的時候你自己問問你媽。”“我不去，我還是去看著花店。”“雲落，不要任性。”“我不喜歡去公司上班，不習慣。”


  “雲落。”沈開遠加重了語氣：“你媽是對的，你一個大學畢業生，有文憑有頭腦，怎麽能一輩子守著個小店？沒出息。”“怎麽會沒出息？我都想好了，過了年我打算去學花藝，不光是這個，我還打算去學種植。”“那麽多年學的專業呢？扔了？”


  “爸，學什麽不能養活自己啊？我喜歡花草，我怎麽就不能為了自己的興趣而活呢？我為什麽總要去顧及旁人的想法呢？”“因為在這世上，你不是孑然一身，你不能隻為自己而活，你還有父母親人，你還有需要承擔的責任，對你自己的也有對別人的。”沈開遠一字一頓地說完。沈雲落眼光懵懂地看著房間角落的大鍾，她知道父親說的對，也知道自己適才說的不過是氣話，但她不願認錯，於是低下頭撥弄著茶幾上的蘭花不再說話。


  沈開遠深深地歎氣。“雲落，在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獨立存在的，人與人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你撇得清嗎？你媽媽也是為了你好，她希望你有安安穩穩的工作，將來能找個理想對象平靜的過日子，這些都是她對你親生母親的承諾，也是她對你的責任。你應該都明白，你不是蠻不講理的孩子，可怎麽就是那麽拗呢？”


  “我不是……”沈雲落委屈地申辯：“我隻是想過輕鬆的日子，心不累，人也從容。爸，我不是不知好歹。”


  這話聽著怎麽那麽熟悉，沈開遠的眼前閃過前妻微笑的臉。他寬慰地拍著女兒的後背：“要不這樣，咱倆各退一步。你先去公司上班，試一試，如果實在不行，爸爸花店老板的位置還是你的。”“真的？”沈雲落眼睛亮起來。


  “當然，爸爸什麽時候騙過你？”“好，多長時間為限？”“嗯，半年怎麽樣？”


  “好。”沈雲落像幼年時那樣伸出小指：“拉鉤。”沈開遠開懷大笑，一麵也將小指伸出來：“拉鉤就拉鉤，還怕你？”


  沈雲落笑起來眼角會有幾條細紋，如果是星醉，就會很懊惱地用指肚輕輕地揉搓。雲落看上去就完全沒有這些煩惱，她的笑容總不禁讓人想起充滿稚氣的孩童。沈開遠望著女兒，那幾條細紋像極了她的母親。


  “沁芳，我們的女兒長大了，真像你啊，連性子都一模一樣，你可要在天上保佑她，保佑她永遠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