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詭計
沈雲落手裏正握著幾張訂單記錄著價格,耳邊是媚兒在嘰嘰喳喳的敘述著她與江爍拍拖的經過,時不時還爆出幾聲嬌笑。沈雲落隻管點頭,再加上幾個“嗯”“啊”“是嗎”“真的啊”這類的驚歎詞和短語便打發過去。
媚兒終於感到被忽視了,把臉湊到沈雲落眼前撒嬌道:“你就沒在聽我說話吧,怎麽那麽敷衍我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幹嘛不搭理我啊,雲姐?”她像個孩子似地嘟起嘴。沈雲落無奈地笑:“我聽著了,可是這些事你上午才跟我說過啊。”“上午說過了?”媚兒遲疑地問:“沒有吧,你確定嗎?”
“確定,而且昨天也說過一次。”沈雲落揚起手裏的訂單:“你可以暫時忘記你的江爍嗎?下周的訂單多了好幾份,花材不夠了,尤其是天堂鳥,你記得讓花市加送一箱。另外就是快過年了,兩個臨時幫忙的大學生都回家了,你跟阿亮忙得過來嗎?”媚兒尚未搭話,在角落收拾廢料的阿亮卻搶著說:“沒事,加班我都幹,隻要有加班費就行。”媚兒“嗤”地一笑:“摳門兩個字都刻你腦門上了,剛給你加了工資還不知足啊?”
沈雲落替阿亮解釋道:“他還不是為了房子?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阿亮撓撓頭:“房子的首期老爸給付過了,將來我們就是房奴了。我們的婚禮照兩家老人的意思估計會在五,六月份辦,到時候都要到噢。”
“那還用說,我會封個大封包給你的。”阿亮憨憨地笑起來:“謝謝姐,我先去送貨了啊。”
看阿亮出了門,媚兒壓低了聲音神秘地問:“雲姐,你知道有一家地產公司要收購這一帶嗎?”沈雲落一驚:“收購?沒聽說啊,要收購會有正式通知書的啊,這一帶那麽多商鋪,誰說的?”“江爍。事情現在還在議著,正巧是他們律所接的案子。”“哪家地產公司?”“好像是問鼎淩霄。”“是那家很大的房產公司嗎?聽說全國各地都有他們的產業。”媚兒點點頭。
這個消息對沈雲落來說,不啻為一個晴天霹靂。花店是父親十多年的心血,若真是被人收購了,一時之間又能去哪裏找另一個店鋪。況且,花店也已成為沈雲落的全部,她的將來她的生活都在這裏,怎麽辦……也不知道這個消息的真假。沈雲落突然想起了陸榟楓,他家裏也是搞房地產的,應該會有這方麵的消息。
沈雲落拿起電話:“忘了榟楓就是搞地產的,我來給他打個電話。”說著話,卻見媚兒的臉色像是見了鬼一樣,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門口。
沈雲落詫異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個人影擋住了室外的光線,模模糊糊地站在那裏。恍惚中沈雲落還以為自己在照鏡子,可是門口哪來的鏡子呢?就在這時,那個虛無的影子俏皮地叫:“姐,你發什麽呆啊?我又不是妖怪。”
“星醉?”沈雲落的牙齒差點咬到舌頭,幸好發音還是準確的:“你……怎麽在這……幹什麽啊?”“我逛街路過這邊,怎麽了?”沈星醉兩步就邁到了櫃台前,嘟著嘴問:“我來找你吃飯,不高興?”
“沒有,沒有。”沈雲落哪裏會不高興,她隻是感到意外,然後很意外,接著非常意外。總之,她現在是迷蒙的狀態,有那麽一刻她甚至以為自己正在做夢。
“你,來找我吃飯?”沈雲落趁人不備,伸手在櫃台下猛掐了自己一把……哇,好疼,不是做夢。可是今天,太陽打北邊出來了?姐妹倆已有數年沒好好說話了,在父母家裏見麵也就是客客氣氣地寒暄幾句,感覺比最疏遠的親戚還要疏遠。
媚兒的雙眼在姐妹倆身上逡巡著,早知道雲姐有一個孿生妹妹,卻沒想到真是那麽的相似,除了穿著打扮不同,兩張臉就是完完全全的一個人。沈雲落平時除了抹些唇彩從不化妝,也從來不穿高跟鞋。沈星醉則完全相反,臉上的妝不僅精致還非常完美地凸顯出她性感的嘴唇和嫵媚的雙眸,身上是黑色高領長毛衣,緊身的黑皮褲塞在長筒靴裏,左臂上搭了一件花色的長棉衣,那靴子的後跟足有十公分高,更是顯得沈星醉身材修長姿態阿娜。而沈雲落則穿著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單色羊絨毛衣,配一條帶暗花的黑色長褲,外麵是一件綠色羽絨服,最糟的是她總愛穿一雙黑棉鞋,怎麽看怎麽像個小老太太,再加上那副大大的眼鏡……媚兒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
“這個妹妹怎麽了?幹嘛歎氣?”沈星醉瞪著眼看著媚兒,倒顯得一雙鳳眼更為撩人。
“啊,沒……沒。”媚兒自覺失態,轉頭對沈雲落說:“姐,你去吧,現在也差不多到吃飯時間了。”“那我……”沈雲落有些許猶豫,她打從心底裏不想去吃這個飯。
“走了姐,我餓了。”沈星醉催促著。媚兒手快地將沈雲落的手提包拎過來:“去吧,雲姐。”她善意地衝沈星醉笑:“你們找個好吃的地兒慢慢聊啊,店裏有我。”
沈星醉點點頭:“你辛苦羅,我好久沒跟姐姐聊天了,今天打算跟她不醉不歸。”她的目光似有意又似無心地掃過沈雲落的麵上,卻令沈雲落的心無端地冷了一下。
“走啦,姐姐。”沈星醉推開花店的門,戶外的冷風猝不及防地撲了沈雲落一身:“好,好,走了。”
飯店的包廂裏已聚集了幾個年輕男女,沈星醉介紹說都是她們芭蕾舞團的同事。坐在沈雲落左邊的是一個叫肖窈的女孩,一進門,她就緊緊盯著姐妹倆不停地發出“嘖嘖”的聲音,直到沈星醉不耐煩地罵:“你幹嘛呢?找抽吧?”她才笑道:“雙胞胎真是像,一模一樣啊,我怎麽就沒個雙胞胎姐妹呢?”“你沒有怕什麽?趕緊找人生啊,一年一胎雙的,三年組個籃球隊了。”幾個人哄笑著。
“去,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是豬啊這麽個生法。再說了,就算我能生還得找個爹吧,一個人就隻能生氣了,還生孩子。”
一個女孩抿了口紅酒,取笑道:“原來肖肖思春了。”她推搡著身邊一個白淨的男孩:“董仕良,這分明是說給你聽的,快表態。”沈雲落看著那個叫董仕良的男孩有些害羞地紅了臉,隻是一個勁地爭辯:“肖姐喜歡高富帥,她哪裏看得上我?”“不管,今晚你一定要坐肖肖身邊,快點。”幾個男女連拖帶拽把董仕良按在肖窈身邊的椅子上。
“他們老這樣瘋慣了,你不要管他們。”沈星醉湊在沈雲落的耳邊悄悄地說,遞過一杯紅酒:“今天肖肖生日,她總說想見見你,想看見我們倆一起出現在她麵前她能不能認出我來,所以非讓我叫上你來吃飯不可。”沈雲落微微一笑,她不習慣妹妹跟自己如此親昵,她寧願她像平常一樣對自己視而不見或是橫眉豎目,或是冷嘲熱諷,那樣沈雲落會覺得自在而心安,現在這樣子反令她心緒不寧,隱隱的總覺得在哪個看不見的角落裏暗藏著殺機。
沈雲落舉起酒杯,眼前是鬧成一堆的無憂無慮的年輕人,耳邊聽著他們的歡聲笑語,她又暗罵自己心境陰暗,神經兮兮,居然會懷疑妹妹有什麽不軌的預謀,難不成有被虐妄想症?
沈星醉正拿著手機給麵前的壽星女照相,突然想到了什麽,忙回過頭來招呼:“姐,你先吃菜啊,他們還要瘋一會兒呢。”又體貼地補充:“別空腹喝酒,你酒量不好看一會兒喝醉了,我點的這些菜都不辣,你放心吃。”
有那麽一瞬間,沈雲落覺得自己的眼睛酸酸的,一股溫熱的液體險些奪眶而出,她急忙摘下眼鏡,裝作是鏡片被熱氣熏模糊了。沈星醉的嘴角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笑,佯裝沒看見的樣子又轉過頭照相去了。
沈雲落的手機突然急劇地震動起來,倒把她嚇了一跳。話筒那邊傳來陸榟楓的聲音:“雲落,你在哪裏呢?”“吃飯,怎麽了?”“知道你吃飯,在哪裏?跟誰啊?”陸榟楓一疊連聲地問。
“你公安局查戶口的啊?管得未免也太寬了吧。”“哎,你這人……”陸榟楓停下喘氣:“你約了我今晚騎車的,放我鴿子?”“騎車?”沈雲落怔了幾秒,伸了伸舌頭,還真是忘了,今天沈星醉突然出現打亂了她的心思,哪還記得這些事。
“我……”“姐,走了,跟誰說話呢?”沈星醉在一邊叫起來。
“好,就來。”沈雲落迅速地對著話筒打發陸榟楓:“我今晚有事,對不起了榟楓,改天陪你啊。”“哎,沈雲落,你有什麽事啊?你跟誰在一起?星醉?沈雲落,喂……”
手機被掛掉了,陸榟楓的心沒來由的一陣狂跳,他認識沈雲落姐妹太久了,對她們的家事也十分熟知,沈家姐妹就是上輩子結了仇這輩子來互相折磨的,這會兒沈星醉怎麽會想起來要跟姐姐一起吃飯?陸榟楓越想越覺得心慌,不由再次撥打起沈雲落的手機來,手機沒完沒了地唱著“卷珠簾”。
“快接啊,沈雲落。再聽下去我都會唱了。”陸榟楓發急地自語。聽筒中終於傳來他最不想聽到的那句話:“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他狠狠地掛斷電話。
時值寒冬,他的額頭竟然無端地冒出汗來:“這又唱的是哪一出?沈雲落你究竟要跟沈星醉去哪裏?”他倚在自行車上自言自語:“我也真是瘋了,她們姐妹倆去吃飯逛街,再正常不過的事,要你在這裏瞎擔什麽心?”另一個聲音馬上又響起來:“正常?凡是跟沈星醉有關的都不會是什麽正常的事吧?不行,沈星醉心眼兒那麽多,誰知道她心裏想什麽?雲落可不是她的對手,不行,不行。怎麽總感覺雲落像是羊入虎口似的。”莫名的不安緊緊地攥住他的心髒,令他感到窒息。陸榟楓無暇多想,將手機揣進口袋,跳上自行車往花店的方向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