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8章 塵埃

  顧輕舟上了汽車,讓副官去城郊的跑馬場。


  那裏停著司行霈的飛機。


  司行霈這次去河北,是開著卡車走的,飛機還在太原府。


  顧輕舟對副官道:“送我上了飛機後,你立馬去河北找師座,告訴他,夫人去世了,讓他回嶽城。”


  副官吃驚,複述反問:“夫人去世了?”


  顧輕舟也不知詳情。


  她接到的電報,還是從南京的總司令部發出來的,估計司督軍是接到了消息,一邊給他們發報一邊回去,此事確定無疑了。


  如何去世的,小小電文裏說不清楚。


  “太太,您要不要先去河北找師座?”副官提醒顧輕舟,“屬下知道師座的位置,臨時尋一塊空地就能停下飛機。”


  顧輕舟是急糊塗了。


  她之所以如此擔憂,因為她還不知此事的性質。


  一聽到司夫人死了,她首先是想到自己的丈夫是否犯嫌疑,再次是想到司督軍如何是好。


  兩件事在心中激蕩,她有點失了方寸。


  “那就先去河北。”顧輕舟道。


  飛機幾個小時後就到了河北的一處重鎮,找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當時就在一處小軍頭的司令部裏。


  司夫人去世的消息,令他也深感意外。


  他先花了半個小時,把公務交給自己信任的屬下,以及葉督軍的親衛,這才急匆匆跟顧輕舟上了飛機。


  坐穩之後,顧輕舟問他:“之前有過消息嗎?”


  “我答應放過她,就不會再留人手去監視她。”司行霈道,“我也是挺意外的。”


  顧輕舟道:“督軍讓咱們回去奔喪.……”


  司行霈道:“無妨,哪怕她死得蹊蹺,也跟咱們沒關係。如今她隻有瓊枝,瓊枝能鬧什麽大事?”


  對於司夫人的死,司行霈無動於衷,幾乎談不上欣慰。


  顧輕舟思緒不寧。


  司行霈見她縮著脖子,似懼寒般的,不免道:“你擔心什麽呢?”


  “擔心督軍。”顧輕舟道,“督軍遭受的這些,真像是塌了天。”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腦袋:“督軍是軍人,他見慣了生死,早已有了這些生離死別的打算,他能挺過來。”


  說罷,用力將她摟在懷裏。


  他這幾天很忙,正在聯絡一些小軍頭,奔波起來連澡也沒洗,軍裝又髒又亂的,他就放開了顧輕舟。


  飛機上還有他的軍服。


  他找出一套嶄新的,去旁邊換上了。


  在滿地金燦燦的陽光的午後,飛機降落嶽城。


  跑馬場是司行霈的,專門等待著他。


  顧輕舟和司行霈下了飛機,跑馬場就準備好了汽車。


  司行霈開了汽車,車子一路回到了督軍府。


  督軍府尚未發喪,因為夫人還在醫院沒接回來,也沒有入殮,督軍和司瓊枝都在醫院。


  家裏是五姨太主事。


  五姨太瞧見了司行霈,表情略微變了下,半晌才言語,眼眶微紅道:“少帥回來了?”


  “怎麽回事?”司行霈問她。


  五姨太正要解釋,司夫人的遺體已經被接了回來。


  顧輕舟和司行霈急忙出門,立在台階上。


  副官抬了擔架,把司夫人的遺體抬入了大堂裏。


  之所以等到現在,不是因為旁的,而是瓊枝前些日子去了廣州的醫院實習和考察,為期兩個月。


  接到通知時,要等司瓊枝回來,故而等到了現在。


  “阿爸。”顧輕舟上前,低聲喊了句。


  司督軍頷首,腳步略微發虛,很是憔悴。


  司瓊枝哭得眼睛紅腫。


  顧輕舟和司行霈回來了,司瓊枝也到了,司夫人的遺體被接回。


  家裏準備好了棺木,於是有人給司夫人整理遺容。


  顧輕舟親眼看著她入殮。


  放入棺木時,眾人瞻仰她,她被收拾過的麵容平靜又慈祥。


  在她活著的時候,顧輕舟從未見過她如此親切的神態,心中莫名一澀,眼眶發熱。


  司瓊枝哭得特別厲害,五姨太緊緊抱住了她。


  棺蓋合上,正式發喪,已經是黃昏了。


  顧輕舟和司瓊枝披麻戴孝,在靈前燒紙,司行霈則出去報喪了。


  司督軍坐在旁邊。


  司瓊枝一直哭。


  顧輕舟燒了片刻,就走到了司督軍身邊:“阿爸,您節哀。”


  剛剛去報喪,此刻還沒有吊喪的人,靈堂都是司家的副官傭人和姨太太們。


  司督軍沉默坐在那裏,背好像挺不直了。


  顧輕舟心中酸澀。


  聽到了顧輕舟的話,他隻是再次點點頭,一直沒開口。


  他不敢開口,怕那聲哭泣隨之傾瀉出來,控製不住。


  “阿爸,夫人是怎麽了?”顧輕舟又問。


  司督軍擺擺手。


  他不想回答。


  顧輕舟就不好再問了,依舊跪到了靈前。


  “生病。”一旁抽噎的司瓊枝,卻是開口了,回答了顧輕舟的問題。


  她沒有憤怒和怨氣,隻有無盡的悲傷。


  她一邊哭,一邊道:“回到嶽城之後,姆媽就天天生病,後吐血不止,就住到了醫院。


  她吃不下飯,就靠輸液養著,精神一陣好一陣差。讓她去南京她死活不肯,說不想見到阿爸了。


  醫生很擔心她,我也很擔心她,可是沒想到這麽快。”


  說到這裏,司瓊枝泣不成聲。


  顧輕舟沒想到,她願意和自己說這些話,更沒有想到她不拉扯,把司夫人的死怪到自己頭上。


  雖然上次見麵時,司瓊枝就改變了很多。但她如此清楚明白,顧輕舟仍是很驚訝。


  一時間,她不知該不該安慰司瓊枝。


  司瓊枝哭過之後,抹了眼淚繼續燒紙。


  “瓊枝,你也節哀……”顧輕舟安慰她,雖然語氣單薄。


  司瓊枝從喉嚨裏嗯了聲,繼續燒紙。


  司行霈晚上九點多回來,親戚朋友已經都知道了司夫人的死訊。


  外地的親戚,則是派了副官去通知。


  司瓊枝已經被傭人攙扶著,下去喝點水了。


  有傭人接替了司瓊枝。


  司行霈上了一炷香,就拉顧輕舟道:“跪了半天了,去吃點東西。”


  司督軍還坐著,司行霈問他:“督軍,您可要吃些東西?靈堂暫時交給副官們照看。”


  司督軍道:“你們都去吧,今晚我給夫人守靈。”


  顧輕舟還想要說什麽,司行霈已經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拖了出來。


  她跪久了,膝蓋酸痛難當,走路不方便,司行霈就放慢了腳步,道:“不用那麽孝順,看得過去就行了。”


  他的話是不中聽的。


  顧輕舟想了想,他能上一炷香已經是極限了,就不再說什麽了。


  “司行霈,我怎麽辦?”顧輕舟道。


  “什麽你怎麽辦?”司行霈沒明白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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