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鎖
推開門的手都在顫抖,耳邊風吹過,院內似乎又傳來了歡笑聲。吱呀一聲,緊閉的屋舍,屋後的水杉已經數丈高,黑瓦上落著偏偏的杉葉。蕭條冷清的院子,她莫名感到一陣冷,從骨頭裏透出來的涼。一腳邁過院門,壓在心底數年的淚終於落了下來。簡說她心太冷。那一群人裏熱心的大概也隻有簡了。至於其他人,來來往往的,圖的不過是個利,沒有真心又哪裏來的心熱。她在石凳坐下,伸手摸上桌麵。灰已經落了數層,人去樓空,麵目而非,誰還記得這個院子裏的人呢?就連她自己都忘了,麵容已模糊,記憶又太淺,除了銘記於心的叮囑。坐了片刻,終於起身站到了門前。門環生鏽,鋪首斑駁,油漆的黃門也已滄桑。門軸轉動,滿眼的暗光。與記憶裏慢慢重合,她轉向東室。故舊的繡花床,隻有一副床架,沒有了那個對著自己笑的人。她扶著那張貴妃椅蹲下,臉貼著那段黃竹,淚水順著竹滴落在地,暈出一塊水澤。這邊清冷,宅子的另一處卻是熱鬧無比,說來說去的都是最近熱鬧於南錫的朱明月。“你說她今天來不來?”“應該來吧,反正大嫂又不在。”“大嫂不在,明禮也不會來,我估計她也不會來的。”“她跟大嫂可不能算到一起去。當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嫂不認她,後來被老太太養的,我看也是不認大嫂的。”“你說那一年也是,怎麽就出了那樣的事情呢。”“這事過了這麽多年,你還沒弄明白呢?”“你知道的,我們老十從從來不跟我多講的。”“你們家老十啊,就是個木疙瘩。”“老八家的,你搞明白了啊?”“老十家的,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可真不知道。”“得,當我沒說啊。就當明月這孩子命不好,該。”“八弟妹,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那個時候明月才多大啊。”“五姐,要不你給大家說個明白。”“就是,就是,五姐,你說說唄。”“……就當她命不好吧。”……朱占華重重放下手裏的茶杯站了起來,掃了一眼安靜下來的眾人,抬步走了出去。“二姐,你去哪裏啊?”三太太急著站了起來。大嫂不在,招呼大家的責任便落到自己的頭上。她想想也是頭疼的,這一大家子的女人圍在一起,有些話她不想聽都跑到耳朵裏來。“是啊,二姐,這天都快黑了,你去哪啊?”回話的正是剛剛挑的大家不舒爽的八太太。“不會是因為我這一多嘴,惹怒了您吧?”朱占華沉著眼打量一身伶俐的八太太。她幾個兄弟裏,野心最大的屬於老四,蹦躂的最厲害的卻是老八。但是老八家這蹦躂的有些奇怪,他們要麽不蹦躂,一蹦躂都是壞人好事。“您還是留下吧,四嫂托了六姐和九弟妹給明錦說親呢,你這當姑媽的,也給長長眼啊。”被點名的朱占歲和九太太抬眼對視片刻轉開了眼。朱占歲嫁到書香門庭的程家,程家有個外孫,三十二歲,已經是有名的心外科主任。九太太姓顧,娘家有個侄子,也差不多三十二三,是個外交官。朱四太太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勢力啊。眾人聽聞都在心底說道。“都這麽多年了,四弟妹還是嫌棄那位的出生嗎?”朱占華可不怕得罪人,那年的事情,再做的不是人人都知道,但至少有一小半的人都知道因為什麽。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五妹朱占萬,哼,終身未嫁圖的就是什麽呢?二房兄妹三人,也就是老三家看著無欲無求的低調著吧。不過不到最後,誰知道是什麽樣子呢。“四嫂看不上人家也抵不住兩情相悅啊。”八太太冷笑,在場的都是人精,朱明錦跟安穀雨那檔子事誰看不明白,妾有意郎無情唄。也再說了,就朱明錦那樣的性子,她可不願娶了這樣一個媳婦。對著朱占歲和九太太笑了笑,“這兒女親家啊,最重要的還是雙方看對上眼才好,父母什麽的,可真做不了主。”“八嫂,我聽明茂說明武最近跟一個廚子家的姑娘走的很近。”十太太忽然開口,臉上似笑非笑。九太太瞪了十太太一眼,老十的確是個不開竅的,可娶的太太卻是彎彎腸子一堆的,老八家的明武和她家的明茂一般大,老十家的明盛小一歲,平日裏也玩的比較好。她家明茂都在部隊裏,哪有時間去見她?還不是因為明武要去部隊的事恨上了自己。“十弟妹今天見到我家明茂了?我都半年沒見到他了。”八太太笑的歡,這妯娌裏最聰明的就是顧家嫁過來的九太太,十太太那通水總是半吊子晃的惹自己煩心。“我們家明武向來主意大。前兩年他十八歲生日,我們夫妻可是當著老爺子的麵答應不管他任何事情的。”“這小小年紀的要是胡作為非,你們也不管?”十太太冷哼,前些日子明盛忽然跑回來說要去當兵,仔細一問,竟然是明武那個小子忽然要轉學。她可不比老九家心寬,將孩子丟到軍營裏,她家部隊裏可沒有人。“管什麽?他想如何便如何,我倒不信朱家的孩子不辨是非。”八太太笑,明武要去從部隊她自然樂意,當年明月那件事她就看的明白,這朱家有權勢又如何,自己的將來握著自己手上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們夫妻才慣著明武在老爺子麵前鬧了一出。“二姐怎麽在這裏站在呢?”朱四太太一臉笑意的走了進來,身邊跟著的自然是朱明錦。“出去透口氣。”朱占華掃了眼一聲不吭的朱明錦再看了眼四太太,臉上甚是不悅。四太太當然知道朱占華為何不悅,推了推一旁繃著臉的朱明錦,“明錦,天黑了,陪你姑姑出去走走。”“不用。”朱占華臉色並不好看,直接拒了四太太便往門口走。“我知道二姑姑一直都不喜歡我。”朱明錦不理會使眼色的四太太,“要想小輩敬重您,您也該有長輩的樣子。”四太太心裏為女兒叫好,麵上卻是一片羞澀,“二姐,孩子不懂事,你別生氣。”朱占華環顧一圈,三太太焦急,五妹妹低頭,六妹、九弟妹搖頭,八弟沒冷笑,十弟妹兩眼泛光,七弟妹依舊裝死。好一個人月兩團圓。“我就是不喜歡你,我也不需要你這樣的人的敬重。”“請問二姑姑,我是什麽樣的人呢?”“你我心知肚明。”隨著朱占華的離去,揚起的是八太太的冷語,“老十家的,這才叫胡作非為呢。”朱明錦冷著張臉搖頭,幸災樂禍,不屑一顧,鄙夷,就是沒有關心,連她的母親眼裏都是指責。“不勞給位給我費心。”說完飛快的走了出去。“大家多擔待。”四太太裝著笑收拾殘局,這孩子最近太反常了,完全沒有一點理智,這更堅定了她討厭安穀雨的心思,順帶著又咒罵了下朱明月的手段卑劣,“這孩子知道我托了六妹和九弟妹的事情,正跟我鬧脾氣呢。”“四弟妹嚴重了。這誰沒有個鬧心的時候呢,何況還是個孩子。”三太太沒有辦法,隻能出麵圓場。可心裏有數的幾個都明白三太太也是怒了,孩子?二十八歲的朱明錦可不是什麽不懂事的孩子。人家心裏的主意比明武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