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v章訂閱不足60%的, 需要補足訂閱或等待72小時, 可正常看。 韓惜將吃剩的餅乾盒子用袋子收好, 放進背包里,好奇道:「那個被偷走的女孩, 後來找到了嗎?」
紀堯搖了下頭:「沒有, 她被偷的時候,只有兩歲多, 陳叔叔一直在找,終於在五年後, 找到了一點線索, 陳叔叔一路追尋過去, 之後再也沒回來過。」
他看著窗外,雨聲漸漸小了:「說起來, 我走上刑警這條路, 就是被陳叔叔影響的。一個弱小無助的小男孩被兇殘的歹徒綁起來關進小黑屋,終於有人來救他了,那人手裡拿著槍,一腳踢開門, 光和亮就這樣從他身後照進來了。」
韓惜抬頭看著屋頂,木板已經被雨水浸得潮濕了, 一滴雨水從縫隙里滴下來,紀堯閃身過來, 一把將那滴水接住了。
他從包里將自己的水杯拿出來, 放在地上, 接水用。
韓惜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你沒有杯子嗎?」
紀堯勾起唇角:「突然又有了。」
韓惜將紀堯的杯子拿過來,倒了自己一半的檸檬水進去,遞給他。
紀堯接過來,看著這小半杯水,裡面還飄著兩片檸檬,他就知道她嘴硬心軟還善良:「你比我媽還會寵人。」
韓惜:「你這個寵字用得不好。換成別人,我也一樣會分的。」
紀堯就當沒聽見,反正她就寵他,就寵他。
雨慢慢停了,紀堯的手機也終於耗盡了電量,屋子裡唯一的光亮消失了。
韓惜躺下來,頭枕在背包上,轉過身準備睡覺。
紀堯坐在小破椅子上,仔細聽著屋外面的動靜。雨後很多夜行動物會出來尋找食物,他不能放鬆警惕。
韓惜回頭,只看見漆黑一片,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身體微微發抖,眼底閃著恐懼。
小時候只要稍微做錯一點事,就會被孤兒院院長鎖進小黑屋,裡面又冷又潮,沒有食物,她好幾次差點被凍死餓死。
黑暗中,她聽見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我在,別怕。」
然後她聽見耳邊有人低聲哼著歌。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男人聲音很好聽,帶著磁性。
但她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能把國歌唱跑調跑成這樣的,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音。
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韓惜漸漸閉上眼睛,朦朦朧朧中聽見他換了一首歌。
「愛你,不是因為你的美……」
不同於方才,這首被他唱成了原聲帶,每一個音調都踩得極其準確,聲線又低沉又靜美。
好似一場精緻奢華的演唱會。風聲為他伴奏,舞台則是由初初升起的月色鋪就。
這一夜,她睡得很安穩,一次都沒被噩夢驚醒。
第二天,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韓惜醒來,看見紀堯靠在窗邊,正瞧向她。
她下意識得捂住胸口,低頭看了一眼,不是光的。
紀堯走過來,靠在桌邊,笑了笑說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要擱古代,你可就得嫁給我了。」
韓惜整理了一下衣服,從床上下來,看了他一眼:「不嫁。」
紀堯立馬接上:「那我嫁。」
韓惜將背包背在身後,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說道:「我是個法醫。」
紀堯拎起自己的東西,跟上來說道:「我知道啊。」
韓惜停下來,回過頭來,看了紀堯一眼:「一個法醫要是殺人,想不留痕迹,一點也不難。」
紀堯裝作害怕的樣子:「女人,要不要這麼狠?」
韓惜抿唇笑了笑,打開門。
昨天因為急著搜尋喬江,又下了雨,只感覺這蓮花山危險又詭異。此時被燦爛的陽光一照,樹葉泛著誘人的翠綠,點點綠色之間點綴著緋紅色的漿果,好似走進了童話世界。
紀堯側過臉去,看了看身側的女人。
她輕輕仰著頭,正對著太陽的方向,眼睛眯著,唇角微微揚起,唇色健康而明艷。
他知她曾經歷過非常人能想象出來的黑暗,他欣賞她在經歷過這無限黑暗之後,站在陽光下,眼裡依然閃著單純和善良。
山下,趙靖靖等人站在警車前面,正準備帶人上山。
紀堯從山上下來,揮了揮手:「山下的朋友們,你們好嗎?」
眾人看他這麼皮就放心了。
周莉抱著幾包薯片過來:「紀隊,餓壞了吧。」說完又遞了兩瓶香蕉牛奶過來。
紀堯一邊聽趙靖靖彙報,一邊吸了幾口牛奶。
喬江借著對蓮花山地勢的熟悉,逃脫了。從他家裡搜出來的血衣,DNA檢測證實是死者周通的。警方已經設立了關卡,防止他逃出南泉市,同時發布了全城追捕令。
趙靖靖彙報完,問道:「昨晚下了大雨,你們是怎麼過的?」又道,「你是不是一夜沒睡。」黑眼圈那麼厚。
紀堯往韓惜那邊看了一眼:「運氣好,山上有個小木屋。」
周莉拆了包薯片呈上來,小聲說道:「然後就一夜沒睡?」後面的話她沒敢說出來,但這不妨礙她腦補。尤其是紀堯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
雨夜,山間木屋,帥男美女,一夜沒睡。
要不要這麼刺激。
紀堯敲了周莉腦袋一下:「瞎想什麼呢,你們紀隊我,是那樣的人嗎。」
周莉抬頭,嘿嘿笑了兩聲,沒敢說出自己內心伸出最真實的想法。
紀堯拿著一瓶牛奶,到韓惜身邊,遞給她說道:「謝謝你的檸檬水,請你喝牛奶,香蕉味的。」
韓惜這才知道,他竟然守了她一夜,沒睡。
她接過來,抬頭看著他:「謝謝你。」她的聲音柔而輕,他第一次聽見她用這樣溫柔的調兒跟他說話。
這時,一排五六輛車從後面開了過來。
這地偏僻,一般沒什麼人來,更別說一排車開過來了。全員立刻提高警惕。
車子停在警車後面,將路面堵了個嚴實,看似因為路面狹隘,實則更像在挑釁什麼。
羅海遙從為首的那輛黑色卡宴里走出來。
紀堯靠在一輛警車邊上,帶著幾分審視的神情瞧著來人。
他見過這個男人,警局門口,他在接韓惜下班。
韓惜對大家解釋道:「不好意思,那是我朋友,我讓他把車往邊上停一下。」說完走了過去。
對方看起來很聽她的話,很快挪了車。
羅海遙上上下下打量了韓惜一遍,看到她完好無損,才鬆了口氣:「你失聯了一夜。」說完將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韓惜答道:「嗯,被困在山上了,沒信號。」
羅海遙打開車門:「走吧,我送你回去。」
紀堯走過來:「按照規定,公安系統人員外出辦案,回去的時候必須先回一趟警局。」
韓惜點了下頭,她背包里還有從法醫室拿出來的東西,必須先還回去,寫個工作彙報,她對羅海遙道:「你先回去吧,我忙好聯繫你。」
羅海遙看了看紀堯,金絲眼鏡下,眼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
但當他面對韓惜的時候,眼神瞬間就變得溫柔起來:「大概幾點下班,我去接你。」
韓惜想了一下:「下午還要去簽購房合同,不一定幾點。」
羅海遙幫她把西裝外套緊了緊:「那一塊吃晚飯吧。」
韓惜點了下頭,跟紀堯一起往警隊那邊走去。
韓惜說道:「我們一起在孤兒院長大,他算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也是唯一的朋友。」
紀堯側過臉去看著她:「你要這麼說就不對了,小朱、靖靖他們不都是你的朋友嗎。」
韓惜轉頭,對上紀堯的眼睛:「那你呢?」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我跟他們不一樣。」說著看了看她身上的男士西裝,「你這衣服不錯,能借我穿嗎。」
他昨天因為替她擋雨,襯衫早濕了,只穿著一件背心。韓惜脫下來,遞給紀堯:「記得洗好還我。」不是她的東西,她還得還給人。
紀堯拿著那件西裝,鑽進車裡,往旁邊椅背上一扔。
回到市局,紀堯到局長辦公室。
今天雖然周末,但刑偵隊長和法醫失蹤不算小事,後面的工作都是蔡局親自指揮的。
蔡局端著一杯綠茶泡紅棗水,抬眼看了看紀堯,嗓門條件性反射似地大了起來:「人沒給我抓到,還把自己搞丟在山上了,丟人不丟人!」
說完將茶杯往桌上一放,浸出來的茶水將下面的報紙弄得濕了一片。
紀堯趕緊上去幫著收拾,一不小心將桌上的一張相框碰掉了。
紀堯撿起來。
上面是年輕的蔡局,他跟另一位警官並肩站著,微笑著看向鏡頭,那位警官正是陳志。
被勾起往事的蔡局暫時沒了罵人的心思。
紀堯將相冊擺正,神情認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定會繼續查下去的。」
在所有人心裡,失蹤了十九年的陳志,基本沒有活著的希望了,那麼大個人,還是個警察,只要活著就肯定會回來。
然而這些年,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半點音訊。
蔡局躺在椅子里,難得心平氣和地跟紀堯說話:「要是老陳家那孩子還活著,應該跟你差不多大了吧。」
紀堯嗯了聲:「我一會去葉主任家,陪她吃晚飯。」
葉燕青是陳志的妻子,當年也是個警察,現任市局辦公室主任。她是看著紀堯長大的,把他當成半個兒子來疼。
紀堯走出辦公室之後又折了回來:「那個,蔡局,組織上什麼時候給安排一下相親,我覺得吧,新來的韓法醫就不錯。」
蔡局抬手指了指他:「案子破了嗎就想娶媳婦,什麼時候把喬江抓捕歸案了,再跟我談這個問題,五天時間夠嗎?不夠就三天。」
怕是再說下去,蔡局就要給他壓縮到一天了,於是紀堯趕緊就跑了。
接下來的時間,紀堯幾乎沒怎麼回過家,他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市局指揮辦公室度過的,必要的時候自己也會親自出去搜尋。
刑警們翻遍了大街小巷,大大小小的關鍵路段的攝像監控也是二十小時有人盯著。
只要喬江出來活動,就一定會落進警方視線。
然而這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生活痕迹。
終於在三天之後的清晨,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的紀堯被一串電話鈴聲驚醒了。
「紀隊,喬江死了,他殺。」
他往前,倒退著走路,雙手枕在後頸上,看著她:「那天看見你在香雪亭看房子,怎麼樣,要買嗎?」
韓惜將溜進唇角的一縷頭髮往後撩了撩:「還在考慮。」
紀堯一邊後退著走,一邊說道:「那邊房子多好啊,離市局又近。」
韓惜:「要不,讓給你?」
紀堯:「不用了,女士優先嘛。」
韓惜也沒打算真讓給他,她確實挺喜歡那房子的,準備周末就去簽合同,
紀堯轉過身,跟韓惜並排走著,夜風將旁邊的楓樹吹得莎莎作響,路邊的大排檔老闆一邊擦汗一邊烤燒烤,下了班的白領麗人三兩成群地邊走邊聊。
腳邊竄過去一隻狗,小主人牽著繩子在後面追。
紀堯側過臉去,看見韓惜轉頭看了眼燒烤攤上的烤玉米,紀堯過去買了兩串,遞給她一個。
韓惜已經很多年沒吃過烤玉米了,她大多數時間裡都是一個人,不愛到街上來,低頭聞了聞,一股清甜的香味飄來,勾地人食慾大開。
紀堯帶她坐在燒烤攤前坐下,韓惜嘗了一口,很好吃,尤其是表皮焦黃的部分。
紀堯看著她:「喜歡嗎?」
韓惜點了下頭:「小時候很喜歡吃,以前餓極了的時候,我們會去附近的玉米田裡摘,然後躲到山後面,自己烤。」
她為什麼要去偷玉米,又是和誰一起?但她沒多說,他也就沒問,儘管他十分迫切地想要了解她的一切。
一隻流浪狗到燒烤攤老闆腳邊,大約是餓極了,探著頭想往食材桌上爬,老闆拎起邊上的一根鐵軌,打到了狗腿。
流浪狗終於還是叼了根裡脊肉串,瘸著腿跑了。那狗很小一隻,看起來就比手掌大了一點點。
韓惜繼續說道:「有時候運氣不好,會被抓到。」
被抓到的後果是什麼,她沒說,想也不會好。紀堯看見韓惜將吃了一半沒吃完的玉米用保鮮袋裝起來,放進了包里。
「食物是很珍貴的東西,不能浪費。」她可以帶回去當宵夜,或者喂流浪狗。
他能從她這句很平常簡單的話里推斷出很多,食物的珍貴是相對於沒有食物的人而言的。
看見她將那半截烤玉米放進包里,那認真小心的樣子,他突然感到心口隱隱有點發疼。這感覺來的快,消失得也快,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品味出,這種感覺叫心疼。
兩人繼續往地鐵站走去。
紀堯低頭踢著腳下的石子:「周末簽完房產合同,就在家好好休息,這一周,辛苦了。」
韓惜轉頭看著紀堯:「你怎麼知道我明天要去簽合同?」
紀堯:「.……」一時疏忽。
他笑了笑:「我神機妙算唄。那麼好的房子,要我我也買。」又道,「搬家的時候,需要幫忙給我打電話,赴湯蹈火。」
韓惜:「不用了,謝謝。」
紀堯放慢腳步:「不用謝,人間充滿愛。」
韓惜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那肖瑜呢,她原本不應該死的,要是那天,哪怕只有一個人,能在下面喊一聲,不要死。她大概也不會跳下樓去。」
吳聽也是,最終在絕望中自殺了。
或許羅海遙說的並不完全是錯的,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是冷漠的。
對肖瑜的死,紀堯無話可說,
到地鐵口,轉身走進了地鐵站。
紀堯回到燒烤攤旁的郵筒後面,看著地上巴掌大小的小土狗。
小狗有點怕人,往後面縮了縮,靠在郵筒柱子上發抖,紀堯一手將它從地上撈起來,帶著走了。
剛一到家,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紀堯就接到了任務電話。
市局後面的立交橋上有人要跳橋自殺。
他正在給小土狗洗澡,掛了電話,胡亂用浴巾給它身上一裹,換身衣服就出門了。
站在天橋欄杆上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女中學生,背著沉重的書包,身上穿著某市重點中學的校服。
女孩一頭齊耳短髮,被風吹得凌亂,她站在上面大聲喊著什麼,風太大,聽不太清楚,只聽見學習模擬考試等幾個關鍵詞。
估計是學習壓力太大。
天橋頂上到地面,大概十米高,跳下來非死即殘。
消防人員還沒來得及趕到,紀堯一邊拚命往前面跑,一邊觀察著天橋下面的動靜。
他不想再看到第二個肖瑜了,只要有人敢在下面起鬨,他就敢上去揍人。
天台下的人越聚越多,不斷有人在旁邊指指點點討論著什麼。
紀堯翻過欄杆,飛奔過去。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幾輛計程車和私家車開過去,繞到了天橋底下,自發連成了一排,擋住了地面。
車型不一,顏色也不一樣,但他們目的一致,他們在告訴天橋上的女孩,不要死,好好活著。
其中一個司機打開敞篷車頂,手上不知道從哪來拿來的小喇叭,對著上面喊道:「孩子,你爸媽還在家等你,趕緊回去吧,風挺大了,別感冒了。」
「不就是考試沒考好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看阿姨我,當年別說大學了,連高中都沒畢業,現在不也好好的。」
「我這車,可是一千多萬新買的,快下來,可別給我砸壞了。」
「姑娘,快下來,你看你長得多漂亮,將來不多禍害幾個小帥哥,那肯定遺憾啊。」
……
十來個司機,傳遞著唯一的一個小喇叭,一人一句。
女孩終於從欄杆上下來,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紀堯飛速跑到天橋上,繞到欄杆那側,將女孩保護了起來。
女孩哭了一會,終於站了起來,她看著天橋下面一張張善意的面孔,帶著哭后的顫音大喊了一聲:「謝謝叔叔阿姨們,我一定能考上清華北大。」
舉著喇叭的那哥們笑了笑,大聲答道:「別了,姑娘,學習壓力不要那麼大,咱們南泉市職業技術學院也挺不錯的,我就是從那畢業的。」
旁邊幾個司機跟著笑了起來。
看女孩脫離危險,司機們漸漸散去,交通恢復正常。
女孩的父母趕到,不斷對紀堯道謝:「謝謝警官,謝謝謝謝。」
女孩的媽媽抱著自己的孩子,哭得腸子都要斷了:「你嚇死媽媽了寶寶,你嚇死媽媽了。」
紀堯往天橋下看了一眼,那幾輛車漸漸消失在夜色中,汽車尾燈將這個城市照得明亮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