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南泉市下了一場雨, 雨後空氣十分舒爽,夾雜著泥土和樹葉的清新味。
蓮花山腳下, 一個路過的農民扛著一把鋤頭從小路邊走過去。
山腳小土坡上有人架了一口大鐵鍋,下面燒著柴和碳。
鍋上冒著熱氣,聞著很香,帶著辛辣味的香,十分開胃。
大中午的,農民正準備回家吃飯,肚子餓地咕咕叫,聞到香味就走不動了。
他走近, 看見這人在煮火鍋,地上放著一個空了個十三香火鍋底料包裝袋。
煮火鍋的人手上端著一個碗,碗里放著醋、蒜末、牛肉醬等醬料, 他拿著一個漏勺, 從鍋里撈出來幾塊不知道是豬血還是鴨血的東西放進碗里,蘸了蘸, 吹一下就吃了。
農民說道:「吃火鍋帶點肉才好吃, 還有土豆片、金針菇,再來點牛肉丸子什麼。你這隻吃血,能好吃嗎?」
那人又撈了幾塊血放進碗里:「好吃。」
農民看他吃得確實香,想著應該好吃,便說道:「給我來點。」
那人從包里又拿出來一雙碗筷, 遞了過去:「醬料在那邊地上。」
農民放下肩上的出頭, 十分開心地接過碗筷, 蹲下來調了點醬料,學著那人的樣子,用漏勺盛了點,放在碗里。
「你這血,挺嫩的,就是味道有點怪怪的,不像鴨血也不像豬血,是什麼血?」
那人坐在後面的一塊大石頭上,頭也沒抬:「人血。」
農民哈哈直樂:「人血好,我還沒吃過人血呢,這下可算長見識了。」心說大兄弟你也太會開玩笑了。
農民一邊吃一邊問道:「你是這邊誰家的親戚嗎,以前沒見過你啊。」
那人沒說話,他看起來性格有點孤僻,不太愛跟人交流的樣子。
農民吃完碗里的血,將碗筷放在地上:「謝了,先走了。」又道,「你走的時候把這邊收拾一下,不然一會村長看見了要罰錢的。」
農民回到家,吃完午飯,睡了個午覺起來。
電視里正播放一部恐怖片,裡面有個開小客棧的老婆婆,專門做人肉包子,人血就放出來,做成血豆腐賣給路過的人
血豆腐,血豆腐,農民越想越不對勁,轉頭就往蓮花山腳下跑。
紀堯正坐在辦公室欣賞自己的新屏保,怎麼看怎麼沒,笑得滿面春風。
張祥掛了電話:「紀隊,分局來電,說蓮花山腳下有人煮食人血。他們的人已經看測過現場了。」
一般的案件,各分局負責各自的轄區,統一向市局彙報。性質惡劣或偵破難度的大的,會轉到市局。
紀堯關掉手機屏保:「蔡局批了嗎?」
張祥點了下頭:「批了。」
下班前,紀堯收到了資料。
法醫對現場遺留的冰袋內側的生血血跡檢測比對出,那血不屬於任何一個失蹤人口,而是幾天前被殺死的喬江的血。
紀堯立刻叫人把現場目擊者請到市局,重新做一遍筆錄。
農民大叔進來,臉上帶著苦哈哈的神情:「我要早知道那是人血,打死我也不會吃啊。」說完就感到胃裡直冒氣,沖著喉嚨就要往外竄,想吐。
溫和體貼的趙副隊將旁邊的垃圾桶拎過來,又倒了杯水遞了過來:「緩一下,慢慢說。」
大叔喝了口水,一臉痛苦:「我這輩子都不吃血了,什麼鴨血豬血,豆腐我也不想吃了,太滲人了。」
「現在村裡的小孩,一看見我就跑,說我是食人狂魔。」
趙靖靖端坐好,翻開記錄本:「你也不是故意的,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
紀堯靠在椅背上,手上轉著一支筆:「你就當出去搓了頓火鍋好了。」
大叔頓時更痛苦了:「我可求求您了,警察同志,別提火鍋兩個字行嗎。」
紀堯:「被你中午在蓮花山腳下看見的,重新講一遍,細節越詳細越好。」
大叔便把事情講了一遍,跟他之前在分局的報案記錄基本一致。
紀堯:「煮人血的那個,身體特徵再描述一遍。」
大叔:「個子很高,比一般人都高,差不多得有一米九以上,然後皮膚有點黑,臉上,哦,不對,是耳朵下面有道疤痕,我再想想啊……」
大叔想了好一會:「頭髮,頭髮是黑色的。然後,長得挺壯實的。穿的是黑色的T恤,不愛講話。」
紀堯和趙靖靖對視了一眼,基本可以確定,殺害喬江的是那個緬甸殺手劉強山。
劉強山神出鬼沒,身手極好,加上僱主都是些有權勢的,抓到他很難。整個南泉市的刑警,跟他交過手的只有紀堯一個。
他耳朵下面的那道疤痕是紀堯親手給砍出來的。
紀堯從文件袋裡拿出來劉強山的照片:「是他嗎?」
大叔直點頭:「對,就他,這個吃人血的變態。」
罵完又對著趙靖靖道:「上個星期,聽說隔壁鎮上養豬的喬家小兒子被吸血鬼吸幹了血死了,我……我吃的不會就是他的血吧?」
紀堯點了下頭:「回答正確。」
大叔對趙靖靖說道:「領導,您可一定要抓到這個人,不然我這心裡過不去這個砍。」
第N+1次被誤認成領導的趙靖靖:「放心,天網恢恢。」
紀堯讓趙靖靖帶著五個警員送大叔回家,重新去現場看了一遍。六人分成三組,拿著劉強山的照片詢問過往的村民,追蹤他的痕迹和去向。
一直到太陽落山,都沒查到什麼有效的線索,加上這一帶偏僻,只有靠近高速路邊的村口有兩個攝像頭,還是壞的。
紀堯原本也沒抱著這次就能把劉強山抓捕歸案的希望。據說當年在國境線邊上,二十個國際刑警共同圍剿,都沒能抓住他。
終於到了下班時間,紀堯第一個走出辦公室。
他靠在在市局大樓下的立柱旁,等韓惜一起回家。
路過的同事不少,就是不見他心目中的那個身影。
半個小時之後,紀堯乘電梯去法醫室。
法醫辦公室沒人,紀堯進來,看見韓惜的包包還在,裡間的解剖室亮著燈。她應該在忙。
紀堯坐在韓惜的椅子上等她。
她的桌面跟她的人一樣,乾淨整潔,沒什麼過多的裝飾,電腦旁除了幾個文件夾,就只有一小盆仙人掌了。
他伸出手來,在仙人掌上面的小刺上戳了戳。
「你是有多動症,還是說喜歡受虐?」
紀堯回頭,看見韓惜站在他身後,他笑了笑:「我就覺得好玩,試試上面的刺真能扎手上嗎。」
紀堯伸出手來:「沒想到真紮上了。」
韓惜:「那你就疼著吧。」
紀堯吹了吹手指:「我疼不要緊,就怕有人要心疼了。」
韓惜:「你想多了。」
半分鐘后,韓惜:「起來,我用下電腦。」
紀堯站起來,靠在桌邊拔手上的刺,刺又太小,一碰就斷,他毛手毛腳的,根本拔不出來,哎呦哎呦地喊疼,喊的時候還要偷偷拿眼看她。
韓惜忙完,關上電腦,到一旁的工具箱里拿出來一個小鑷子:「伸手。」
紀堯勾起唇角:「還說不心疼呢,嘴硬心軟。」
韓惜:「我是嫌你太吵了。」
她低頭,一下一下拔他手上的仙人掌刺,拔完最後一根,抬起頭來。
他正盯著她看,眼神深而沉,像沉迷在某種神秘美麗的風景里。
兩人視線猛地撞在一起,像兩種性質不同的化學溶液,交匯之後是黏連的融合,而後發生劇烈的爆炸,那炸出的煙花散落開來,被巨大的風浪捲起,又光速般砸落在心尖最柔軟的地方。
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
最終是劇烈的心跳聲提醒了他,他想要這個女人,想把她揉碎在心底,一生守護。
他動了動唇,尚未來得及說話,一串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韓惜從那片旖旎中回過神來,躲開紀堯的目光,抓起手機走到一邊接電話。
接完電話,韓惜回來,拿起桌上的包,往門口走去。
紀堯跟在她身側,保持一個不近不遠又曖昧十足的距離。
兩人都沒說話,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和呼吸聲,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觸即燃。
不燃則已,一旦點燃,便是衝天烈火。
一直到大門口,韓惜抬頭說道:「再見。」
紀堯看著她:「再什麼見,咱倆一路。」他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已經有點啞了,喉嚨一陣發緊,「我幫我表姨媽看家。」
韓惜嗯了聲,繼續往前走。
回香雪亭的路上,需要經過一個小巷子。
穿過小巷之後,韓惜發現,他們之間的氣氛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他的目光不再緊緊跟隨著她。
他分心了。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了,她卻真實感覺到了自己內心的低落。
到家門口,紀堯笑了笑說道:「大美人睡覺一定要把門窗關好哦。」
他臉上帶著一絲痞氣:「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了我自己這顆泛濫的春心。」說完拋了個媚眼,「關好門窗哦,誰來也不要給開門。」
這句話果然成功地把韓惜給惹怒了,她砰地一聲關上門,將門反鎖上,連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的。
確認她的安全之後,紀堯收起剛才偽裝出來的不正經,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他轉身往剛才的小巷走去,路上給趙靖靖發了條消息。
紀堯走到小巷口,對著那一片黑暗說道:「都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