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紀堯從蔡局辦公室出來,蔡局渾厚中帶著點沙啞的罵聲還在耳邊回蕩。


  他抓了抓耳朵,然後一出門就忘了,蔡局罵了半天罵的什麼來著?

  下午五點鐘,紀堯接到趙靖靖的彙報電話,他們在一處橋洞底下發現了疑似嫌疑人的「家」,裡面有把刀,疑似是劃開死者周通腹部的那把。


  趙靖靖已經帶人把現場監視起來了,等流浪漢回來就實施抓捕。


  紀堯趕到現場,與趙靖靖接上頭。


  天色漸漸黑了下去,晚上七點鐘左右,一個一米六左右的人從橋邊上下來,頭髮又長又亂,整個攏起來扎在腦後。他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裡面裝的是空的礦泉水和飲料瓶子。


  走得近了,流浪漢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拔腿就要跑。


  紀堯衝上去追:「警察,停下!」


  流浪漢聽見警察兩個字,轉頭看了一眼,回頭繼續跑了起來,手上的塑料袋一甩一甩的打在腿上,卻也捨不得扔。


  紀堯在警校的時候,體能測試接近滿分,跑步更是不用說,整個市局,沒有比他跑得更快了,每回抓嫌疑人,他都是跑在最前面的那個。


  紀堯很快追上了流浪漢,跑到前面截停他,喘著粗氣:「再給我跑。」


  流浪漢更累,雙手撐在膝蓋上喘氣,差點累趴下。眼看跑不掉了,從手上的塑料袋裡摸出來一塊磚,抬手就往紀堯身上砸。


  紀堯抬起胳膊擋住這一擊,反手抓住流浪漢的手腕,同時抬腳攻擊他的膝蓋。板磚應聲落地,流浪漢被控制住,再也動彈不得。


  趙靖靖跑過來,看了一眼紀堯的胳膊:「沒事吧?」


  紀堯拿出手銬將流浪漢拷上,看了一眼手肘下面:「這麼點小事,也能叫事。」說完將流浪漢交給隨後趕到的刑警。


  「法醫和物證到了嗎?」


  趙靖靖看了一眼時間:「快了。」


  十分鐘之後,韓惜帶著朱涵從車上下來,兩人手裡各拎著一隻銀白色的工具箱。


  從上面下到橋洞里,有一道水泥砌成的斜坡,紀堯跳下來,伸出一隻手,韓惜看了看:「不用。」說完拎著十幾公斤的工具箱往下跳,穩穩落在地上。


  朱涵參加工作時間不長,沒韓惜這麼穩,看見下面濕滑一片,不大敢直接往下跳。


  韓惜拉了她一把。


  朱涵跳下來站穩,扶了扶眼鏡:「謝謝惜姐。」


  韓惜帶著她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遇到這種帶斜坡的地方,腳尖不要筆直向前,往內傾斜三十度,會穩當很多。」


  紀堯在一側看著她,他喜歡看她認真工作和說話的樣子,很專業很有魅力,簡直閃閃發光。


  繼續往前,一張破了一半的草席,一個舊得看不清圖案的毛毯,周圍堆著喝了一半的飲料瓶子、兩雙破舊的鞋子、幾件胡亂塞起來的衣服,幾乎就是流浪漢的全部家當。


  幾塊磚頭壘起來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切了一半的蘋果,蘋果已經被氧化了,切面呈現灰褐色,疑似劃開周通腹部的水果刀就在一旁。


  韓惜將刀子小心收到證物袋裡,遞給朱涵。


  紀堯注意到,那堆破衣服下面藏著一個大潤發超市的購物袋,旁邊散落著吃光的魚罐頭、火腿腸皮、巧克力包裝紙等。


  這些極有可能是周通家冰箱里的食物。


  朱涵說道:「就算這個流浪漢不是兇手,也肯定在案發當天去過周通家,為什麼現場沒有他的指紋,一個流浪漢的反偵察意識也這麼強嗎?」


  知道犯完事把自己的指紋抹除,但既然知道抹除指紋,又為什麼不把他爬牆上來的腳印也一併擦掉呢?


  韓惜將散落的食品包裝袋搜集起來:「因為他手上根本就沒有指紋。」


  「流浪漢因為生存環境惡劣,指紋被磨得很淡,加上手上經常沾滿污垢,因此才沒有在案發現場留下痕迹。」


  紀堯點了下頭,她的推測跟他一樣,心說不愧他看上的女人,非常聰明,跟他這個天選之子一樣,她簡直就是天選之女。


  紀堯這個彩虹屁還沒在心裡放完,就聽見韓惜對朱涵說道:「在警校集訓的時候,法醫課的老師有講過類似案例。」


  忙完現場,準備回市局加班審訊的時候,張祥伸了個懶腰:「這回可算有重大進展了,只要這個流浪漢把他那個勒死周通的,一米八高的同夥交代出來就破案了。或者也有可能兇手就是流浪漢他自己,他是踩在板凳上勒死周通的。」


  紀堯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哪有這麼簡單。」


  五年的刑警經驗和直覺告訴他,這個案子遠比他們想象中的複雜,現在偵破的不過就是整個案件的一小個小角角。


  希望這是他的錯覺吧,早點結案,還死者一個公道,他也好騰出精力在個人感情問題上。


  紀堯回頭看了一眼法醫車,韓惜正站在車門邊跟物證科的人說話,她擠著免洗洗手液,一遍遍洗著手。


  她跟人說話的時候永遠看著對方的眼睛,認真中透著單純和真誠。


  回到市局,晚飯時間已經過了,幸虧市局食堂還沒來得及關門。


  紀堯端著餐盤往韓惜對面一坐:「女士,介意我坐這嗎?」


  韓惜抬頭看了他一眼:「介意。」


  紀堯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又道,「我覺得你應該檢討一下,市局食堂座位這麼多,為什麼我就坐這呢。想知道嗎,嗯?」


  紀堯看著韓惜的眼睛:「因為這張椅子在召喚我,冥冥中它告訴我,此處風景獨好。是這張椅子它選擇了我。」


  朱涵端著餐盤站在紀堯身後:「不好意思紀隊,這是我的位子。」


  韓惜抿唇笑了笑,刑偵那桌更是一陣爆笑。


  吃好飯走出食堂的時候,朱涵看見紀堯的胳膊紅了一片:「紀隊,您受傷了啊,一會來我們法醫室消消毒吧。」


  紀堯:「小朱你幾點下班,看你穿的,比仙女都漂亮,晚上有約會?忙完就早點回吧。」


  朱涵看了一眼手錶:「我再過半個小時就回去。」


  紀堯:「很好,那我半個小時之後去法醫室消毒。」


  「啊?」朱涵啊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保證準時消失。」說完偷偷看了韓惜一眼,對紀堯遞過來一個加油的眼神。


  韓惜回到法醫室,檢測對比死者周通腹部的划痕,驗證了流浪漢家裡的那把水果刀就是案發現場的那把。


  現場發現的食品包裝袋上有周通的指紋。


  紀堯收到法醫發過來的檢測結果和數據,帶人走進了審訊室。


  他沒說話,看著張祥審。


  流浪漢的姓名戶籍地址等基本信息都已經證實過了,沒有異常,外省流浪過來的,一直沒有工作,靠乞討為生,已經十幾年沒回過老家了。


  張祥:「4月18日晚八點半到九點之間,你在哪裡?」


  流浪漢抓了抓頭髮,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洗過頭了,眼神有點渾濁,好在精神正常:「我不記得日期,我連今天是幾號都不清楚。」


  他一個流浪漢,能吃飽就不錯,也不用上班上學,哪有日期的概念。


  張祥拿出來一個證物袋,裡面是那把水果刀:「解釋一下,這刀從哪來的?」


  流浪漢摸了摸脖子,在上面滾出來一小團灰垢,跟把玩仙丹似的在手上玩,聽到問題后,停下來答道:「撿的。」


  張祥看了紀堯一眼,看他沒動,似乎不準備說話,他便學著平常紀堯審訊嫌疑人的樣子,拍了下桌子:「最好給我老實點!」


  紅臉白臉自己一個人演了。


  流浪漢將仙丹往地上一彈:「真是撿的,就在橋洞下面,不知道誰扔的,我看拿來切東西不錯,還能防身。」又道,「橋洞能躲風躲雨,是塊寶地,多少人盯著呢。你們不會懂的。」


  張祥拿出一張周通生前的照片,推到流浪漢面前:「見過這個人沒有,是不是你殺的?」


  出乎意料的是,流浪漢回答得很爽快:「見過,但我沒殺人,我去的時候,這個人已經死了。」


  張祥:「從頭慢慢說。」


  流浪漢看了紀堯一眼:「領導,我餓了,想吃點東西。」


  紀堯叫人送了點東西進來,流浪漢吃完:「領導,我能坐在地上嗎,不習慣坐椅子,鉻得慌。」


  紀堯點了下頭,示意他隨意。


  流浪漢將椅子搬到一邊,往地上一坐,頓時渾身舒暢:「有一天,大概就三四天前吧,我餓壞了,都快餓暈了,實在是撐不住了,就……就趁天黑爬牆進去了,沒想到一進去就看見一個人死了,嚇了一跳,拿了點食物就趕緊走了。」


  張祥:「一個人?」


  流浪漢點頭:「嗯。」


  張祥:「為什麼不報警?」


  流浪漢:「警官,我雖然流浪,但不傻啊,我要是報警,你們不得把我抓起來,人我是沒殺,但爬人家裡偷東西了啊。」


  流浪漢又將他看到的現場大致描述了一遍,跟案發現場一致。


  張祥:「案發之後,也就是近三天,你的行程?」


  流浪漢:「我一直在家,沒出來乞討,因為有東西吃,不用出來。」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賣茶葉蛋的老大爺沒再在天橋上看見過他。


  紀堯終於開口了:「你在現場,有沒有看見這把水果刀?」


  流浪漢:「我當時嚇了一跳,哪顧得看這麼細,趕緊拿上吃的就走了。」


  紀堯看了他一眼:「這個問題很關鍵,你必須回憶起來,不然誰也幫不了你。」


  流浪漢坐在地上,拿拳頭碰了碰腦袋,想了好一會:「應,應該有吧,我也沒看清。」


  紀堯從審訊室出來,若流浪漢所說屬實,兇手當時肯定還沒走,他偷偷跟蹤如實偷竊的流浪漢,故意將刀子扔到橋洞底下,等著流浪漢撿走,來一個順手嫁禍。


  但目前嫌疑最大的依然是這個流浪漢,紀堯叫人暫時以入室偷竊的罪名將他扣押了下來。


  流浪漢聽見自己要被扣押,還不願意。


  一個警員說道:「這裡有吃有喝,不比外面橋洞好嗎。」


  這個流浪漢是個相當有追求的流浪漢,他看起來很氣憤:「自由,自由懂嗎,一個沒有自由的人,跟死人有什麼區別,不如放我出去要飯。」他說完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那舊的看不出顏色的褲子膝蓋上破了個洞,讓他看上去像個藝術家。


  已經晚上八點半了,趙靖靖收拾東西準備回去,轉頭看了看紀堯:「你不走嗎?」


  紀堯抬了抬胳膊:「這不受傷了嗎,去法醫那邊消一下毒。」


  他邊走邊拿出手機刷了一下,半個小時前朱涵發過一條消息過來:「紀隊,我下班了,惜姐在辦公室,嘿嘿。」


  面對這麼乖的孩子,這麼神的助攻,紀堯能怎麼辦。


  他反手就是一個大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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