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好命
星空燦爛,在有心情的人眼中,哪怕是那顆閃耀著紅光的妖惑星,都會顯得分外的美麗。
梁青宮臉色有些鐵青的穿行在沒有燈火唯有星光的黑暗街巷之中。
此時這些多少照明了他前路的星光,都甚至讓他有些心煩。
前段時間魚市的那場鬧劇雖然並沒有多少人員傷亡,但是夜梟聚集的這些江湖人物眾多,甚至調集了城衛軍,他安排的那姓陳的小子卻偏偏出了意外,不能用來背鍋。
他那日略微遲了些,又被參了一本,按照這段時日的風吹草動,他大致便可斷定,神都監上麵的那些人,早就默許用他來頂包。
如此一來,他的仕途便差不多斷了。
在吏司的文書之中留下失職記錄倒不算什麽,關鍵在於,他很清楚神都監上麵的這群王八蛋一個比一個陰狠,自己頂了罪名幫他們承擔了一些或有或無的風險,他們絕對不會感激,隻會想著這人他們整過,便絕對不會給予重用,不會再給他爬上去的機會。
朝堂之中,人心原本就險惡。
至於神都監,原本就是用來對付朝堂之中這些惡人的,能夠對付惡人的人,原本就是比這些惡人更惡的人。
“梁大人,您的心情似乎不佳?”
一個帶著些外鄉人口音的聲音突然從他前方的某個屋簷的陰影裏響起。
梁青宮有些警惕的停下了腳步,他微微眯起眼睛,臉上卻很自然的浮現出憎惡的神色。
哪怕不看見人,光是聽著這種口音,他就知道對方是膠東郡的人。
這些時日,他最煩見到的就是那種身穿著土黃色袍子的膠東郡的人。
這些人的袍子裏,似乎有著他天生不太喜歡的魚臭味道。
而且這些時日,很多水溝裏,很多不為人主意的角落,也往往會出現這些身穿黃袍的膠東郡的人的屍身。
他最近在神都監不算如意,那些查探腐爛屍身的活,很多便是落在了他的手裏,想到這些,他的胃中就忍不住冒酸水。
“梁大人,您的處境現在堪憂。”他越是不想見到這些黃袍,越是有一名身穿黃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堵在了他前方的路上。
“怎麽,難道你們膠東郡還想刺殺神都監官員不成?”
梁青宮明知此時自己置身的這條街巷之前的住戶正好都已搬遷,周遭數裏的院落裏麵恐怕都是無人,但他看著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臉上卻是迅速泛起冷笑,並無絲毫驚懼:“你們應該明白,神都監是什麽,現在你們膠東郡能夠在長陵橫行無忌,隻是因為皇帝想要看你們狗咬狗,但一千條江湖漢子的命,也未必比得上我這樣一名神都監老油子的命,因為像我這樣幫他盡心盡力辦了很多年差事的人,便是界限。”
“梁大人您誤會了。”
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微微一笑,卻是先行躬身行了一禮,然後道:“我隻是替我家小姐來和梁大人說些話,以免梁大人自誤前程。”
“自誤前程?”
梁青宮冷笑了一聲,他心情原本應該更不愉快,然而他卻偏偏平靜了下來,“那意思是你們家鄭大小姐可以給我指明一個前程?”
“話不敢說滿,但有些事卻是要說清楚。”
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微笑不改,輕聲道:“我們知道您之前和夜梟走的近,但您或許不知,夜梟和南宮家已經決裂,按照南宮家的一貫行事手段,和夜梟走得太近的低階官員,他們應該完全沒有拉攏的必要,而會直接除去。所以哪怕梁大人您隻想在神都監安生混口飯吃,哪怕想在現在的位置上坐到終老,恐怕也不太可能。”
“夜梟和南宮家決裂?”
梁青宮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眼底驟然多了些寒意,但是臉上的神色卻顯得越發平靜冷漠,“在長陵當差的,尤其是神都監專門管這些江湖漢子的,有哪個沒有受過點夜梟的好處?”
“這您心裏當然比我們更加清楚。”
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笑道:“您自己應該知道您和那些人不同,至於監天司的事情,您現在也應該知道。”
梁青宮摸了一把嘴,他的臉色變得陰霾起來,他這次卻並未說話。
“監天司的司首,不出意外會用巴山劍場的人。但副司首的位置空著,卻需要有一個懂具體實物的人。”
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收斂了笑意,認真道:“我家小姐認為您是很好的人選。”
“很好的人選?”
梁青宮不由自主的冷笑出聲,“監天司怎麽說都是和神都監作對的…我原本是神都監的老人,現在讓我去監天司,這不是神都監吃裏扒外的叛徒?神都監的做事手段和一些隱秘勾當我全部知道,哪怕給我個副司首做,我能在長陵城活過幾天?”
“這你大可放心。”
這名膠東郡的黃袍修行者似乎早就預料到他這種說法,神色不改道:“我家小姐說了,她自然會保你無事,除非她死了,否則你不會死。還有,她說並非是她要用你,而是大皇子贏武要用你。大皇子身邊,需要有你這樣一個得力的人,你從神都監到監天司,像你這樣的官員,也是他的界限。他不會容許你這樣投到他身邊的人死去,否則後麵還有人敢投到他身邊?”
梁青宮沉默下來。
這名黃袍修行者卻是微微抬起頭來,看著此時的星空,他平靜的臉上卻是出現了幾分感慨,“富貴險中求,這是放諸四海皆準的道理,富貴和地位,有的時候真的是要命去博的,但有的人命不好,他去搏,注定是死,但有的人命好,他去搏,卻注定能夠好好的活著,還能活的很風光。這或許就是每個人的宿命,每個人的命運都不相同,就像是此時夜空裏,每顆星辰都不相同。”
說完這幾句話,這名黃袍修行者並沒有等待梁青宮的回應,他隻是再次對著梁青宮躬身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
梁青宮也沒有說話,他繼續朝著前方行去。
夜色中,遠處街巷中朱紅色的高門前掛著的燈籠傳來微弱而又昏黃的光。
他走了許久,露水降臨在長陵的的樹梢與角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