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送客
世間任何一座大城裏永遠不缺少敢賭命的莽漢子,尤其許多窮怕了的江湖漢子到了長陵這種地方,看著那些權貴的日常用度,看著圍繞在他們身邊的女子,熱血便很容易衝紅眼睛。
隻是不怕死敢賭命的人多,能夠真正從街巷之中殺出來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絕大多數那種敢賭命的江湖莽漢子,其中十有八九變成了下水道之中的殘肢,變成了死人河裏漂浮著的腐肉。
權貴門閥之間的很多小生意放不上台麵,為了一兩家平時不過數十個賭徒匯聚的賭場,為了幾個風塵女子的小院,那些權貴也不可能落下身份找對家來談一談。
底層的事情,卻是需要這種江湖人物來解決。
夜梟從十三歲起便跟著一些老鄉在長陵的一些碼頭、米鋪爭搶地盤,不隻是要和對方幫派的莽漢廝殺,而且還要躲避朝堂的追捕,像他這樣的年紀,沒有斷手斷腳,能夠安生的活下來,本身就已經是奇跡。
從江湖最底層爬起,成為強大的修行者,哪怕許多權貴都很清楚,夜梟即便是掌管著長陵江湖幫派的老大,但事實上他依舊隻能算是一個大掌櫃。
然而即便是這些門閥也沒有人敢小看這個大掌櫃。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長陵的權貴很多時候自然不守規矩,但那些不守規矩的事情,卻往往就是由那些爛命一條的江湖莽漢來完成。
而夜梟就是最熟這樣的路。
他和這些爛命一條的江湖莽漢打交道打的最多,他的手下,也最多這種爛命一條,可以隨時為他賣命的莽漢。
長陵城裏這些年裏,多的是那種外地調來的官員,或者某地來的富商,在某天夜裏被他們根本懶得看一眼的那些破落戶一刀捅死或是一劍殺死,或死在剛剛從妓院裏出來的馬車裏,或死在自家的茅廁裏…至於殺了他們的那些人,幾乎也逃不掉,即便是朝堂震怒,追查起來,這些破落戶上麵也總有人頂罪。
哪怕某個權貴的一個眼神就能讓很多這種爛命一條的江湖人物死去,但關鍵在於,即便這些爛命一條的江湖人物在他們的眼中就是屎,他們也不願自己和家中的人沾染上屎。
現在不隻是呂違,哪怕是今日出現在這街巷之中的很多神都監的官員,心中都已經明白,膠東郡這些外鄉人,已經成了夜梟新的挑戰者。
這些原本似乎安安分分做生意的外鄉人,一直在長陵受著氣也要忍著的外鄉人,在今日卻是突然露出了鋒利的爪牙。
……
一名神都監的年輕官員充滿憂慮的看著那名已經走向終點的腳夫。
他是一名剛剛被選拔進入神都監的年輕修行者,相比較他在神都監的那些前輩,他首先麵相十分稚嫩,而且充滿朝氣,不像那些神都監的前輩一樣往往給人一種陰森可怖的感覺。
就連他的穿著都比那些前輩要顯得陽光一些。
他穿著的雖然也是神都監最底層官員的灰色袍服,但是灰色袍服裏麵內襯的衣服,卻是鮮豔的深紅色。
今日裏他這種神都監最底層的官員接到的命令就是保證這片集市之中的秩序,這樣的命令,對於他這種神都監的新人而言都體會得出其中的深意。
皇宮裏的老皇帝今日想見到的,就是有人領走那賞錢。
現在那名腳夫已經走向終點,今日神都監的任務已然完成,但集市裏死的人太多,今夜死的人應該會更多。
“這裏的事你不用管了,晚上你到魚市那邊去,記得裏麵穿好甲衣。”就在此時,一名平時對他十分和善的神都監官員到了他的身後,輕聲吩咐道。
這名神都監的年輕官員身體微微一震,他聽到穿好甲衣就明白了什麽意思。
“不用太過緊張…我們神都監的人手肯定不夠,今夜會讓兵馬司調城衛的軍隊過來,你到時候隻要記得聰明一點,躲後麵一點,不要爭功便是。”這名神都監官員麵無表情的看著那名腳夫,同時口中卻是輕聲道:”逢亂大事,好好活著最重要,城衛的那些人都是邊軍退下來的,他們受命衝殺最前,送命送的快的也是他們,如果有人這種時候還敢搶他們功勞,他們第一個會抽刀子砍。“
這名年輕的神都監官員頓時心中一暖,躬身致謝道:”屬下明白,多謝大人提醒。“
“梁青宮,平時我看你對著後進也算不錯,沒想到是要用在這種時候?”
等到那名神都監的新人離開,一側的屋簷陰影下卻是走來另一名中年神都監官員,他看著之前那名吩咐新人的官員,輕聲嘲諷道。
“鍋總是要有人背的。”名為梁青宮的這名神都監官員依舊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死了這麽多人,宮裏總是要裝模作樣做出些懲戒,今夜魚市那邊應該死人最多。不讓他背,難道你背,還是你派人背?”
這後來的官員頓時微微一笑,道:“年輕人多受些挫折,便能多學點東西,被自己人坑,哪怕是背鍋也總是輕的,總比什麽都不懂,出去之後被別司的人一坑就坑死的好。”
“羅大人,最近我倒是聽說,大皇子似乎在著手準備建立一個新司,說是著重查有關修行者的案件,但往深處想,卻恐怕是想要監管我們神都監。你最近經常在皇宮裏走動,不知可聽到些風聲?”梁青宮看著這名官員,繼續說道。
“這是父子之間的提防,別人交到手中的東西,用著總是不放心。”羅姓神都監官員不屑的一笑,道:“這樣的說法在宮裏倒不是什麽隱秘,但組建新司,光有錢財無用,缺的是人,這長陵有多少人敢和我們神都監鬥?”
……
“再會。”
看著那名腳夫已經放下立木,林煮酒也是長出了一口氣,轉身對著夜梟致謝般說道。
“今日我對你客氣,但下次若是你再這般行事,我一定會直接出手殺你。”
夜梟麵上沒有什麽怒意,隻是在平靜的述說某件事情一般說道:“今日我是對巴山劍場保持些敬意,但你們和膠東郡走在一處,下次見麵就肯定不會客氣。”
林煮酒認真的想了想他這句話,然後也認真道:“隻是下次再見,或許你想殺也不一定殺得了我。”
“是激將法嗎?”夜梟淡淡的一笑,道:“那下次可以試試。”
“若是時機合適,下次或許有機會公開比劍,隻要你不拒絕。”林煮酒也淡淡的一笑。
既然不是現在,那就沒有爭辯的必要,夜梟擺了擺手,便是送客,不想再多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