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她的時間
長陵,渭河港。
謂之河,實為大江,此時長陵這最大的港口之中,萬舸爭流,無數商號的旗幟飄揚。
在膠東的海港之中,多的還隻是秦境內的船隻,但渭河港中,諸朝通商,可以看到天下各朝的商號雲集。
站在高端俯瞰這港口,如同可以看到天下無數的財富流進流出,一刻不歇。
當一隻分外龐大的船隻駛入這港口時,港口之中,無論是船上還是港口岸上,無數人的目光都被吸引,無數聲驚異的聲音匯聚起來,如同潮水一般拍擊在這港口的水流之中,拍擊在船身上。
這條大船比起其餘商號停靠在這裏的最大的大船還要大出一倍不止,這種大船的龍骨木材便十分難得,造價可以用可怖來形容。
但隻是大,也可能是虛胖,並不能令人震驚。
此時這艘大船真正令人吃驚的地方,是它的船身之上都充滿著森冷的反光,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金鐵。
這是玄甲大船。
這種周身覆蓋著玄甲的大船,建造到如此龐大的程度,已經能夠抵禦驚濤駭浪,能夠航行到距離陸地很遠的海域。
在過往所有的朝代裏,那些海域被稱為未知之地,那些沒有人跡卻出產富饒的海島,很多都被稱為海外仙山。
這樣的船隻不隻需要驚人的財富,還需要強大的工坊和世間最優秀的工匠的支持。
而這種建造完成的船隻,在此時很多港口人的眼中,本身便意味著帶來巨大財富的生意,讓他們的眼睛火熱了起來。
“是膠東郡門閥的大船。”
“前年聽說膠東郡鄭氏門閥匯聚其餘膠東郡門閥,說要建造可以通航海外的大船,先前覺得這些泥腿子要造這種東西,簡直就是笑話,沒想到….”
看著這條大船上的一些標記,許多人輕而易舉的認出了這條船所代表的身份,這樣的談話聲在很多船上同時響起。
“長陵再大,不走出去也隻是井底之蛙。”
在一條船頭擁有紫色標記的大船上,一名身穿紫色華服的男子嘲諷的看著周圍那些船上出聲的人,“將膠東郡那些門閥都看成泥腿子,那你們恐怕便是泥腿子底下踩著的蛤蟆。”
聽著他這句話,他身後一名青衫文士微微的一笑,似乎十分讚同。
“膠東郡門閥這些年連楚地的一些巧匠都搜刮了過去,造出這樣的大船隻是時間問題,能從膠東郡航行到此,這樣的大船航行遠海也不是什麽問題。”
這名身穿紫色華服的男子微微的蹙起了眉頭,眼中卻是有些隱憂,“隻是膠東郡門閥行事一直低調,如此將這隻船展現,一定有所用意。”
紫色為貴,貴來自稀有,事實上天下各朝,也隻有極少數的工坊能夠製出這樣純紫色的布料。
這少數幾個工坊之中,便有屬於這個男子所在門閥的工坊。
在這名男子的眼中,此時的長陵已經不算太平,膠東郡鄭氏門閥在這時以這種姿態進入長陵,便有著非同尋常的意味。
……
鄭袖在這條大船的船艙內。
整個船艙都被她的光芒照亮。
仿佛整個世上最豔麗的色彩都匯聚在了她的身上。
她身上的衣衫用最華貴和柔軟的絲線編織而成,鑲嵌著無數色彩絢爛的珠寶,這些珠寶許多都來自深海,是這世上絕大多數權貴都沒有見過的。
這件衣服很沉重,色彩太過絢麗,或許絕大多數女子穿著都會覺得豔俗,都會給人色彩太過雜亂之感,然而無論是衣服本身的沉重,還是這無數豔麗的色彩,她卻都能夠承受。
她的絕色,超過這件華衣上任何的色彩。
天色並不好,烏雲沉沉。
一名身穿黃袍的中年男子來到她的身前,認真躬身行了一禮,然後凝重道:“可能會有暴雨。”
“不會有。”
她搖了搖頭,說道。
這名身穿黃袍的中年男子愣了愣。
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
他是常年跟船在海外的修行者,對於風雨之事的判斷,超出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
在他看來,此時港口上這氣候,在接下來半個時辰裏,下雨的可能性已經非常的大。
“我說不會有,便不會有。”
鄭袖站了起來,說道:“不需要有任何改變。”
說完這句,她便朝著船艙外走去。
已經到了時間。
這已經是她的時間。
她並不通天氣,但在她看來,膠東郡以如此方式進入長陵,這本身便是一場豪賭。
她現在就如同匯聚著整個膠東郡的氣運,她便是要和天賭。
她賭不會下雨。
不知為何,她有著莫名的信心。
……
數名黃袍修行者在船艙門口躬身。
她便從他們的中間走了出來。
當她的身影顯現在船上,落入這港口之中所有人的視線時,整個港口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無法移開。
整個港口似乎失去了所有色彩,包括那名權貴身上的紫色。
所有的色彩都好像全部匯聚在了她的身上,然後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許多商船上的女眷看著這名來自膠東郡的少女,她們的臉色不由得變得慘白。
脫毛的鳳凰不如雞,而和這名膠東郡的少女相比,她們似乎才是真正來自鄉下的土雞。
無數目光之中有無數的意味。
鄭袖平靜的抬起頭來,看向烏雲沉沉的天空。
此時她所在的船比別的船高,她便如同站得很高。
她能夠承受身上之重,也自然能夠承受天下的仰視。
巧而巧之,她賭贏了。
當她如白天鵝般揚起頭時,天空之中的烏雲出現了數道縫隙。
金色的霞光從雲層之中灑落下來。
數道之後便是無數道。
瑰麗的霞光灑在這港口,灑在大船上,灑在她的身上。
所有人深深的震撼。
所有人都見到了她的美麗,她的平靜,她安然承受的這姿態。
她代表著膠東郡。
即便那些從未出過長陵,隻是在聽聞之中聽過膠東郡的那些充滿臭鹹魚味道和銅臭味道的門閥是何等卑劣的人們,也瞬間覺得自己所聽到的那些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