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李子卿的假裝
李子卿的早飯一向很簡單，如果起來得夠早的話，就自己用電熱小鍋煮一些粥，但最近因為她的作息有些混亂的原因，她有時候早上也不能起的很早，那她的早飯就會變成一個香菇青菜包。
今天便是如此，上班的路上走到了一半，她在路過饅頭店的時候就買了一個包子，一邊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一邊繼續往單位走去。
雖然很多網店是9點鍾才拉開鐵門進行營業，但對於員工來說，八點半才是他們上班的時間——當然李子卿現在到那可能八點都沒到，但她還是習慣早一點到單位裏麵。
從後門打卡進單位的時候，才七點四十五，一般而言，比她早到的隻有兩個接庫的櫃員——每天早上押運公司都會把錢從金庫裏麵運到各個網點裏，然後晚上賬平了以後再帶走。
所以，搶銀行的時候不能在晚上，因為晚上銀行裏麵一分錢都不會放的——還不如砸ATM機呢。
“李老師早。”
“小李早啊。”
今天接庫的兩個櫃員，一個是剛剛進銀行半年的小王，現在一般大學生通過正規渠道進入銀行，大多都是得從櫃員一步一步做起，甚至在魔都這，不少銀行都不招專門的櫃員了，新入行的員工在最缺人的櫃員崗上做兩年，然後再進行轉崗。另一個是一個老資曆的櫃員，入行比李子卿還早一點。
“早。”
作為客戶經理，李子卿在網點有自己專門的隔間——方便和客戶進行交流，她微笑著和別人打了一聲招呼後，就走進掛著“理財經理”牌子裏的隔間之中，放下了自己的包，然後打開了電腦。
呼。
關了一晚上的網點中還有一些不太好聞的味道，李子卿之前一直有打算在這裏自己買個空氣淨化器，隻是現在她已經把所有活著必需品以外的開銷全部都取消了，可以忍的話就再忍一陣子吧。
早上八點半之前，銀行裏的同事都陸陸續續到崗了，鐵門的外麵也有幾個閑著沒事情做的老頭老太在門口排隊了，不一會，就有人喊李子卿過去開晨會了。
大家三三兩兩坐在唯一的一間休息室裏，聽著領導布置著任務。
“區裏昨天晚上通告了全轄，我們網點的發卡量沒跟上進度，你們幾個對私櫃台的櫃員還有理財經理要抓緊指標，這個月務必要完成。”張行長拿著本子，道：“開門紅就剩一個多月了，去年儲備的我們也都消化完了，這過年也過完好幾天了，別在無精打采的了，全部都給我收收神，該做的事情都做做好。”
“是。”所有人都有些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又聽副行長念了一下新下達的幾項規定幾項禁令後，每天例行的晨會才突然結束，而此時距離九點還有一段時間，張行長又把李子卿喊道了自己的辦公室裏，道：“子卿，這兩天開始你帶一下小王吧，把該交接的工作先交接起來。”
李子卿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
在銀行，拋開管理層級和一些年限老的人，收入一般是前台的客戶經理高於中台的產品經理，高於後台的行政和風控財務人員。對於李子卿來說，這個消息意味著她的去向已經定了。
銀行員工雖總說看績效看績效的，但其實還是大鍋飯吃的多——這裏的大鍋飯是按照支行或者網點來定的。並不是層級越高的地方就收入越高的。他們的網點雖然隻是一個路支行，但因為這附近住的都是以前的拆遷戶，本地人，個人儲蓄業務做起來還算有些看頭，所以她這個崗位的收入一直都算是不錯。但如果去了區支行的話……
他們的區支行，在整個魔都裏，如果要劃分的話，實力肯定能進倒數六個數裏麵的。去了那裏，哪怕不換專業序列，降低薪水也是必然的。
李子卿啥都缺，最缺錢。也最想賺錢。
“家裏的事情……”張行長看李子卿的表情，也知道她其實不太想接受這個調令的，她歎了一口氣，說道：“這次的事情，算是我們內部的自查查出來的問題，所以你放心，領導肯定會幫你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不留檔案就不留檔案，但是，必要的風險肯定要排除的，這一次去支行，就當是學習一下業務吧，也許過個兩三年就能回來了呢？”
“我知道，領導。”李子卿假裝欣然接受了這個任務，擠出了一個微笑，道：“那我先去找小王了。”
“去吧。”
李子卿知道現實總是難以接受的，但目前這個情況，她隻能努力的接受，找到了新員工小王了以後，交代了一些事情，讓她在空了的時候就待在自己身邊了以後，九點就到了。
她站在大堂經理邊上，杵在網點門口的右側，和其他人一起排列成兩列，等著鐵門的打開。
“早上好，歡迎光臨。”
門一開，就有三五個人走了進來。走得最前麵的一般是老奶奶老爺爺，他們時間多，但就是喜歡排隊。而跟著他們後麵的，就是黃牛和中介，在銀行有兩種黃牛一直很活躍。一種是私底下做外匯業務的，一種是開中介公司幫人注冊皮包公司的。前者銀行裏的人其實都不喜歡，但後者雖說是中介，但實打實的能給銀行帶來績效，大家也樂意待見。
但對於李子卿來說，她和這些人都沒太大關係，剛開門的時候，就有一個老爺爺跑了過來，道：“小李啊，那個今天放的理財我不會用手機銀行啊，你快幫我操作一下，買的晚了就搶不到了。”
李子卿臉上立馬帶上了假裝出來的微笑，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道：
“周爺爺，到裏麵來吧，用網銀，我教您操作。”
“你直接幫我買吧？”
“不行的，這個違規的，我教您吧，你自己操作。”
李子卿打起精神，開始迎接今天的第一個工作。
他們網點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上午的時候非常忙，但到了下午的時候就能空閑了起來——如果不是支行或者分行三天兩頭要求過去開會的話，工作量一天八小時倒也能完成。忙乎了一個上午，時間就到了十一點半，和需要輪班吃飯的櫃員不同，她們做理財的沒特殊情況的話，都有一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
把最後一個客戶送走了以後，李子卿揉了揉自己的腰，常年坐在椅子上對著電腦，讓她的腰已經開始有些不太健康了。她把電腦鎖屏了以後，準備一個人到外麵“吃中飯”。
“李老師，中午一起吃飯嗎？”
“不用了，你們吃吧，我有點事情。”
李子卿拒絕了同事們的好意，拿著包，一個人在外麵走了起來。
雖然說是吃飯時間，但她並不準備吃任何東西，想多省一點錢下來——在外麵吃中飯無疑是一天中最貴的開銷了。偶爾的時候，如果前一天晚上做了菜的話，她會帶飯。或者在一些特別饑餓的時候，她就會花上兩塊五在路邊買上一個蔥油餅作為自己的中飯。
走出來，隻是不想被別人發現自己啥都不吃而已。出來走一回再回去，就假裝自己吃過飯了吧。
為了防止中午有客戶緊急過來，她也沒敢走太遠，就隔了一個街道的距離，到處走著。中午的時候，附近的上班族都出來吃飯了，各種小餐館全部都坐滿了人，互相不認識的人擠在一起拚桌，各自看著各自的手機悶頭吃著飯。甚至連便利店都排起了長龍，不少人買了便當準備帶回去吃。
一份飯十幾塊啊，真的是好貴啊。
李子卿看了眼別人手上拿著的咖喱豬排蓋飯，嘀咕了一句火，找了一個花壇的邊邊角角坐了下來，拿出手機，給自己的母親撥出去了一個電話。
“喂，媽，今天怎麽樣？吃飯了嗎？”
她弟弟現在正式開始在廠裏上班了，母親也一同住進了廠房裏，在那裏當個清潔阿姨，一個月努力多賺個一兩千的。
“嗯，單位食堂裏吃了啊，我？我吃了啊，我剛剛吃了豬排飯，吃好了才給你們打電話的。”李子卿沒有恨過自己的母親，甚至挺心疼自己母親的，這個年紀還遇到這種事情，她很擔心如果自己給不到母親關心的話，她會出現什麽意外。所以每天都要抽時間打電話給家裏鼓勵一下她們。
“弟弟呢？他中午還在幹活啊，嗯，我知道他也很辛苦，但媽你要看看好他，開頭的時候他肯定是大徹大悟的，但由奢入簡很難，重點是以後，我們以前都太寶貝他了，現在我們的心要鐵起來他才能好。用不了多少年的。但這次改不了，那他的一輩子就真的毀了。”
李子卿看著眼前的小湖，看著三三兩兩在散步的上班族，有些機械化地安慰道：“放心吧，沒事，我裝了攔截軟件了，那些電話打不到我這裏來，對了，你們那呢，是嗎？隔壁說沒看到有人來上門催債啊。不急，我拉了我弟的征信報告了，等過一兩個月，開始慢慢還吧。嗯，沒事的，法院起訴是好事情，起訴了以後隻要上班還錢就行了，騷擾的人隻會越來越少。”
“撐一下吧，我……”
李子卿算了下，自己這個月大概能實際到手9000塊，上個月雖然有差錯，但她業績完成的都還不錯。但她現在還得留四千塊不到還信用卡，畢竟上次隻是解決了一半，還剩下一年的分期近五萬塊沒還。
而且，她還欠著項泰十萬呢。一個月要存2800，三年才能還清，這個金額她是不想動的，因為是原則性的問題。
員工貸款那邊等到了在周轉一下吧。也隻能這樣了。
“我過幾天轉兩千給你們吧，就當是平時給你們的生活費。他的工資媽你替他保管著，全部都用來還債。”
這樣子，自己還能剩下幾百塊錢吧。
活得下去。
但很快就未必有這個收入了吧。
心理上的壓力小了，但生活上的壓力更大了。為了回饋一些別人的幫助和感激，她現在連自暴自棄的資格都沒了，隻能努力賺錢解決這些問題。
銀行人員的賬戶都是內部監管的，她有想過去再去找一份打工多賺一點錢，但隻要進和她有關的實名賬戶，很快就會被查出來——對於銀行職員來說，兼職是絕對不允許的，做了就要吃出處分的。
“嗯，我夠的，我自己這邊夠的，沒事沒事，真的沒事。我就交個房租，再還些貸款都可以了。”
李子卿回應了一句後，道：“媽中午睡會覺吧，我也得休息一下，掛電話了。”
掛掉了電話後，李子卿揉了揉自己的臉蛋，讓自己的表情看不出什麽異樣來，再開始折回，往單位裏麵走著。
假裝已經吃過了飯，和同事們打了一聲招呼後，李子卿走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大口大口的咕嘟咕嘟喝了兩口水，壓了一下自己的惡意，然後打開電腦，繼續把一些沒整理的資料整理完，以方便到時候進行工作上的交接。
下午的時候突然下了一場雨，這就導致了銀行裏基本沒什麽客戶了，李子卿從隔間裏走了出來，帶著小王一起在大堂裏客串一下客戶經理，但因為沒有客戶的原因在，大家其實都是在互相聊天而已。
“子卿住的近啊，走幾步就到家了。我每天都得折騰兩個小時在來回的路上。”
“我也是租房子嘛，總歸方便一點。”
“小王，跟你李老師好好學著點啊，李老師可是我們網點出名的服務標杆，還去市行裏領過獎呢。”
“是是，我一定跟著李老師好好學！”
李子卿假裝著心情很愉悅的樣子，和同事們漫不經心的聊著天，互相開著玩笑，仿佛一切都照舊，一切都很輕鬆。
五點鍾網點關門，五點半才是網點的下班時間，如果軋庫出現了差錯，弄到個九十點鍾也有可能。但對於李子卿來說，她還是習慣在下班後多停留一會，整理一下資料，收拾一下衛生，等到了六點多的時候，才漫步回去。
“呀，梨子姐回來了，晚飯吃了沒呀。”
回到家裏後，蘇沁和何姿兩個人都在客廳裏，李子卿看到她們後，打了一聲招呼道：“回來了。”
糟了，忘記笑了，李子卿打起笑容，重新說道：“吃過了啊，剛回來的路上買了些東西吃。”
“沒吃呢，我們還指望梨子姐給我們做飯呢。”
“今天是真吃過了。”李子卿回來的路上買了一根玉米吃了，還好，三塊錢，這一點她倒是沒假裝。
不過，她還是假裝心情挺不錯的說道：“你們要沒吃的話今天就隻能點外賣了，你們兩個人可別又點多了，浪費啊。”
“沁姐點的，我連建議權都被剝奪了。”何姿在邊上攪和了一句，蘇沁立馬就說道：“誰知道你飯量那麽小啊，你要是飯量大一點我們不久不浪費了嗎？”
“你們兩個啊。”李子卿帶著笑容搖了搖頭，道：“我洗個澡換身衣服。”
“梨子姐先去吧。”
李子卿走進自己房間裏後，表情再一次凝固了下來。她歎了一口氣，把東西收拾好了以後，稍微躺了一下放鬆了下筋骨，然後拿著衣服準備去洗澡了。
在走出去之前，她的臉上又重新恢複起笑容，道：“今天我第一個，下一個誰你們自己排隊啊。”
還得假裝事情都過去了啊。
不然這兩個好心的姑娘肯定又會提心吊膽的想辦法照顧自己的，她能感覺到這兩個人的好意。
隻是，她沒辦法回饋這種好意。沒有辦法回饋的恩情，對於有良心的人來說，隻會成為負擔。
她必須在項泰和這兩個女孩子麵前裝出沒什麽事情的樣子。
“比之前已經好多了啊，至少不用擔心死不死，不用擔心家裏人活不活的下去的問題了。”李子卿站在淋浴下麵，任由水流衝刷著自己臉龐，喃喃低語道：“吃點苦沒什麽的。”
到了新的工作環境，又的重新開始裝了。
裝沒事，裝開心，裝自然。
很多事情，影響的並不是一瞬間，也絕對不是一兩天能夠解決掉的。
吃點苦真的沒什麽的，但吃了苦還要假裝自己很幸福，那就有些累了。
隻是，不得不欺騙下去，希望有一天，連自己都能騙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