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在撈鱔的這段時間裏,慕容容從屋子裏過來看過三四次,每次她都在邊上蹲個五六分鍾,但她什麽都不說,也什麽都不做。在曆經方瑞遇險的這次事件後,活潑甚至調皮的慕容容沉穩了不少,相對純真的她認識到了很多的東西,最關鍵的是她清清楚楚地讀到了自己內心的世界——對他的那份情感。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慕容容的熱情與主動方瑞無動於衷不說,甚至還在刻意回避,這讓平日裏眼高於頂的慕容容很是鬱悶苦惱,高傲而又脆弱的心靈飽受打擊。不過慕容容是個很執拗的人,認定了的事情她是不會輕言放棄的。麵對方瑞的淡漠,在傷心失落之後,她坦然麵對,隻是不再熱情地主動去找他說話聊天兒,而是采取默默關注的方式,試圖用執著來感化於他。…………………………弄完池裏的黃鱔,已是下午六點多鍾。放黃鱔籠子今晚上就不去了,首先方瑞暫時沒這個心情,其次因為剛剛下完大雨,塘裏的水都很滿、水域比較寬、水草大部分被淹的原故,這時候放籠子效果會大打折扣。來到池旁不到一平米的第一分空間對接地,地裏的西紅柿、豆角、黃瓜都熟了不少,方瑞摘了些,又扯了些蔥蒜,準備跟第二空間裏的黃鱔一起晚上煮著嚐個鮮。把菜都摘好後,方瑞又采了二三十片桑葉。現在蠶寶寶們大的都長到筷子小頭端那般粗了,白白淨淨、肥肥壯壯、捏在手上軟綿綿的它們煞是惹人喜愛,尤其是看它們那小嘴撕咬著桑葉的可愛動作,更是讓人喜歡。老扁跟林芳芳甚至楊誌成夫妻都表示要分幾條去養,都被方瑞義正嚴辭地給拒絕了。把采摘的桑葉交給林芳芳,接下來該做的這妮子懂著呢。方瑞就從廚房的大鋁盆裏捉了斤半左右比較小的魚兒,然後去臥室裏把小怪抱出來。現在小怪早就不住鞋盒子裏了,窩亦不安牆壁上了,現在神鳥的窩是一個大紙箱子,就放在方瑞床邊,不用擔心老鼠貓什麽的叼走了神鳥,神鳥不啄死它們都算它們走運的了。方瑞給小怪稱過,神鳥的體重已經達到將近兩斤,按說一般普通的鷹成年最多也就這般體格,可神鳥現在身上的毛還是灰不溜秋的絨毛,尾巴翅膀上的羽翼更是又稀又短,剛長出來沒幾天似的。這讓方瑞老扁楊誌成他們都是驚訝小已,看小怪這身羽毛,擺明了就是未成年鳥嘛,可它這體形這般龐大,又做何解釋呢?小怪雖然羽翼未豐,但它的爪子跟喙鋒利得嚇人。方瑞以前喜歡把小怪放在肩膀上,還喜歡把神鳥置於臂彎上,可在抓破了好幾件衣服,甚至在肩膀與手臂上抓出多道血痕後,方瑞再不敢與小怪的爪子零距離接觸了。小怪多次想要主動與他親昵,都被方瑞嚴厲喝止。這讓小怪對方瑞頗有意見,小心眼而又機靈鬼的神鳥在方瑞給它喂食的時候,總會給方瑞啄那麽幾下,看著方瑞痛得呲牙咧嘴的樣子,極富靈性的神鳥就興奮得又叫又跳。然後惱怒的方瑞就關它的禁閉,奈何神鳥天性桀驁,屢訓不改啊,方瑞也無奈,…………………………把大紙箱放在地上,睡眼惺鬆地小怪就從裏麵自個跳了出來,伸著脖子傲然地環視了一眼四周,不屑的目光掠過老扁楊誌成一幹人等,最後圓溜溜的眼珠子定格在方瑞身上,立馬神鳥就像孩子看到母親般歡叫起來,邁著健碩的雙腿走到方瑞身邊,抬頭望了望方瑞,接著用喙啄了啄方瑞的褲管。那意思方瑞是懂的,不就是要抱它到自己的肩膀上嗎,不過方瑞裝作視而不見,你個小鳥,嫌你糟蹋的衣服還少了啊。方瑞的無視讓小怪很是不爽,扯著嗓子嘶鳴了幾聲,忽地一拍翅膀,縱身卻是躍上了方瑞身邊的竹椅子,然後再從竹椅子上振翅,意圖躍上方瑞的肩膀。方瑞早就習慣了小鳥的伎倆,微微一笑,後撤兩步,小怪頓時就撲了個空。小怪跌落在地上,趔趄著打了個滾子,拍了幾下翅膀立起來,似嗔似怒地瞪了方瑞幾眼,然後嗚咽嗚咽地叫了起來,那意思方瑞也懂,餓了要吃飯了嘛。“你都這麽大個鳥了,還要我來喂啊,自己吃去!”方瑞握著根專門教訓小怪的竹杆,敲了敲小怪的頭,佯裝發怒地沉著臉訓道。看到方瑞不高興,小怪就沒了牛氣不起來了,神鳥耷拉著腦袋往放著魚的盆邊上走去。在小怪走到盆邊準備吃魚時,老扁卻是一把把魚盆端了起來,這廝對神鳥嘿笑道,“你老爸不喂你,我來喂你。”說著還得瑟地拿了條魚往空中一拋。要是方瑞或者餘英紅這樣拋魚,小怪會興奮地躍起來去接,然後三下五去二地吞咽。可別人玩這招,小怪會視其為挑逗戲弄,它會發飆的。老扁不是沒吃過虧,可老扁偏生不信邪,話說小怪小盆友咱跟你爸是鐵哥們,咱倆的交情也非同一般,咋你就這麽不給麵子呢?結果老扁每次這樣想著逗弄著,都逃脫不了被小怪啄幾下的厄運。這次也不例外,老扁拋魚的動作做完,小怪就拍著翅膀往老扁躍去。神鳥噸位過重,羽翼又不豐,故而跳得不高,剛剛好到老扁的大腿那裏。神鳥躍到置高點,脖子一縮一伸,對著老扁的大腿就啄了下去。痛得老扁哎喲一聲,丟下放魚的盆狼狽逃竄。方瑞就笑眯眯地端起盆來捏了條魚扔起來,小怪很是配合地一躍接住,然後脖子一仰一口吞入腹中後,吃完後看著方瑞興奮地直叫。方瑞就得意地瞟了眼老扁,又扔了條魚給小怪,邊扔還邊好沒良心地笑道,“小怪快快長大,快快把彈跳力練起來,下次你再啄那家夥的時候,可就要找準目標了,明白不?”小怪嗚嗚應了幾聲,循著方瑞的目光看向老扁,不知是偶然還是它真懂了方瑞的話,它的目光竟落在老扁的要害地帶。老扁一驚一愣,再渾身一個顫栗,揮著拳頭要找教唆壞小盆友的方瑞算賬,迎來的卻是小怪的利喙。老扁頓時抱頭鼠竄,全屋子的人就哈哈大笑。看那遠處塘麵河麵上晃動的波光粼粼,看那遍野點綴翠綠上的金光閃閃,再看那天邊似山似房、似馬似虎、各種千奇百怪栩栩如生、被夕陽染紅的雲霞……放眼望去,那滿目的天成之美……鄉村的傍晚真的是美得驚豔。楊誌成夫妻倆坐在水泥坪柳樹下,慕容倩依偎著他,體味著這純粹不含半點雜質的自然之美,靜靜地感受著,忽而抬起螓首看著丈夫,憧憬道,“老楊,再過幾十年,咱們的夕陽會不會像此刻這般美麗?”楊誌成微微頷首,淡淡笑道,“當然,咱們的未來會比現在更加地美麗。”慕容倩就撫著隆起的肚子幸福地笑了,目光落在屋那側大水池邊一棵桃樹下的一個窈窕身影,感受著著自家妹子前所未有的落寞,慕容倩不由得心下一酸,握住楊誌成的手緊了緊,“老楊,你有沒有發現容容變了?”“是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楊誌成都成精的人了,怎麽會看不出來呢,而且他還早就看出了慕容容是因何而變。隻是感情這事,就是兩個字,糾結。局中之人糾結,為什麽?不知所措唄!局外之人亦糾結,又為什麽?插不上手幹著急唄!“何止有些不一樣,大不一樣啊……你看前天她哭得那個傷心,還有瑞子沒事後她的那個激動,再有這兩天她對瑞子的那個殷勤,我想她是對瑞子動了感情了……能讓咱家目空一切的丫頭動心,不容易啊,嗬嗬,瑞子還真是個千裏挑一的好男孩……兩人要是能成,我這做姐的是一百個讚成的……可問題是現在瑞子好像並不待見她啊……”慕容倩不無憂慮地說著,忽地惑道,“不過這沒道理啊,咱家容容不論相貌身段還是家勢,哪樣不是出類撥箤來著,更何況還是容容主動,這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的,沒道理瑞子無動於衷啊……難不成,兩人早就認識了,甚至還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情?難怪了,平日裏要這丫頭陪我一天兩天都不耐煩,這下
讓她陪我到這裏來長住,她卻是歡天喜地的來了……隻是,到底兩人怎麽了呢?”慕容倩把尋求解答的目光投向了楊誌成。楊誌成心說你看著我幹嗎,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心下是苦笑不已,嘴上還是微笑道,“老婆,他們年輕人的事情就由著他們年輕人去吧,你現在最主要的呢,就是放寬心思,好好地休養身體,把咱兒子健健康康地生下來……明白不?”慕容倩白了他一眼道,“廢話,這我肯定明白啦,隻是看著容容這樣,我做姐的心裏能舒服嘛……算了,就像你說的,年輕人的事情由他們年輕人去吧……不過,老楊我跟你交代個事啊。”楊誌成連忙應道,“老婆你說。”慕容倩道,“你找個機會探探瑞子的口風,看他到底是啥心思……我也找個機會好好地問一下容容,看看這丫頭到底有什麽打算。”楊誌成一聽這任務感覺很是別扭,苦著臉道,“咋咱就覺得來瑞子家,是帶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來的呢?”慕容倩聞言輕嗔薄怒地瞪著他。…………………………到夜幕降臨之前,老媽像昨天下午此刻般,拿了一把紙錢跟三支香要往前日的事發地的橋邊去了。老媽這是去喊魂,不知平陽其它地方是不是這樣,反正小台兒村及周邊的村子都這樣,聽說流傳有數百年了。喊魂是迷信的東西,它是針對落水獲救的小孩而來的。意思是小孩子掉到水裏嚇得失了魂魄,要通過喊的方式把它們尋回來。喊魂還頗有些講究,首先第一個是時間,必須在夜幕降臨前趕到落水的地點,把紙錢跟香給點著了,這樣具體什麽原因無從解釋,也許是天剛黑鬼魂剛出來吧。第二個就是喊那小孩的名字,是七長六短,意味七魂六魄,而且得間隔著喊,意思就是喊一個魂再喊一個魄回來。這喊魂一共要連續喊一個星期。方瑞是不信這些迷信糟粕的,可沒想到平日挺科學的老媽竟然信,而且方瑞都這麽大個人了,她還執意要去喊,這讓方瑞又囧又是哭笑不得。看著老媽一臉莊重似要去做什麽神聖事情的樣子,方瑞喊住她鬱悶地道,“媽你平日不是不信這些東西的嗎,怎麽還整這一套?”平日裏對兒子言聽計從的老媽瞪了眼方瑞,斥道,“閉上你的烏鴉嘴,雖廢話那麽多……待會媽喊你就好好地應答,別像昨天那樣有氣沒力地,聽清楚沒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前天幸虧村支書劉富民及時地打發劉秀發過來把餘英紅攔在家裏,沒讓她出去知道方瑞出事的事情。直到方瑞被金絲巨鯉救起,帶著兩個雙胞胎姐妹回到家中,她才知道原來兒子剛剛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可即使如此,後怕不已的餘英紅仍是嚇得當場就臉色蒼白落了不少的淚水……“好好好,媽你去喊,我在家裏好好應著。”方瑞見媽要動氣,連連點頭說好。“你要再吊兒啷鐺的不當回事,敢不好好應著,回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餘英紅敲了兒子一記警告,快步往河邊去了。不到幾分鍾,那邊就傳來了她拖遝著音調、象征喊魂的第一聲喊,“小瑞啊,回來哦……”那洪亮的聲音拖得老長,整個村子都聽得見。老扁林芳芳楊誌成慕容姐妹聽了就看著方瑞笑,讓素來臉皮厚的方瑞很是不好意思。方瑞汗顏之下,就想懶懶散散地應答,可想想老媽的警告與用心良苦,還是老老實實地放開嗓子亦是拖遝著腔調對著那邊應道,“回來了哦……”一喊一應,中間停頓一小會兒。那邊幹脆利落、意味喊魄的第二聲喊響起,“小瑞啊,回來!”方瑞也是幹脆地應,“回來了!”就這樣有節奏地喊著,邊喊邊往家裏走,一般是算好了在離家門口個幾十米時喊完喊魂的最後一嗓子,然後看到家門口的人就問,“小瑞回來了吧?”大家夥就忙是歡歡喜喜地應答,“回來了回來了,小瑞回來了……”這樣做當然是討個喜嘛。就這樣,喊魂行動宣布圓滿地暫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