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扁咱們先回屋裏去吧。”方瑞穩住情緒,對老媽的提議讚同。“咱們兩個大老爺們回去,讓嬸一個人在這裏插田啊!”老扁反對道,語氣頗為豪氣。看著老扁這德性,方瑞就想到了高中時期兄弟幾個相互間的打趣、追女孩時的相互拆台,方瑞頓時感覺真的很輕鬆,心態瞬間又回到了高中生涯。方瑞用不屑的眼神瞅著老扁,“老扁你的意思是你也要插秧?”“咋地!”老扁被方瑞這種眼神瞅得很不爽,眉毛牛氣地往上一聳,嘴裏不甘示弱地蹦出兩個字。“我能咋地,隻是哥們建議你還是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這種高技術高智商的活兒,可不是你這種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做得到的。”方瑞拿迫擊炮猛打擊老扁。的確,插殃表麵上看去挺簡單輕鬆的,其實插秧老累了,不說其它的,打著赤腳一直站在泥水裏,背一躬就是半天,還要手腳配合,其中的滋味想想也不言自明。以前老扁來方瑞家玩也嚷嚷著要下田插秧,結果每次都是腳板一碰到黃泥巴水就退縮了。老扁他爸是平陽某局的二把手,方瑞知道他受不了這個罪。就他這種沒吃過苦的官二代,即使能插好秧也一天插不了幾簇,他到田裏來幾本上就等於做無用功。不過方瑞有心讓老扁吃點苦頭,整整他,讓他體驗一下鋤禾日當午的真正含意,故而激他。“靠,不就插個秧嗎,哥兒們就不信了,這麽簡單點事還做不了。”方瑞激將成功,老扁沒有半分猶豫,利索地脫掉鞋襪,扒掉西裝,卷起衣袖褲管,一腳就趟到田裏,結果下腳沒輕沒重的,濺了一臉一身的泥水,搞得好不狼狽,又讓方瑞好一頓嘲笑。“嬸,你收個徒弟吧。”老扁走到餘紅英邊上,虔誠地道。“收徒弟就免了吧,插秧很簡單的,嬸教你就是。”餘紅英隨手抓過一紮秧解開,樂嗬嗬地對老扁道。“嗯,那嬸你教我。”老扁也拿過一紮秧,學著餘英紅的動作,可費了老大的功夫也沒解開筍殼葉繩。“都說這是高技術高智商的活,就你這小樣,怎麽幹得了呢!”方瑞從不放過糗老扁的機會。被方瑞接連小看,老扁惱了,幹脆就用力直接扯斷筍殼葉繩。結果筍殼葉繩是扯斷了,可同時也勒斷十幾根秧苗。方瑞就看著笨手笨腳的老扁直搖頭,嘴裏風涼話不斷,氣得老扁直想用泥巴把方瑞的嘴巴塞住。“小剛,你看嬸是怎麽插秧的。”等到方瑞跟老扁嬉鬧得差不多了,餘紅英便開始教老扁插秧的動作與需要注意的地方。一邊解說,一邊示範,反複教了幾次,老扁也能根據要領歪歪斜斜地把秧給插到泥裏了。餘英紅見老扁動作雖龜速,卻也能把秧插得中規中矩,就插自己的秧去了,誰知老扁為追求速度,插著插著就走樣了,幾行秧插下來,有如行龍走蛇,株與株之間的距離也是亂七八糟的,有的能過汽車,有的獨輪車都難以通行。“怎麽樣,哥兒們插的還可以吧。”老扁還不自知,得意洋洋地向方瑞炫耀。方瑞剛開始也有留意老扁插的秧,見還行得過去,便專心插自己的秧去了,現在經老扁一喊,抬頭一看,方瑞是又好氣又好笑。老扁插的秧,間距就先不說了,關鍵是深的深到閻王底下去了,淺的又幾乎整株秧都要浮起來了,就這情形十株秧裏必然有三四株要掛掉,以後還要重新補插。這樣補起秧來比直接插秧還麻煩,花費的時間更多。方瑞不嘲諷也不打擊老扁了,直接把他往田外攆。“出去,出去,別搗亂。”“什麽,我搗亂?”老扁狂暈,哥兒們辛辛苦苦的付出,換來的竟是這樣的評價與待遇?“請你別搗亂,再請你出去。”方瑞很客氣地道。“等等,你讓哥兒們出去,總得給哥兒們句話吧。”老扁委屈得想哭啊。方瑞煞有介事地瞪著他,“我可不可以說罵人的話?”“當然不可以。”老扁直搖頭。“那我無話可說。”方瑞聳了聳肩,甩了句經典的網絡名言,低下頭去繼續插自己的秧。“什麽?”老扁聞言差點沒當場摔倒在田裏,方瑞的話對他打擊太大了。老扁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傑作老半晌,這個嗎,株與株間的距離是有失勻稱,是有的插得深有的捅得淺,可這也沒什麽啊,等秧苗長大了還不照樣結稻穗?靠,自己就真有方瑞那小子說的不堪吧?老扁憤憤不平地想著,這時他感覺到左腿上隱隱的有些痛癢。低頭一看,看到左腿上有個黑乎乎的東西,這是什麽?老扁疑惑,想用手把那東西拿掉,可老扁抓住那東西,軟綿綿的。老扁最惡心這種沒骨頭的軟體東西了,他的頭皮都麻了,強忍住,用力一拽,可那黑東西就像條橡皮筋一樣的,有彈性的哦。而且它牢牢地附在老扁的腿上,似乎它的前後兩端都已經紮到了腿部肌肉裏麵。這是?螞蝗!這是田裏的吸血鬼!老扁雖然沒親眼見過這種活生生的軟體動物,但他在書本電視的畫麵上看到過啊。老扁驚天動地愴呼一聲,這次不需要方瑞攆了,他從田裏一蹦三尺高,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猛地往田埂上跑去,貌似那速度劉飛人都要甘拜下風。“喲,恭喜,中標了啊。”方瑞剛剛埋頭插秧去了,並不清楚情況,走出田一看老扁腿上的螞蝗,原來這家夥鬼叫鬼叫是為此而發啊,方瑞笑著打趣道。“瑞子,快,快幫我把它弄出來。”老扁像女孩子一樣對軟體動物有著天生的恐懼感,更何況這還是條吸血的螞蝗,聽說它們還能順著血管爬到人的身體裏麵去,在人體裏散枝開葉,何等恐怖啊,老扁嚇得蛋根兒都在顫栗。“肥得像個球一樣,難怪螞蝗會叮上你。”方瑞很沒口
德的揶揄老扁,同時蹲下身用手捏住螞蝗的身子,用力一拉,扯掉。老扁的腿上頓時現出一個圓圓的小血窟窿,小注的血流直往外冒,怪嚇人的。方瑞用母親帶過來的茶把傷口衝了衝,又擠了擠傷口,再衝了衝,很快傷口就不流血了。“瑞子,被螞蝗咬了不會有事吧?”老扁就像個受傷的孩子,可憐巴巴地看著方瑞。“能有什麽事!小小一個螞蝗,就把你嚇成這副德性,我都為你感到丟人,以後出去別說認識我。”方瑞看著平日裏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老扁竟因為一條螞蝗嚇成這樣,覺得很好笑。老扁一聽沒事,就像喝了電視購物廣告裏說的某種神酒,一下就腰挺直了,腿不軟了,蛋根兒不顫了,他站起身來,氣勢洶洶地叫囂著要找小螞蝗算帳。螞蝗被方瑞丟在幹硬的田埂上,縮成肉乎乎的一團,老扁找到它,扯了片草葉子包住它,可用力捏又捏不死它,摔也摔不死它,老扁折騰了半天小螞蝗毫發無傷,方瑞在邊上就笑,“你這是給它按摩鬆筋骨吧。”對付這小東西老扁還真是沒招,撓了撓頭問方瑞,“這東西比小強還頑強,瑞子你說要怎樣才能弄死它。”“用火,用鹽都行。”方瑞丟給老扁兩種方法,插秧去了。老扁得了妙法,找了些枯葉幹草,喊殺著跟小螞蝗秋後算帳去了。於是田野裏多了道很有意思的風景線,一個牛高馬大的青年,燒著團大火,他一邊在火上烤著什麽東西,一邊嘴裏念念有詞,像個跳腳大仙似的。一條大黑狼狗就像個跟屁蟲似的,圍著他跟火轉悠。餘英紅方瑞看著這對活寶直笑。一上午的時間,田終於又隻剩下半分不到了。餘英紅再次提前回去做飯。方瑞利落地插完最後一茬秧,與提著鞋子襪子的老扁並肩往回走,小黑搖著個大尾巴屁巔屁巔地跟著。“瑞子,你小子很不仗義啊,故意激我下田的吧。”老扁想著剛剛秧沒插幾茬,還被螞蝗給咬了的事情,心裏就憤憤難平。“虧你還好意思再說,秧插不好也就罷了,畢竟你就這點智商,怨不得你。可長得比馬還高,比豬還肥,卻被一條螞蝗嚇成這個樣子,要我是你啊,早就找塊豆腐撞死去了。”方瑞一句話直接把老扁滿腹的牢騷給堵了個死死的。老扁清楚自己剛剛的表現忒沒男子漢氣概了,隻能氣得幹瞪眼。中午的菜肴很豐盛。蔥花炒雞蛋,地裏的青蔥,家裏的土雞蛋。臘肉炒萵筍,地裏的萵筍,自家的薰臘肉。此外還炒了兩個青菜,弄了一個湯碗,也都是自家地裏的菜。五個碗擺在桌上,熱氣升騰,整棟屋子都香了。老扁坐在桌邊,賊眼珠子在五個碗上來回遊蕩,他不停地抽動著鼻翼,咽著口水。他就像一隻饞貓麵對五條不同種類的魚,正在琢磨,是該先對草魚下嘴,還是先咬鯉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