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絲心蠱
駱氏的手緊緊抓著床單,骨節已經攥的發白,疼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大概拚湊起來就是在說“救救我的孩子。”幾次疼的差點昏了過去,卻被上官融輝的聲音喚了回來。
愛情,子女,已經足夠讓一個女子闖過一切難關。
然而就在清靈搭上駱氏的腕脈的時候,她的心涼了下來。
這個孩子已然沒了脈搏,但清靈不能說、不能表現在麵上,若駱氏知道這個孩子已經沒了,一定會立即撒手人寰。
清靈安慰著駱氏,道:“你別怕,不過是一些很平常的毒,很好解,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的,你要加油,先把孩子生出來。”
說著,向一旁的產婆用了用眼色,示意她們不要多言。
清靈蹲於一旁,握著駱氏的手腕緩緩注入一絲氣力,以防駱氏沒了力氣連孩子都生不出來,那才真的是一屍兩命。
孩子的頭出來的一瞬間,清靈立即點了駱氏的穴位,讓她睡了過去,否則她聽不到孩子的哭聲,定然不會安睡。然而駱氏沒有中毒,中毒的是,那個孩子。
孩子出來的時候,臉色慘白,嘴唇卻發青,那麽小小的軟軟的一團,還未來得及看一看這世界便已經離開了。這對一個母親而言是多麽殘忍,讓駱氏醒來之後如何接受麵對。
清靈立時紅了眼眶,一種無力絕望的感覺如小蟲一般爬上她的心髒,一陣陣惡寒襲來,她認得這種毒,曾經在穀婆婆的醫書裏見到過,到底是誰與駱氏如此深仇大恨,要這麽害她。
清靈檢查了一下孩子心髒的位置,如她所料,有一個紅色的點,不仔細看斷然不會發現,更不會知道是因為什麽而死。
產婆將孩子抱了出去交給上官融輝,清靈也跟著走了出來,聲音之中充滿了疲憊,“駱……駱姐姐她沒事,休息休息就好了。”說完便跟丟了魂似的向外走去,卻被上官融輝抓住了手臂。
“清靈,這個孩子……”
“中了絲心蠱,沒救了。”
上官融輝顯然是沒聽過這種毒,忙追問道:“那是什麽?”
清靈深深呼了一口氣,鼻子一酸眼淚就倏然落了下來,她對駱氏是沒什麽好感,但此情此景,她還是接受不了,輕聲道:“是一種一旦鑽進心髒便會立即毒發,大羅神仙也救不了的蠱毒,駱氏大概是在哪裏誤食了,絲心蠱自行選擇了比較嬌嫩脆弱的嬰兒的心髒,故而,孩子死了,大人完好無缺。”
縱然是上官融輝這樣的人,聽了清靈的解釋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抱著孩子的那隻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力氣,這世間竟然有如此滅絕人性的毒藥,竟然用在一個與世無爭的無辜女人身上,還害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這口氣怎麽咽得下去。
清靈如何不知上官融輝此刻的怒火,然而還是囑咐他,說道:“孩子已經去了,大人還在,請太子殿下先不要告訴駱姐姐她的孩子沒了,讓她好好養身體,她身子現在虛弱的緊,若是再受刺激,恐怕有性命之憂。”
清靈回到房間,久久不能平複心緒,品月也不敢來打擾。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將駱氏從湖邊拉回來,那她流產的原因就會被認定是自己把她推到了湖中,這麽想著,清靈的心再次沉了下來,赫巴國善用蠱毒,這次恐怕又和戴慕天拋不開關係,然而不管是誰害駱氏,都是衝著自己來的,又是因為自己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清靈兩隻手攥在一起,拄著額頭,隻覺得腦仁生疼,蜷縮在床榻的一角,有些手足無措。
“如果你在就好了。”
此話一出,清靈幾乎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自己怎麽還會奢望他會來呢,苦笑了一聲,硬生生將眼淚忍了回去。
自己現在看起來外表光鮮亮麗,什麽大楚巾幗公主,東越太子妃,風光無限,都不過是別人的看法,在自己眼裏,自己隻是一個被傷害了還隻會往殼裏縮的蝸牛,看似強硬,但其實誰也保護不了。
然而,就算說辭再完美,再看似合理,一個剛剛生育醒來的母親,不讓她看自己的孩子她都會起疑,瞞不住。
黃昏時分,駱氏的哭聲在太子府中回蕩,刺痛著清靈的心。
駱氏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上官融輝便來看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裏的清靈,見清靈蜷縮在床榻的角落,給人的感覺更加瘦小,不禁多了幾分疼惜之情。
上官融輝走上前,搭了個邊側身坐在床榻上,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她,這個女子,自己傾慕已久,如今卻如此讓人心疼,再不複往日張揚灑脫的樣子,到底經曆了什麽會把一個人的性子改變如此之大。
清靈被盯著看有些不自在,忙找了話題,問道:“她怎麽樣了?”
“咎由自取。”
上官融輝這淡淡的四個字卻讓清靈頓時怒火中燒,瞪著上官融輝的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指責道:“她懷的可是你的孩子!”
上官融輝眼中掠過一絲寒意,額頭也皺了起來,語氣之中盡是不屑,輕聲說道:“她當時說自己誣陷於你,你竟然不問問是怎麽回事。”
清靈原來在清靈皇城中見慣了這樣的事情,有了身孕的妃子在皇城之中幾乎是可以橫著走的,誰不離得遠遠的,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左不過拿孩子做些文章,但是沒有母親會害自己的孩子,所以誣陷什麽的真的談不上,我看她也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無辜受害者,被我連累的。”
“她若是沒有害你之心,怎會被人輕易利用,你不要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到底是你救了她的命。”上官融輝站起身,向床邊踱去,看著窗外的景色,竟覺得有些礙眼,又回過頭看著清靈,“駱氏說,有人給她出主意陷害你,她便鬼迷心竅地聽從了,原本是自己掉入湖中想著不會有什麽事,還能嫁禍給你說是你推了她,然而你卻寧可自己落水也要救她,她沒掉入湖裏卻還是流產了,她說這就是報應。”
清靈搖搖頭,“報應又如何,生命雖然可貴,但救得了命也醫不了心,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上官融輝沒有再說什麽,他承認清靈說的對,但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麽算了,他定然會查個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
當然,這麽大的事情瞞不住東越的皇帝,那畢竟是皇帝的親皇孫,怎能不怒,再加上三皇子進言說大楚的清靈公主本就心高氣傲,怎會容忍一個側妃誕下太子府的長子,故而最有動機的不過是清靈公主。
皇帝雖然命人徹查,不過也就是懷疑懷疑清靈這個與她流產之前有過接觸的人,誰能想到駱氏是害人不成自食惡果呢。
第二天天還未亮,在府裏的湖中發現了駱氏。
清靈還能說些什麽,這接連兩條人命就這麽在自己眼前消散,雖然自己曆經沙場,對生死之事已是稀鬆平常,但這兩條人命都是因為自己,被自己連累的。
她再也哭不出來,沒有人會來幫自己,本以為自己忍讓可以息事寧人,卻不曾想對方步步緊逼,果然,人都有一個不能越過的底線,那人要害自己、要散播謠言汙蔑自己,這清靈都可以忍,但她忍不了,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去傷害無辜之人。
那些傷害過清靈至親至愛的人,傷害自己身邊無辜之人的人,她都一一記得,一個都不會放過。
然而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祭天不會中止,清靈任憑侍女幫自己換上了鮮亮華貴的紅底黃紋裙袍,為自己上著妝掩蓋住自己憔悴的麵容,被人擁著上了轎輦,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出了太子府的大門,滿腦子都是駱氏滿臉淚痕求自己救救她孩子的畫麵,揮之不去。
祭天用的祭壇在城北郊外,一路上風光無限,太子與太子妃一同坐於轎輦之上,被帷幕擋著,所到之處百姓跪迎,畢竟這是東越未來的皇帝與皇後。
街道上隻有祭天隊伍的車輪馬蹄聲與腳步聲,卻在城門之前被一個女子攔了下來,指著轎輦之上的清靈喊道:“她不是我家公主!她是假冒的!”
清靈輕歎一口氣,自己被指著說是假公主一路從大楚說到了東越,如今竟然明目張膽地在自己麵前指認自己。
本來城中就紛傳太子妃是假公主,現在又有人這麽一鬧,更是議論紛紛。
呼延元回頭看了一眼上官融輝,發現他已經是極度不悅了,趕忙叫人把這個女子拉下去。
誰知道這個女子卻右手高高舉起,朗聲道:“我有證據!”
清靈甚是無奈,想著什麽證據,自己的佩劍在梓宸那裏,玉牌都被自己扔了,難道還能被她撿了去。
眾人都向那女子的右手看去,清靈也不經意地抬頭瞄了一眼,卻怔住了,這個女子她自然不認得,但她右手舉著的竟然就是自己在西涼扔掉的那塊玉牌,離這麽遠真假尚且看不出來,但模樣是一樣的,見過自己玉牌的人少之又少,想仿冒也是很難的。
清靈鎮定了心神,笑了笑,朗盛問道:“為什麽我的玉牌會在你手上,我們之前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