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摘星穀
身著銀白色鎧甲的一男一女在雪地裏拚命地奔跑,剛剛下過一場大雪,身後留下的兩排足印讓兩人無所遁形,剛剛甩開的黑衣蒙麵人不一會便又追了上來。
男子拖著已經沒有力氣了的女子的手,他不想放棄,還沒有到最後,不時回頭鼓勵著身後的女子,“再堅持一下。”再回頭時,已經踏了出去,想收回來已經來不及,男子一腳踩空,眼看著就要掉下懸崖。
女子驚呼,“穆英!”本能地想把男子拽了回來,自己卻腳底一滑掉了下去,她沒有尖叫,而是回眸向那個叫穆英的男子投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那些人的目標是自己,自己死了,想必穆英也不會有事了,總算沒有因為自己而連累無辜之人。
女子就此陷入了無盡的昏迷之中,除了徹骨的寒冷,已經回想不起任何事情,包括穆英的臉,和他當時說的話。
一聲鷹嘯傳來,女子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不似平常做噩夢一般冒冷汗,而是麵色蒼白,一身寒意,半晌才緩過勁來,口中喃喃:“又是這個夢。”女子向窗口望去,卻見一隻威風凜凜的金雕立在那裏,見女子注意到自己整高興地呼扇著翅膀,女子招招手讓金雕進來,落在了自己的塌上,摸了摸它的小腦袋,“來,阿鳶,讓我看看他讓你帶來了什麽~”
女子從阿鳶腿上綁著的竹筒中取出一張字條,上書:摘星穀穀前樹林,救人。
“這麽快就到了?”女子打了個哈欠,輕輕歎了口氣,“就知道使喚人,還打擾了人家的清夢。罷了,阿鳶你去告訴他我現在就去~”
待阿鳶離開,女子從塌上站了起來,因是午睡也隻是理了理衣裙便出門了。
本來秋風颯爽,然而這一整天都暗沉沉的,陰的像要滴出水來,連風中也夾雜著一絲悶熱潮濕,林中樹葉沙沙作響,倒是絲毫沒有影響鳥兒的午睡。
女子被攪擾了午睡本就心中不悅,到樹林之時又發現並沒有人來,怒意更是添了幾分,正想著要回去好好教訓教訓那個捉弄自己玩的人,卻在樹林的盡頭跑來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蓬頭垢麵,已經看不清他的長相,隻是拚命地跑著、拚命的喘著氣,時不時的回頭看看,而身後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隻見五個蒙麵黑衣人緊追而來。
就在少年再次回頭看的一瞬間,隻聽“啊!”的一聲,好像是絆住了什麽,隨之而來的是少年倒地的聲音,少年整個人趴在了地上,雙手費勁地撐起自己的身體,整個人都在發抖,不知是太過害怕了還是沒有了力氣,最終還是沒能再次站起來,隻能翻過身,坐在了地上,用手和腳一點一點向後挪去。
五個黑衣人,其中一個站在中間抱著膀,氣勢也不同於其他幾人,一看便是頭領,其他四人中那個又瘦又小還有些駝背的男子揮舞著手中的刀一步一步向少年走來,“臭小子,費了老子這麽多功夫,現在沒有人幫你了,看你還往哪跑!”顯然他心情很不好,語氣中帶著絲毫不掩飾的不耐煩,眼神中盡是不屑,隻想一刀了解了這個少年好回去交差。
而另一個稍高點的黑衣人沒有什麽動作,隻是冷冷地催促道:“不要多話,速速解決。”不可違拗的語氣中亦掩藏不住焦急的情緒,他知道過了這片樹林就到了那個地方,準確地來講,已經進了那個地方的地界,在這裏殺人,怕是討不到好。
少年的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這幾個人,“你們滅我沈家滿門,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少年憤怒的眼神底下藏著無盡的不甘與歉意,眼眶中充斥著淚水,他不能哭,他不能讓仇人看笑話,隻好抬頭看看天空,將眼淚忍了回去,喃喃道:“父親……孩兒無能,沒能完成您的囑托,不能為沈家報仇……”隨後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女子眼瞧著少年就要遭毒手,無心看戲,順手從袖中飛出一枚銀針,正好紮在駝背男子的手上,少年聽刀當啷落地的聲音,忙睜開雙眼抬頭向四周望去,卻見身後一白裙蒙麵女子悠悠走來,一身寒意,縱是少年猜測這個女子是來救自己的,也不禁覺得頭皮發麻,更別說那幾個蒙麵人了。
那個瘦小的黑衣人沒有繼續向前走,罵罵咧咧地將手上的銀針拔了出來,撿起腳邊的刀對向女子,“找死,敢擋我……”
頭領眼瞧著自己的手下就要道出自己的底細,忙怒斥道:“住口!退下!”隨後微眯了一下眼,見女子似無退讓之意,強忍著焦急的情緒道:“在下並無意冒犯貴穀,我們隻要那個少年,不會打擾貴穀半分,還請姑娘讓行,如若不然也隻能得罪了。”
少年掙紮地站起了身,聽著對方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不禁又往女子身後縮了縮,緊抓著女子的衣袖,如救命稻草一般。
一陣沉默,女子終於開口:“幾位大老遠從西涼趕至禦泉山莊,又舟車勞頓地來到敝穀,想必依然勞累了,小女子在穀中略備薄酒,幾位不如入穀歇息片刻,再行趕路。”聲音溫柔似水,偏偏語氣冷冽如冰,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這樣的反差不禁讓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寒顫。
少年聽到“西涼”兩個字,肩膀不由自主縮了縮,皺起了眉。
白衣女子感受到身後少年的變化,卻並不理會他,隻繼續與眼前的黑衣人說道:“或是幾位立即原路而返,摘星穀便不再追究。想必幾位應當知曉摘星穀做事的規矩吧。”這像是在訴說一件很平常的事,聽不出絲毫語氣,卻帶了些許威脅的意味,咄咄逼人。
黑衣人見麵前女子如此囂張,甚是惱怒,相互瞄了一眼,突地向女子衝來,眼瞧著到麵前了,紛紛舉起了手中的刀向女子劈來。
許是動靜大了,林中正在熟睡的鳥兒也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伴隨著一陣嘈雜的鳥鳴聲飛走了。
女子不慌不忙輕輕將少年提起,向後送去,自己則是回身避開了黑衣人的進攻,眼看著黑衣頭領的刀從自己的眼前劈下卻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之後也隻是在五個黑衣人之間周旋,以躲避為主,無意傷人。而縱然如此,女子的衣袖與裙擺隨著女子的動作翩然起舞,一舉一動,牽人心弦。
十餘招過後,女子徐徐地說道:“請幾位轉告貴派主人,外麵的事敝穀不願插手,若要安生,便不要再與摘星穀為難。”話音剛落,便從女子袖中飛出數枚飛針,直直向五個黑衣人肩頭逼去。
幾聲悶哼,除了黑衣人頭領還能勉強站立,其餘人皆應聲倒地。
黑衣頭領雖然不服,但回頭看向自己的手下,眼中已然閃過一絲恐懼,數枚銀針同時封人穴道卻不傷人性命,可見此女在武藝上的造詣之高,並不是自己這種水平可以抗衡的。
白衣女子看也不看一眼,帶著少年消失在樹林中,隻留下一句“摘星欲辭前塵事,劍指紅塵玲瓏心”回蕩在林子中。
黑衣人頭領壓抑著情緒,恨恨地看著玉玲瓏消失的方向,半晌,從牙縫中擠出了三個字,“摘星穀”。
摘星穀中,鬱鬱蔥蔥,中有小溪蜿蜒而過,不知何起,不知何終。過了這青翠,一片豁然,一個桃花源似的村落現於眼前,村落的另一頭立著一棟樸素卻不失韻味的閣樓,名曰摘星樓,摘星穀也因此得名。摘星樓不聞天下事卻盡曉風雲,來者隻消付得起酬金,必得償所願,若付不起,或以摘星穀認為有價值之物易之,或永生留於摘星穀。雖如此,摘星穀做事亦有原則,不殺忠臣良將,不犯義士良民,因而在江湖中享有盛名而不衰。
摘星樓中,一白衣素雅男子對著一盤棋蹙眉深思,左手打著一把白玉扇子,扇骨全為白玉所製,那白玉質地極好,無一點雜質,夏日裏手感清涼,冬日裏觸手生溫,扇麵為真絲,以文竹為圖案,這樣的一把扇子說是寶物也無不可,右手則是把玩著一顆棋子,想要落子,卻又搖搖頭收回手來,時不時地輕輕歎氣。
摘星樓的二樓就這麽一間屋子,所以非常的寬敞,榻上擺著一個小桌,而男子就盤腿坐在桌前,桌上的棋盤邊上擺著一杯茶,沒有了熱氣,想來是已經涼透了,而因為天氣的原因,雖然還是白天,卻也點著一根蠟燭。屋子的正中央擺著一張圓桌,配著四個小圓凳,桌上隨意攤開著幾本被翻過很多次的書籍。角落裏是一麵繡著文竹的屏風,與屏風並排擺放著的是一架古琴,古琴對麵的牆上掛著一副畫,畫的卻是兩隻繾綣的大雁,活靈活現,想來這個男子對琴棋書畫都是頗有研究。床榻的對麵是一扇敞開的兩臂寬的窗子,因為在高處,又是在摘星穀的最裏邊,幾乎可以看到整個摘星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