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洲行 世事亦虛幻 苦笑貶謫仙
七重海底一別潮汐湧動間的蔚藍,取而代之的是白晝般的耀光,先前的島嶼在水壓的作用下,陸岩崩碎,露出其中一片朦朧,似乎正是無象獄的中心所在。
屏障收縮間,李羽霜幾人被納入那片朦朧,進時一陣強光炫目,眾人皆是不由得側首,待耀光稍減,得以正視後,得見一座瓊宇樓閣佇立於朦朧之中,外看為九層,鵝頂猩柱,橡燈銅門,飛簷流瓦,氣霧飄渺,青釉絳階,惶惶兮若宇外之仙閣,遙遙兮若輝光之奇境。
今日事著實詭異,故幾人自踏入這朦朧幻境始,便各自使出手段護體。
李羽霜驅使止戈化形為開陽守陰盾,站至最前,將幾人護在身後。
忒浮亞此刻手托掌罰秤,直對那樓宇,叮囑道:“諸位心。”
姒夢青喰早早放出青鸞探路,而今卻不見其返回,凝神感應後道:“此間朦朧像是無邊無際,究竟是何等術法能做到這般?”
“不止無邊際,此等迷幻之術,令貧僧心感亦頗受掣肘。”泣難釋子道,言罷抬手搭上李羽霜肩頭,此刻失了心感的他,也不過是空有修為的盲眼僧人罷了。
李羽霜合眼凝思,感受身周地靈氣動向,心中暗道:“這幻境倒是與止戈幻境有幾分相似,不知是否也經由上古大能所留下。”
思至此處,李羽霜上前一步,朗聲道:“此地不知是哪位前輩仙府,我等趕路匆忙,多有冒犯,望請海涵。”
言罷,李羽霜躬身深行一道禮,後又朗聲道:
“前輩,還望現身一見”
幾人屏氣凝神,目光緊鎖那樓宇大門,半晌過後,仍是未見其中有半點動靜。
“道士,此地當真有人嗎?”姒夢青喰輕聲問道。
“我也不知,但總要問問才清楚。”李羽霜答道。
“縱使此間幻陣有主,他既然有意將我等囚禁於此,恐怕難以得見其真容。”泣難釋子道。
忒浮亞放下手中毫無反應的掌罰秤,提議道:“我聽陣法大多都有陣眼的所在,與其跟這兒虛耗,倒不如我們直接去尋找陣眼,破除此陣。”
“陣法玄奧之處,便在於其變爻無窮,似無象獄這種層級的陣法,陣眼大多是流動且變幻的,若真要找尋,不知又要浪費多少時日。”李羽霜道。
……
正當幾人商議之時,瓊宇樓閣大門洞開,其中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進來吧,若是有誰能闖過這謫仙樓,本座便賜下一道機緣予爾等。”
姒夢青喰不滿那樓宇中倨傲的聲音,故作鄙夷的道,“謫仙樓?好大的口氣阿!”
“青喰!”李羽霜喝止道,眼下他們受製於人,且這無象獄布陣者用意不明,還是不要激怒對方為好。
反觀樓宇中那道聲音,卻並未因姒夢青喰的話語所生怒,仍是空靈且不失威嚴的道:“是仙,非仙,屆時爾等自會知曉。”
“前輩,今日多有冒犯,望請海涵。”李羽霜恭聲言畢,為表誠意,收回開陽守陰盾,後拱手道:
“我等還有要事在身,不敢妄求什麽機緣,隻求前輩能將我等送出此幻境。”
“若想出到外界,則也需過我這謫仙樓,看看爾等是否有那資格,讓本座耗費真氣。”謫仙樓中蒼老聲音答道。
“那倘若是我尋出它法逃脫此境,前輩可會攔我?”李羽霜問道。
“想逃便逃,那是爾等的事,與本座無關。”
“但本座覺得,你沒那本事。”
樓宇中傳來的聲音似乎有幾分嘲弄的意味在,李羽霜對此並不在意,反倒是想繼續與之攀談,好套出更多線索來,可之後不論他如何呼喊,樓宇內始終未能再有回應。
“羽霜,怎麽辦?”忒浮亞問道。
“無象獄玄奧莫測,實難破解,現今看來,唯有硬闖謫仙樓是最為省時的法子。”李羽霜答道。
“可那樓中不準還有其它陷阱埋伏。”忒浮亞擔憂道。
“無妨,這幻境主人與我同為修道之人,所謂:一道通百理,萬法歸一道,當由我先進這謫仙樓探一探虛實,若無險情,你與青喰和釋子再進。”李羽霜寬慰道,但不料這提議卻是被姒夢青喰和泣難釋子幾乎同時否絕道:“不可!”
“要進謫仙樓,必須由我陪你去,就你這點能為,沒我在身旁照拂,怕是丟了命都難能自知。”姒夢青喰叫嚷著道。
“道長,貧僧雖失了心感,但修為還在,雖不敢能保性命無憂,但必要時亦可防護一二,故務必要讓貧僧同行。”泣難釋子雙手合十,鎮歛眉峰,格外嚴肅的道。
忒浮亞反手持劍,向李羽霜投去一道安心的眼神,道:“我等既互為友人,自然是不能讓你孤身犯險,且莫管這幻境主人是誰,有我在,可斬!”
“諸位……”李羽霜見三人如此關心自己,心中頗為感動,言語間也有了些許哽咽。
姒夢青喰拍了李羽霜肩膀一下,快步奔向謫仙樓,催促道:“莫要婆婆媽媽的,快走吧。”
“青喰,等等我們。”李羽霜笑著呼喊一聲,牽引著泣難釋子,向姒夢青喰追去。
待幾人均是踏入謫仙樓後,那銅門轟隆一聲合上,數十盞燭台一同亮起,映照出此間樓閣真相。
除泣難釋子外的幾人放眼望去,發覺除腳下方寸站立之地,身前盡是無邊大澤,燭台排作兩列,懸浮於空中,顯得十分詭異,李羽霜忙朝身後望去,卻見來時銅門所在之處,此刻也已化作一片汪洋。
“又是幻陣!”李羽霜皺眉道。
“道士,這陣好破嗎?”姒夢青喰問道。
“還需探查過才知曉。”李羽霜言罷,上前一步,也未動用真氣便踏入這大澤之中,既然一切都隻是幻陣假象,那眼前所見,也就不一定為真,待李羽霜感受到腳下堅實後,便愈加確定了這一想法。
李羽霜先是湊到燭台前,伸手摘下一盞,反複確認過不是幻象後,又走向了下一盞。細數後得以確認,東列四十盞,西列四十盞,攏共八十盞燭台,皆為實物。
而後李羽霜匍匐在地上,沿著燭台下爬行,緊盯著“海麵”,想從其中找尋出些線索來,約莫兩個時辰後,李羽霜感覺頭部撞擊到硬物,便站起身來,用手摸索過後,心中暗道:“果然此地和我料想的無二,並非看似那般無界。”
確認了邊界的存在,李羽霜催動起真氣,借馮虛禦風之法快速回到幾人身邊,趴在剛進入謫仙樓時站立的方寸之地,仔細嗅著,而後食指挑起一撮,放入嘴中。
“咦!惡心死了。”姒夢青喰見狀月眉深顰,言語間滿是厭棄之意。
“唾!”李羽霜將口中沙石吐出,心中暗道:“奇怪,此地身處七重海中,這沙土怎會沒得一絲鹹腥氣?”要知道,即便是無象獄這等層級的陣法,也無法阻擋氣味流通。
李羽霜咬著拇指指甲,眼神遊離在姒夢青喰腰腹處,出言問道:“青喰,你那演武紋中可有筆墨?”
姒夢青喰聞言白了他一眼,道:“你還真當我這演武是雜貨鋪不成,筆墨沒有,這是一節烏青木,你拿去湊合用吧。”
言罷,姒夢青喰自腰腹處饕餮演武紋中取出一節木枝拋給李羽霜。
李羽霜接過木枝,拱手道:“多謝。”
言罷,李羽霜盤膝坐下,褪下身上鶴氅,就著烏青木疾書破陣之術,心中暗道:
“澤為兌,蠟焰為離,腳下方寸為坤,可這燈盞何解?”
“燈盞數八十,差一可堪雙陽之數,莫非要點在於此處?”
……
一連兩日過去,泣難釋子三人不懂陣法,便多在此間遊走,意圖能發現更多線索。
李羽霜苦思冥想間,眉間緊鎖,口中喃喃不止:
“諸多陣勢都算過了,可卻沒有一點貼合的,莫非是我開始便錯了不成。”
“陣法若不循八卦之理,那澤可歸為水象,蠟焰可歸為火象,燈盞可歸為金象,腳下方寸可歸為土象。”
“五行已具其四,但少一木,木主東方,色為青……”
李羽霜思至此處,心中突然閃過一絲明悟,猛地站起身來,道:“莫非此陣實為表象八卦,內象五行!”
“道長,可有發現什麽嗎?”泣難釋子見李羽霜有了動靜,便出言問道。
“嗯,破陣之法已有構想,我這便去試試。”李羽霜言罷,動用真氣,疾掠至東側燭台盡頭,將手中烏青木擲下,隻見那木枝觸及到汪洋後,迅速紮根下去,眨眼之間,便催生為一棵參巨樹。
隨那枝椏生長,四周景象亦發生著劇烈的波動,碧藍海澤逐漸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空曠的場地。
李羽霜向四周望去,發覺此一層並未有途徑通往上層,而那烏青木樹生得穿透層頂,正好可做階梯,顯然是這幻境主人有意安排。
正在遠處探索的姒夢青喰與忒浮亞聽到聲響,紛紛趕至李羽霜身側,麵露喜色的道:“成功了?”
“幸不辱命。”李羽霜淺笑道。
“道士,你是如何破解此地幻陣的?”姒夢青喰問道。
“這解釋起來太過麻煩,事不宜遲,還是盡快趕赴下一層吧。”
……
謫仙樓頂層
黃幔柳圍聲瑟瑟,銅壺茶盞煙渺渺。
一道男性虛影懶散臥躺於搖椅之上,感受到來自身下的異動後,自身側桌輕拾杯盞,湊到嘴邊淺抿一口,隨即嘴角浮現一抹笑來,似是得意,又似是譏諷般的道:
“不愧是成道山的傳人,還算你有點才識,可你又能闖過第幾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