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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洲行 堂中坐論道 殿前化新神

  李羽霜自就是個心思活泛的人,正因為這點,他總是能在修道的過程中找尋到許多竅門,得以在短時間內修為大進,然而也恰恰因為他想得多,總是對存疑於繁雜事,所以對前路的迷茫也比場內任何人都要重,他這番話,與其講是教,更像是道出了他自己對前途未卜的迷茫與苦痛。


  忒浮亞聽過李羽霜的見解後,仍覺得自己是對,但又偏偏找不出李羽霜言語間的紕漏來證明他是錯的。


  一時間聖祈堂內竟無人再開口,倒是一直盤膝誦經的泣難釋子站起身來,道:“人生攜眼耳鼻舌身意,沾染貪嗔癡恨愛惡欲,苦於生老病死,愛別離,冤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所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自是善惡難斷。”


  見幾人因善惡論,姒夢青喰也道出了自己的見解:“我等視龍子為惡,龍子亦視我等為惡,善又如何,惡又如何,認為對那便做,善非必行,惡亦非必斬,有什麽好商議的。”


  姒夢青喰會有這般想法,皆因作為大巫祝,少鹿澤其間善惡唯有她可論,自然瀟灑肆意。


  忒浮亞聞言反駁道:“善惡自當有理,獎懲必循其道,豈能任性而為!”


  言罷,李羽霜又反駁道:“物競擇,萬法自然,善惡之理既為人所撰,分斷隨性不為公,豈能如一論之?”


  “本就不必為公,強者無需論善惡,言行既為理。”姒夢青喰反駁道。


  忒浮亞聞言,不屑一顧,言辭激烈的反斥道:“你這般想,又與踏宮有什麽分別,愈強者,責任愈重,當是為維護世間真理而強,為弱者平難而強。”


  ……


  ……


  常言道:“南生為橘,北生為枳”聖祈堂內幾人出身、境遇、學識、地位各不相同,平日相敬如賓,但真當論及信條時,卻是一個比一個執拗,誰都不肯退讓,連番爭論下來,場間氣氛變得異常壓抑,最後還是李羽霜出來打了個圓場,道:

  “無論善惡強弱,於此爭論無益,隻需記得我們都是為了屠龍而聚集到一起的便好。”


  “道長的沒錯,人各有異,我等雖心念相差,但願景都是相同。”泣難釋子附和道。然而對他這般,其餘三人卻不敢苟同,皆因幾人都是因一己私欲而踏上這條征程,並非像泣難釋子得那般純粹。


  李羽霜為報仇,忒浮亞為英雄的願景,姒夢青喰則為自身冗長的生命尋找新的意義。


  聖祈堂內一改先前的吵鬧,此刻安靜的隻剩下幾人平緩的呼吸聲。


  泣難釋子察覺到幾人的不對勁,便又道:“狴犴既已到過神星城,保不齊還有龍子在西牛賀洲蟄伏,距龍破封而出已無太多時日,眼下療傷是要緊事,早一上路尋齊傳承者,我們的勝算便多一分。”


  “釋子所言在理。”李羽霜附和道。


  “晚些時候我讓霍依爺爺為……幾位,安排個僻靜些的住處。”忒浮亞道。


  李羽霜察覺其話語間的頓愕,想起今日與忒浮亞相識後,還未自報家門,便拱手道:“成道山,李羽霜。”


  泣難釋子與姒夢青喰見狀也都分別行禮道:

  “僧法號泣難,悟法於涿光寺。”


  “少鹿澤,姒夢青喰。”


  三人所行禮節各不相同,忒浮亞此刻也不知該回哪個好,便雙手交叉報肩,行了神宗禮節。


  一番寒暄過後,李羽霜自懷中取出玉簡,置於掌心處,攤開給眾人看,凜落心作為上代屠龍一役的遺存,自然是不用傳承於後世,再加上場間四人,也隻餘下兩人未尋,分別是:


  “東勝神州,姬蟬秋。”


  “鬼歿之地,黑羽。”


  姬蟬秋作為東勝神州新任聖人,自然是常駐於京都,也不難尋,至於鬼歿之地,李羽霜倒是沒聽過,便出言問道:“據落心前輩的玉簡所示,北俱蘆洲唯有我一任傳承者,所以我們下一個目標應當是東勝神州,至於這鬼歿之地,諸位可知在什麽方位嗎?”


  他這一問,引得泣難釋子陷入沉思,從未離開過西牛賀州的忒浮亞與姒夢青喰此刻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忒浮亞,你們神宗典籍內對這鬼歿之地的傳承者可有所描述?”李羽霜問道

  “聖法典中記,屠龍一役的七名英雄分別是:始神子西格魯特,神州初聖姬少昊,仙心真人丹青生,喬摩釋尊,大巫祝太姒,洊雷童凜落心,魍魎將軍姬顓頊。若是排除看來,這黑羽,想必就是姬顓頊傳承者。”


  “姬顓頊,這名字為何有些耳熟?”姒夢青喰喃喃道。


  過了半晌後 ,泣難釋子終於從塵封的記憶中找尋到一些線索,出言道:“據我所知,這姬少昊與姬顓頊乃是叔侄關係,屠龍一役後,姬少昊殯,由姬顓頊繼任聖人位,待他過世後,又由姬少昊之孫-姬帝嚳繼任聖人位,這任聖人卻不知為何將他堂叔姬顓頊一脈趕出東勝神州,傳言這一脈東渡出海,最終於鬼歿之地定居。”


  “礙於姬姓在東勝神州的地位,這些傳聞也隻在野史中有記載,不能斷定其真偽 。”


  “如此來,也隻有先到東勝神州再另行打算了”李羽霜稍加思索後道。


  聖人家事,千古秘辛,這世上恐怕也隻有姬蟬秋最清楚。


  正當幾人相商時,聖祈堂外嘈雜聲漸重,少頃後,大門傳來叩擊聲,忒浮亞緩步走去,僅是開了條門縫,就見霍依逃似的擠了進來,向眾人問禮道:“見過神子,三位傳承者大人。”


  “霍依爺爺,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這麽吵鬧?”忒浮亞問道。


  霍依聞言,麵露尷尬之色,道:“參戰的擁星騎衛回到城內,將神子繼位的消息散播了出去,神星城大半的人都擠在聖祈堂前高階之下,望得一窺神子真容。”


  言罷,霍依雙手抱肩,躬身道:“人多擁擠推搡,恐生事端,還請神子出堂製止。”


  “好。”忒浮亞應了一聲,隨即轉身朝向李羽霜三人,道:“幾位,我暫離一段時間。”


  “神子請便。”李羽霜頷首道。


  霍依這時將聖祈堂門大開,側位躬身道:“神子,請。”


  忒浮亞頷首示意,聖法氣凝成鬥鎧,緩步走出聖祈堂。


  聖祈堂外此刻人頭攢動,踵足相接,當門開時,場間所有人屏息凝神,都將目光投射向聖祈堂大門處,靜候神子降臨。


  暮日餘暉,落於聖祈堂前,亦照射在忒浮亞那亮銀色的鬥鎧之上,麵上造物主泣相假麵仿佛當真有淚滴湧出,聖劍古拉姆無劍鞘,自由手持,掌罰秤掛於腰間,熠熠生輝,在神宗一幹人等心中,這場景猶如造物主降世,神性而不可褻瀆。


  場內神宗眾人本想跪地行禮,但無奈已經沒有多餘空地能動,不知誰在人群中喊了一句:“造物主護佑,恭迎神子大人!”。大家也都跟著喊了起來,逐漸擴散到神星城的每一個角落。


  忒浮亞望向身前狂熱的神宗子弟,一陣豪情壯誌湧上心頭,昨日她還隻是那茫茫人海中的一員,今日她便站在了昆奧的位置上,肩負著神宗的愛戴與四洲的安危。她抬手摘下造物主泣相假麵,眼中亦是積蓄著淚花,場中有識得她麵容的人,又領頭呼喊起的忒浮亞的名字。


  這時霍依也從聖祈堂中走出,與忒浮亞站至一齊,振臂高呼道:“今日實乃我神星城危機存亡之秋,得幸造物主庇護,新任神子大人繼位,道宗,巫宗,佛宗傳承者仗義相助,神星城遭此大劫而不滅,必將否極泰來,存續千古!”


  “否極泰來,存續千古!”


  “否極泰來,存續千古!”


  此言一出,又是場間眾人內湧起另一波聲浪,霍依趁機湊到忒浮亞耳邊,問道:“忒浮亞,待這聲浪漸稀,你隻需報出造物主降下的名號,再些激勵人心的話就好。”


  霍依倒是老謀深算,怕忒浮亞年幼,初見這等大場麵,難以平複心緒,故而特意些場麵話,調動起神宗眾人的激憤之心,為忒浮亞拖延些時間。


  事實也誠如他所想,忒浮亞此刻雖興致高昂,當若真讓她當著眾人麵講些什麽,一時間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更何況,她這神子之位繼承於昆奧,而非造物主賜下,故而也未能有名號。


  此刻忒浮亞內心糾結,該不該將實情告知於神宗眾人,沉思良久,直到場間嘈雜聲漸息,仍是未能有解,霍依給忒浮亞使了個眼色,後者領會其意,上前幾步。


  此刻的聖祈堂前格外安靜,安靜到忒浮亞可以清楚的聽到左胸處漸快的聲響,望向身前那一雙雙熾熱的眼神,隻覺大腦一片空白。


  忒浮亞不知過了多久,才在嘴中緩緩吐出一個字:“我……”


  這一字的話音格外長,但在忒浮亞心中,卻仍不夠時間給她思考。


  她的眼神四處張望,望見場內眾人熾熱的眼神,因為她這新任神子的不果絕,而逐漸變得不安起來,也隱隱有低語聲自身下傳來。


  “神子大人這是怎麽了?”


  “今日神子大人與歹人在城外有一戰,當是元氣未複。”


  “是不是在城外受了什麽傷?”


  “什麽,神子大人受傷了?”


  謠言如影,照土壘為山巒,人語成風,隨怖詞積成颶。不知是否先前在聖祈堂內受了李羽霜幾人言語的影響,忒浮亞此刻覺得自己不該出實情,因為真相或許遠沒有那麽重要。


  思至此處,忒浮亞深吐出一口氣,高聲喝道:“安靜!”


  見神子終肯發話,場間眾人一個督促著一個,都閉上了嘴,靜候忒浮亞發話。


  眾人目光所至,忒浮亞高舉掌罰秤,朗聲道:“今日本神子與踏宮歹人一戰,大獲全勝,誠然歹人狡猾,讓他逃了去,但下次遇見,我必殺之!”


  “本神子要讓這四洲人都知道,造物主高潔不可褻瀆!神星城威嚴不可踐踏!”言至此處,忒浮亞高舉掌罰秤,暮光映於其上,折射出炫目的光來。


  或是暮色迷人眼,或是霍依本就年老昏花,此刻在霍依眼中,竟將麵前這道背影看作數百年前的一道身影,那時的霍依隻是聖祈堂前茫茫人海中的一員,聽那雄偉的身姿呼喊道:


  “我將執掌掌罰秤,斷不公之事,懲奸佞之徒,是為掌罰神子,神宗眾人可願追隨於我!”


  前塵舊憶湧上心頭,在霍依盛滿淚花的眼中,兩道身影漸漸重合。


  在此刻,這世間又多了一名掌罰神子,或者,掌罰神子從來都隻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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