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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洲行 澄風澈雨隨波去 造物人間最無情

  忒浮亞並非生來就在神星城,而是自幼長在西牛賀洲東岸的一座濱海城。在她七歲那年,颶風摧毀了這座城,父母急著逃命,又嫌年幼的她是個累贅,就用粗麻繩將她拴在一棵古樹上,美其名曰:“聽由命”。


  那的狂風蓋過了哭喊,暴雨混淆了淚水,忒浮亞雖然年幼,但也已經懂得,父母將她拋棄了。


  她想自救,卻解不開繩索,指甲在一次次的解扣中開裂、脫落。


  饑餓、寒冷,令意識愈發模糊,就在忒浮亞即將放棄時,有一道身影出現在她麵前,厚實的臂膀隔絕了狂風,寬闊的手掌蓋過了暴雨,雖然烏雲遮蔽了日光,但那一身亮銀色的甲胄在忒浮亞的眼中卻依舊耀眼。


  那時的忒浮亞想起母親哄她入眠時講起的故事,關於英雄的故事。


  男子在颶風中救下了許多人,他們大多數選擇逃往別處,等候颶風散去,再重建家園。但當男子問起忒浮亞父母線索時,出於對拋棄自己的父母的怨恨,她並沒有如實相告,隻是和父母走散了,她自己也不曉得到哪裏去找。男子無奈,隻能將她帶回神星城。


  就這樣,忒浮亞成為了神星城的一員,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日在颶風中救下她的男子,是威名響徹西牛賀洲的掌罰神子——昆奧。


  幼年變故,也使得忒浮亞與神宗內大多數人相異,她並未對造物主有多麽堅定的信仰,更多的是對昆奧近乎狂熱的崇拜。但這也在忒浮亞心中埋下了一枚種子,她的餘生都在拯救,都在成為英雄。


  初臨神星城,不論是文字,還是對造物主的禮拜,這一切對忒浮亞來,都是陌生的。為了見昆奧,三兩頭的往他住處跑,或許是出於憐憫,或許是忒浮亞的一片赤誠之心打動了昆奧,忒浮亞成為了昆奧第一個徒弟,其對聖法氣的修煉也是由昆奧親自指點,但不知是否因為她對造物主的信仰不夠堅定,聖法氣的修行進境始終緩慢,最後甚至連昆奧也直言,忒浮亞並不適合聖法氣的修行。


  忒浮亞也想過放棄,可每當聽起神宗門人講起昆奧仗義任俠之事,她心中執念便會加深幾分。


  期間二人關係愈發親密,昆奧膝下並無子嗣,儼然將忒浮亞當作親生女兒,而忒浮亞也在昆奧身上體會到了早已遺失的父愛。近幾年,昆奧常不在神星城,二人也就見得少了,忒浮亞除了每日禮拜及修習聖法氣外,時間幾乎都花在協助神宗門人上,就像昆奧過去同她講的:“英雄並不一定要做出什麽驚大事,而是在於以英雄的準則來約束自己。”。每當聽到他人感謝的話語,忒浮亞都感覺自己距離成為英雄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就這樣,忒浮亞在神星城,充實的活著,直到,昆奧離世那。


  那一日,忒浮亞在藏書室為《聖法典》修注新解,卻不知為何,屋外來往行人嘈雜聲響,擾得她心緒不寧,頻繁出錯,在接連寫廢幾張紙後,放下手中鷹羽筆,轉而去整理典籍。


  正當她好奇今日屋外為何這般吵鬧時,隱約又聽見嘈雜聲中隱含哭聲,哭聲漸響,忒浮亞在屋內也終於坐不住了,急忙放下書本,推開門卻見神宗眾人齊整的排著隊列,手持白色蘭花,有的掩麵啜泣,有的放聲大哭,緩步向造物殿方向走去。


  白百合,唯有在神宗葬禮上才用得到的花。


  忒浮亞知道,神宗內必然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忙向身邊人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那人此刻正嚎啕大哭,叫喊聲甚是淒烈,“昆奧……大人,應念感召,魂歸造物主聖懷。”


  他的話仿佛數道驚雷在忒浮亞耳邊炸開,忒浮亞扯住那人衣領,大聲喝問道:“你什麽!”


  而那人似乎也嚎哭得失了神,隻是不斷重複著,“昆奧大人,應念感召,魂歸造物主聖懷。”這句話。


  “不可能,不可能!”忒浮亞嘴裏叨咕著,又揪起身側另一人的衣領,質問道:“告訴我,他是騙我的,老師正值壯年,怎麽可能會……”


  後一人相較前者,情緒要更穩定些,但也是涕淚滿麵,見到忒浮亞的臉,便哭的更凶了,哽咽道:“忒浮亞,昆奧大人……確實已經,魂歸造物主聖懷。”


  “不可能!不可能!你們全都在騙我!”得到相近的答案後,忒浮亞猛地推開那人,嘶吼道。


  “我要親自去看看,對,我要親眼看到。”


  忒浮亞順著人流湧向的盡頭跑去,雖然眼下這情況已經可以佐證那兩人的言辭,但忒浮亞還是心存一絲僥幸,她發了瘋似的跑著,嘈雜的人聲蓋過了她的哭喊,額頭留下的冷汗混淆了淚水,一如她與昆奧初次相見的那個狂風席卷的黃昏。


  隻不過當她在造物殿再次見到昆奧時,他頭戴荊棘花冠,靜靜的躺在造物主聖像之下,亮銀色的甲胄變成了細麻布長袍,白蘭花叢在他身邊圍放著,胸前放有金質短號,傳言神宗子弟死後,若是造物主聽到號角聲,便會派來使者接引,眉目相貌一如那日初見,隻是此刻毫無生機罷了。


  親眼得見,饒是忒浮亞先前百般欺騙自己,也是終究抵擋不過殘酷真相的到來。


  “師父!”


  忒浮亞哭喊著奔向昆奧,正當她要踏過花叢時,卻被兩名看護昆奧屍身的擁星騎衛攔了下來。


  “忒浮亞,不要這樣。”


  “昆奧大人將魂歸造物主聖懷,再沾染塵世汙穢可是大不敬。”


  兩名騎衛知曉忒浮亞同昆奧的關係,加之往日裏也受過忒浮亞不少照顧,故而沒將她趕出造物殿,而是將她拖行到一處能看見昆奧屍身的角落。


  其中一名騎衛略帶哭腔的道:“忒浮亞,抱歉,我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若是真想昆奧大人好,不如專心祈禱造物主,讓昆奧大人在彼方世界過的順心些。”


  “對!祈禱,既然是造物主喚老師去,那我也可祈求造物主將老師放回來。”忒浮亞這樣想著,膝腿跪地,雙手交叉,抵在額頭,她從未有一刻像現今這般相信造物主真實存在,亦或者隻是希望罷了。高闊的穹頂,


  這一跪,便是三三夜,期間忒浮亞害怕念錯禱詞的次序,故而不敢有別的想法,她就這樣一次次的祈禱著,祈禱昆奧可以活過來,祈禱他還能像往日那般與自己笑。


  忒浮亞雖然修行過聖法氣,但大多隻是些皮毛,自然身軀與常人無異,連日長跪不起,雙腿早已失去了知覺,祈禱聲也逐漸細微到不可耳聞。


  可當她再次睜眼時,當對光感的不適消散時,昆奧仍是靜靜的躺在那裏,未有任何變化。


  極悲而怒,或許正可以形容此刻的忒浮亞,她站不起身來,隻能一點點的爬向昆奧。


  兩名騎衛見她這模樣,回想起往日裏活力十足的忒浮亞,也是心疼的很,連忙過來將她攙扶起身。其中一人道:“忒浮亞……回去吧,昆奧大人,不會再醒來了。”


  忒浮亞艱難的抬起手,指向造物主聖像,罵道:“什麽狗屁造物主,都是唬人的把戲,狡詐的騙子”,言罷衝著造物主聖像猛啐了一口唾沫。


  隻不過此刻在外人眼中,她不過是空張著嘴,喉嚨中發出嗚囔的聲響,而那啐出的唾液,也因她三未有飲水,更像是吐出了一口氣。


  發泄過後,忒浮亞便昏厥過去。再醒來時,已是兩日之後,她大病了一場,連床都下不得,也不怎麽吃得下東西,消瘦得不成人形,她常常做夢,夢中她回到了那個席卷著狂風的黃昏,與昆奧初遇的那。


  “就算是夢話,也再給我聽聽吧,老師。”


  其實在忒浮亞的心中,早已經昆奧當作了自己的父親,她每日以淚洗麵,到後來淚水哭的幹了,眼睛也模糊的看不清東西,三日長跪讓她的腿腳留下了頑疾,以至於過了半月,病好之後,也需要拐杖才能走路。和她熟識的神宗子弟都勸她看開些,但忒浮亞還是每都要去造物殿坐上半。


  時間又過了有半個月,遲遲未有神子繼位,神宗上下人心惶惶,忒浮亞則認為理所當然,因為她覺得除了昆奧外,再沒人配得上神子的名號。


  ……


  “神宗子弟,隨我出城迎敵!”這一日清晨,霍依的號令在神星城內響起,窗外整齊的行軍聲,將忒浮亞喚醒,她掙紮著站起身來,抄起床邊拐杖,逆著人流,一瘸一拐的走向造物殿。


  一月後,來瞻仰昆奧屍身的人本就少了許多,再加上平常駐守此地的騎衛,此刻也被調離出城迎敵,造物殿內便隻剩下忒浮亞與昆奧。


  “老師,我來看你了。”


  “聽有賊人來犯神星城了,老師您若是還健在的話,哪有人敢這麽放肆。”


  “什麽魂歸造物主聖懷,老師您離世時,大家還不是哭的那麽慘。”


  “人死了,還不是什麽都沒了。”


  “老師。”


  忒浮亞用拐杖撥開花叢,吃力的挪動到昆奧身邊,牽起那布滿老繭的手,在她記憶中,這雙手一直溫暖,隻是現今卻是冰寒如深獄。


  “老師。”忒浮亞扶著昆奧冰寒的手放在臉頰上,滾燙的淚水順著掌背留下。


  “老師,我會成為和您一樣出色的人,我會變成像您一樣的英雄,繼續護衛神星城……”


  “就算是夢話也好,讓我再聽聽您的聲音吧……”


  忒浮亞將頭埋在昆奧的胸膛,大聲的哭喊著。


  “忒浮亞。”當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忒浮亞猛地抬起頭來。


  卻見昆奧此刻張開了雙眼,麵上是忒浮亞熟悉的笑臉。


  忒浮亞已不想深究此刻是幻象還是現實,當心中祈願真的實現時,她竟不知些什麽好。隻是像平常一樣叫了句:“老師……”


  先前冰寒的手,也好像有了溫度,昆奧撫摸著忒浮亞的臉頰,欣慰的道:“會的,忒浮亞,你會成為真正的英雄。”


  言罷,昆奧的身軀化作點點星光,飛向忒浮亞。


  隨著那點點星光而來的,是滂湃的聖法氣湧入忒浮亞體內,不少記憶也隨之浮現在腦海間。


  傷病仿佛隻一瞬間便痊愈,而當星光盡數被忒浮亞吸收後,化作一件亮銀色的鬥鎧,古銅色的荊棘冠下,是造物主泣相假麵,左右手都有重量傳來。


  細看下,右為一柄長劍,暗金色的劍格同劍身融為一體,窄細的劍刃豎開了十餘道血槽,正是有始神子之稱的初代神子——西格魯特所持的,有勝利之劍稱謂的——聖劍古拉姆。


  左為一杆由鎖鏈聯結的秤,正是掌罰神子昆奧的武器,象征公平與正義,可衡量世間善惡的——掌罰秤。


  忒浮亞明白,昆奧已將守護神宗的重任交遞到她手上。


  此刻忒浮亞不再哭泣,因為她明白,昆奧已將守護神宗的重任交遞到她的手上,她最崇敬的老師,最憧憬的父親,已與她融為一體。


  “老師,您的意誌由我來傳承。”


  此刻,舊神隕,新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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