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洲行 冰輪銅馬清波 崔嵬丹霞殘雲 其一
第五姒夢離開成道山已有兩日,期間李羽霜忙於趕路,二人雖有交流,但也隻是些關於行程的問題。
入夜
李羽霜驅使著銅駒踏雲車逐漸慢了下來,最終落在一片如鏡般的湖泊旁,落地的震感,讓還在後座憩的第五姒夢悠悠轉醒。
“羽霜師叔,這是何處?”第五姒夢試探性的問道。
“一處荒山罷了,你尚未修行,不能辟穀,在此處歇息一陣,弄些吃食,不過我對烹煮這事一竅不通,你隻能自己弄些了。”李羽霜答道。
“多謝師叔關懷,弟子家中是做食肆生意的,我自幼在家幫廚,是有學了些。”自離開成道山,第五姒夢已是兩日未進粒米,故而聲音有些虛弱的道。
“如此甚好,那你便去尋些吃食吧,我在此處等你。“李羽霜罷,身形向後一仰,斜依於車軫之上,閉目養神起來,接連兩日趕路,終歸是有些疲乏。
“是。”第五姒夢應了一聲,翻身下車,向著湖泊西側的山丘處探去。
半個時辰後
第五姒夢懷抱一簇山菜,手提一隻野兔折返回湖泊處。此時車前不遠處,李羽霜已是升起一團篝火,第五姒夢自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在湖邊處理好野兔之後,削下一條鬆樹枝穿起兔肉,就著篝火炙烤起來。
伴隨著木枝燃燒的”劈啪“聲響,野兔的油脂落入火中,蒸發為絲絲煙氣,待皮肉微有焦褐之時,第五姒夢自懷中取出一包淺黃色粉末,兩指輕撚,手腕輕輕抖動,粉末如初春落雪般均勻淋撒在兔肉之上,一時間香味更甚。
原本閉目養神的李羽霜,嗅到這香氣,也是張開雙眼,望向第五姒夢那邊。
“你這粉末是何物?”李羽霜開口問道。
“這是我家中秘製香料,用沙薑,岩鹽,茴香,鼠尾草等香料調配而成,師叔可要吃些,應當是與北俱蘆洲風味大有不同。”第五姒夢答道。
“也好,成道山飯食,我還真是吃的膩了。”罷,李羽霜自銅駒踏雲車跳下,走進第五姒夢。
後者操起匕首,片下一塊兔腿肉,以刀身為盤,遞在李羽霜麵前。
李羽霜以指為筷,夾起兔肉,入手時,指尖處兔皮酥脆,指背處兔肉嫩滑,入口後,略帶焦褐感的汁水迸發,微有滯澀之感,除卻鹹味又多了些從未嚐過的新奇體驗。
“師叔,味道如何?”第五姒夢滿麵希冀的問道。
“不錯,成道山廚子若是有你這般手藝,我也不用常常辟穀。”李羽霜微微頷首道。
“嘿嘿。”受到李羽霜的讚賞,第五姒夢頗為開心,道:“山內師兄每日忙於修行,廚藝這等末流道,自然是入不得師兄們的法眼。”
“你且在此處等我片刻。”李羽霜開口道,未等第五似夢回答,下一瞬人已消失在原地。
…………
半刻鍾過去
李羽霜返回時,手中提著兩隻已經處理的野兔。
“這兩隻,也一並烤了吧。”
“好。”見李羽霜愛吃,第五姒夢也是頗為高興,笑著道。
子時
山間霧氣漸濃,混沌萬物之初萌,藏於黃泉之下。
二人吃過野兔,第五姒夢又用匕首削下一片樹皮,將外部沾濕,內部盛上湖水,燙煮了些山菜。
李羽霜抿了口菜湯,長舒一口氣,隻感精神抖索,數日勞累一掃而空。
“師叔,我們何時出發。”第五姒夢問道
“不急,先前答應要傳授修行之道給你,眼下時間剛好,不過在傳授你之前,我倒是有些問題要問。”李羽霜放下手中“湯碗”問道。
“師叔請講。”
“你既來自南瞻部洲,為何不辭萬裏來我成道山拜師學藝。無定子修為在諸位師弟間隻居中遊,你既然奪了首席,又為何要拜他為師?”李羽霜問道。
“師叔您有所不知,相較於北俱蘆洲,南瞻部洲地狹人稠,修行門派多以門閥幫會為主,彼此間爭鬥不止,拜入其門內,一生都將為其所累,除卻這些幫派,便是佛教一脈,我不想日日吃齋念佛,恰巧在家中客人口中聽,成道山收徒不看家世身份,就想來碰碰運氣。師尊名號“無影劍尊”,在南瞻部洲也是赫赫有名,所以我想若是能闖過正一傳度醮,就拜在師尊門下。”第五姒夢如實答道。
李羽霜微微頷首,第五姒夢方才話時,他用從無術子處學來的觀人之術探查,發現並無作假,也就放下心來。
“我知曉了,對於修道一途,你了解多少。”李羽霜問道。
“一無所知。”第五姒夢如實答道。
對於這答案,李羽霜並不詫異,畢竟食肆家的孩子,又能對修道了解多少。
“無妨,你且聽仔細,道家修行,以內修為主,外修為輔,奪地靈氣,集萬物精華,反哺己身,方得神通,世人以築基、壽勝、金丹、通覺、騰雲、元嬰、分神、洞虛,乾元、普明,無相、大成,登仙十三境劃分道家修為,今日我傳你成道山秘法——《空路心經》,若有所悟,十年內築基應當不成問題。”
聽聞李羽霜這話,第五姒夢陷入長考,二十息後方才開口問道:“師叔請恕弟子冒昧,敢問您現今已達何等境界?”
“套用十三境的法,我當是乾元境。”李羽霜答道。
“師叔我十年可築基,而您修行不及二十載卻已是乾元境,莫非是我資太差,難成大器。”第五姒夢心中有疑,又是開口問道。
“你需記著,境界一乃是人定的,並非是衡量的唯一準則。”
“我所修之法是我獨創,進境極快,你按著尋常方法修煉,自然是要慢些。”李羽霜答道。
聽聞李羽霜這話,第五姒夢立馬單膝跪地,低頭拱手請求道:“懇請師叔將您所修行之法傳授於我。”
“你我師叔侄一場,傳你倒也無妨,隻是其中利弊我要與你講清楚。”俗話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李羽霜方才吃了第五姒夢的幾隻野兔,此時也不好直接拒絕,故而道。
第五姒夢聽到李羽霜答應,忙不迭的頓首道:“多謝師叔。”
“莫急,雖要傳法與你,倒還要看你敢不敢學。”李羽霜道。
“師叔這是何意?”第五姒夢不解道。
“你可聽過焚心燃血功?”李羽霜並未作答,而是反問道。
焚心燃血功的“威名”第五姒夢倒是聽過不少,但相比於焚心燃血功這個名字,這套功法有一個更為人熟知的稱謂,——第一邪功,傳聞修煉此法,再是良善之人都會變成一隻拋棄了人性理智的嗜血狂獸,以“人鬼”稱之。
“師叔莫不是要傳我這焚心燃血功?”第五姒夢聞言麵色發青,語氣凝重的問道。
“沒錯。”李羽霜笑道。
“可師叔這焚心染血功可是凶名赫赫的邪功,成道山為正道翹楚,怎能容許修煉此功。”第五姒夢不解道。
“功法無好壞,人才分善惡,你若是誠心向善,修習什麽功法,又有什麽所謂。成道山正道翹楚的名號可不是因為修煉了《空路心經》,而是一代代人做出來的。”李羽霜語氣平淡的道,那古井無波的麵容似是告訴第五姒夢,焚心燃血功在他心中與其他功法並無區別。
見他這模樣,第五姒夢心中更是掙紮,半晌無言。
見不得回應,李羽霜便開口道:“這一路時間還長,你自然有時間考慮。”隨即轉過身向銅駒踏雲車所停之處走去。
“還請師叔傳我功法。”李羽霜身後,一道堅定的聲音傳來。
“現在也隻能寄希望於師叔不會坑害自己了。”第五姒夢如是想。
第五姒夢答應的如此之快,反倒讓李羽霜有些意外,但話既已出口,他自然不會食言,隻見李羽霜並指為劍,輕輕一揮,聲旁一棵三人合抱的樺樹已是攔腰而斷。
斷裂麵處,李羽霜以指為筆,書寫片刻,取下半尺見方的木板六塊,置於第五姒夢身前地上。
“功法在這,不懂問我。”
“多謝師叔。”第五姒夢接過木板,便迫不及待的鑽研起來。木板上注解極為詳細,想來是李羽霜特意標注給自己這初學者看的。
粗略的看過一遍後,第五姒夢抬起頭正好對上李羽霜的眼睛。視線交匯之際,第五姒夢竟有種被看穿的感覺,連忙扭過頭去,出言問道:“師叔不問我為何明知是焚心燃血功還要學嗎?”
“你願講,自然會講,你不願,我問也是白問。”李羽霜雖然心中也有疑惑,畢竟第五姒夢看起來並不像那種貪戀權勢之人,否則他也不必遠赴萬裏來成道山拜師,在南瞻部洲尋個幫會豈不是更好?
“或許是有其他難處吧。”李羽霜這樣想著,便不願再多問。
“多謝師叔。”李羽霜不願追問,第五姒夢心下頗為感激,畢竟若是他真的問起,自己也隻能避重就輕,回答些無關痛癢的問題。
“走吧。”
十日後,未時
第五姒夢雙目緊閉,盤膝坐於車廂內,一遍又一遍的推演焚心燃血功,運功滿一周後,輕呼一口濁氣,緩緩張開雙眼,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不知是焚心燃血功本就易於修煉,還是李羽霜做了注解的緣故,自五日前成功引得地靈氣入體後,接連幾日,已是在體內轉化為些許真氣,進境如此明顯,心下篤定李羽霜此言非虛,想到此處,對那焚心燃血功的恐懼也是減輕了幾分。
正當第五姒夢沉浸於歡喜之中時,卻突感腹下陣痛。
“離開成道山也有十一日,想來也到那日子了。”第五姒夢思至此處,伸手撥開車廂門簾,對駕車的李羽霜道:“師叔,能否讓銅駒踏雲車落地,我想解手。”
“嗯。”李羽霜應了一聲,尋得一處平緩之地,驅使銅駒踏雲車落下。
第五姒夢翻身下車,打量了下四周,見不遠處有一片樹林,便快步跑去。
尋得遮蔽之所後,第五姒夢自懷中取出一塊品紅色手帕,打開手帕,其中包裹之物,觀其形狀,乃是女子月事時所用月布。
南瞻部洲紛爭不止,禮度崩壞。家中無所依仗,偏偏第五姒夢又生一副美人坯子,父母唯恐她受人欺辱,隻能讓她自扮作男相。對此第五姒夢心中雖有不滿,但也是無可奈何。
“爹,娘,等我學成本事,便不會有人再敢欺負咱們了。”第五姒夢離家前如是。
第五姒夢半蹲著身子,穿戴好月布,待她站直了身子,隻覺腹下暖流溢出,頓時一陣暈眩之感襲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
此時第五姒夢隻感覺地靈氣仿佛泄流般瘋狂的湧入她的經脈,體內血氣如沸水般蒸騰,心口處一陣陣灼燒感襲來。
“難道這就是焚心燃血功的副作用?”第五姒夢突然想到,眼下這情況,正巧與焚心燃血功的名字相符,焚心,燃血。
巨大的痛感,讓第五姒夢的精神幾近崩潰,想出聲呼喊李羽霜,艱難的張開嘴,卻脫力到講不出半個字。
“難道我今日,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死之前,還真想再吃一口阿爹做的流沙包啊。”
……
種種思緒湧上第五姒夢的腦海,猶如走馬觀花般在她眼前閃過,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是在她失去意識之前,看見了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羽霜看見第五姒夢此時的樣子,心頭猛然一驚,對《焚心燃血功》的注解,李羽霜極為自信,自信到即便是四五歲的孩童照著修煉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雖滿腹疑問未解,但眼下的情況卻也容不得他多想。
隻見李羽霜屈指成爪,硬生生從身旁古樹上抓取下一塊木料,掌心真氣湧動,木料自掌中分崩離析,化為五枚細若發絲的木針,右手一揮,勁氣衝開第五姒夢的衣衫,卻見一抹豔色映入眼簾,雅紅色的肚兜緊貼於第五姒夢姣好的肉體之上。
“女人?”李羽霜眉頭微皺,稍加思索後便是知曉了其中緣由。
“怪不得。”
李羽霜以在真氣驅使五枚木針刺入第五姒夢關元,血海,三陰交,地機,隱白五穴,後並指為劍,在手腕處劃開一道血口,掰開第五姒夢緊閉的朱唇,殷紅的血液滴入嘴中,第五姒夢蒼白的臉色終是恢複了一絲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