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是她很愛很愛的人哪
薑淑桐哭累了,摟著顧明城腰閉上了眼睛,好像睡著了。
顧明城把她抱到了床上,很溫暖很舒適的床,和外麵的淒風苦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床頭暖黃暖黃的燈照著她的臉。
顧明城仔細看她,她瘦了好多好多,以前身上很豐腴的,剛才抱著她的時候,竟然有些咯手。
她的臉上掛著淚痕。
的確是命苦的人,小小年紀,承受了這麽多。
顧明城心裏也認定兩個人之間沒有未來了,她和自己在一起不會開心,不強求,隨遇而安,關上燈就出了門。
薑淑桐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清晨,好久好久以來,薑淑桐就是昨天睡了個好覺,起來的時候都十點了。
昨天顧明城給她的是一身麻質的睡衣,穿在身上鬆鬆垮垮,以前她穿著很漂亮的。
下了一整夜的雨,第二天就是一個好天氣,初夏的太陽照著一切,白色的紗簾在輕飄。
房間裏很安靜,顧明城向來沒有請阿姨的習慣,會偶爾會用鍾點工。
他的習慣,薑淑桐都知道。
薑淑桐披散著頭發,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自己也不知道該去哪。
光著腳在樓上轉了一圈,正好有一個房間的門沒關,薑淑桐知道,那是他的書房。
書房裏的擺設和以前不怎麽一樣,風一吹進來,就把桌子上的紙吹的簌簌作響。
旁邊厚重的筆筒裏,插了好幾根毛筆。
薑淑桐記得以前,他沒有寫毛筆字的習慣的。
情不自禁的,就走了進去。
桌上的紙,是他寫過的毛筆字,薑淑桐隻見過他的鋼筆字寫得很好,想不到毛筆字寫得竟然也這麽遒勁有力,薑淑桐不懂書法,不知道這是什麽字,不過很好看。
墨跡剛幹,應該是他早晨寫的,陸遊的《釵頭鳳》,這首詞薑淑桐早就忘得差不多了,隻記得其中的六個字:錯錯錯,莫莫莫——
薑淑桐翻開了他寫過的這張紙,拿了隻毛筆,蘸了墨,開始在紙上寫一個人的名字。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心裏想的什麽,落在筆下就是什麽。
薑淑桐要寫的是:“薑朵米”的名字。
剛剛寫下“薑”,“朵”字的一撇還沒有落筆,手就被一個人握住。
他的手很溫熱,薑淑桐的手冰涼,一旦碰觸到他的手,便有一種很安全很安全的感覺。
本來“朵”的第一筆是往左走的,可是生生被那個人握著手改了走向,變成了一點,再一點,再一點。
薑淑桐便知道了,他要寫的是自己的名字。
房間裏,薑淑桐穿一身雪白雪白的衣服,他穿一身正黑的衣服,薑淑桐小鳥依人,他高大霸氣。
黑和白,顯眼、好看,卻是此生都融合不了的顏色。
最終,紙上呈現出來的是“淑桐”兩個字!
後麵兩個字和前麵一個“薑”字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薑淑桐心裏想的“朵米”因為這個人,被強行改了走向,又想起朵米,情不自禁地哭起來,肩膀在聳動。
“薑”寫的和和後麵兩個字差了很遠很遠。
畢竟是新手和熟手的區別。
顧明城帶著她寫的,自然遒勁,豐滿有力,反觀她自己寫得,很幼稚。
顧明城的身子和她貼得很近,知道她的情緒,所以,拿著她的手又在後麵寫下了“薑朵米”三個字。
因為這三個字,孩子的音容笑貌全部浮現在了薑淑桐的麵前,頓時泣不成聲。
顧明城一句話沒說。
薑淑桐放下筆,雙手撐在寫字台上,眼淚掉下來。
顧明城把筆放下,在後麵站了一會兒,走出了書房。
薑淑桐看著窗簾吹起,時光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
顧明城大概也知道他們之間的結局,所以,對薑淑桐,她沒有逾越一步,甚至話都沒有說一句。
薑淑桐去房間裏穿了拖鞋,下樓去了。
廚房的抽油煙機在響,薑淑桐看見,他正背著身子做飯。
這樣的場景,薑淑桐不止見識過一次。
“要走的話,吃了飯!”顧明城說了一句。
薑淑桐緊抿了一下嘴唇,坐到了餐廳前麵,最近總哭總哭,眼睛紅腫,她拿起胳膊,放在嘴巴下麵,萬一眼淚掉下來,她的手一張,就能把眼睛擋住。
顧明城把飯菜端到桌上來的,挺簡單的稀飯和菜,薑淑桐沒說一句話,就吃起來。
吃完飯,她去以前盛衣服的衣櫥,拿了一身衣服換下來,說了句“我走了!”
沒有讓顧明城送的意思。
顧明城知道她心意已決,也沒去送她,隻是“嗯”了一聲。
薑淑桐走了以後,顧明城去了樓上,看著她一步一步地下山,走在初夏的天氣裏。
這是顧明城第二次目送薑淑桐離開。
顧明城已經知道,此後她不會再找他,正如剛才她上樓去拿衣服,動作嫻熟,沒有半分的虛與委蛇,因為在她的心裏,已經沒有和顧明城的情愛了。
那些愛情,在她的心裏,早如過眼雲煙。
那一場場纏綿的床上事,也早就成為上個世紀的事情。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分手”二字,心照不宣一般。
可是顧明城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薑淑桐很平靜地離開,從此走出了顧明城的世界。
薑淑桐離開以後,顧明城把薑淑桐寫過的那張紙拿了出來,用毛筆在“薑淑桐”的名字前麵加上了“顧明城”這三個字。
或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就永遠都不知道吧。
薑淑桐不想回父親的家,想一個人靜靜,酒店也不成,酒店裏太閑,太閑了容易胡思亂想,她隻能回去自己的工廠,自己關在一個單獨的設計室裏,每天設計小女孩的衣服,別人怎麽叫她也不答應,工廠的事情,上海店裏的事情,她不理。
自動把自己和這個世界屏蔽了起來。
這期間,白眉來找過她,問她貿易公司的事情還開不開。
薑淑桐一直低頭設計,麵無表情地回答了一句,“沒心情!”
“淑桐,你這個樣子不成的!”白眉說了句,“別的公司老總必須每天都忙忙碌碌,才能保證企業不虧損,你這不聞不問的,究竟是幾個意思,你還想不想開工廠了?我聽說上海的工廠供不上貨了,你也不出新的設計花樣,現在工人都不知道生產什麽了?”
薑淑桐沒說話,繼續設計小女孩的衣服。
雖然衣服都非常漂亮,可她隻是自己在設計,偶爾會有一兩套成品出來,不過,她不做大規模的生產。
好像她是在給薑朵米一個人做衣服。
之後,工廠來要錢的消息全麵傳來,薑淑桐一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樣子,還是不動聲色地在設計衣服,白眉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先是一兩百萬,白眉能替薑淑桐還的都替她還了,可是後來,越來越多,快一千萬了,上海的店鋪已經全線崩潰,好在房子是自己的,沒有高昂的房租,最多就是不掙錢,可是工廠一旦不運轉了,前方又沒有盈利,薑淑桐又沒有開發新的渠道,破產隻是遲早的事情。
現在的薑淑桐,思想已經不在凡間的錢和感情,早就跟著薑朵米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即使債務纏身,她也不放在心上。
那天,白眉和她說了一個消息,說薑雨薇因為嚴重的精神問題,被判監外執行。
薑淑桐聽到這些的時候,隻是剪布的手略停了一下,繼續剪。
讓白眉感覺到她心裏好像有數。
薑淑桐不說話,白眉就說,薑雨薇真是個戲子,檢查的時候什麽瘋狂她做什麽,就差檢自己的大便吃了,她這種情況,屬於限製民事行為的病人,而且,那天,她看到救援人員把海綿墊子拿過來了,才放下去,屬於能預料卻沒有預料到的過失,她本意並不想殺人。
薑淑桐還是沒說話,繼續剪布。
她越是這樣,白眉就越是害怕。
後來,來要債的債主漸漸地少了。
白眉說,是顧明城替薑淑桐還上了這些債務。
一般白眉跟薑淑桐說話,她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隻有那種很震驚的消息,她才會停下手,聽一耳朵。
聽到“顧明城”這個名字停頓的時間,顯然要比聽到“薑雨薇”的時間要長。
又好像薑雨薇出來的事情,她早就預料。
而顧明城替她還債的事情,她根本沒想到一樣。
薑淑桐的債平了以後,她讓工人繼續訂購麵料,很多高檔的麵料送來以後,她還是還不上錢,這些錢,又是顧明城替她還了。
他不出麵,可是薑淑桐一有債務,他就知道。
薑淑桐好像鐵了心,要把顧明城的錢全部吸光,可這些錢對顧明城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顧明城好像也心甘情願替薑淑桐還這些錢,沒有一句怨言。
薑淑桐進多少貨,他就還多少錢。
他也知道薑淑桐在報複他,可他甘心。
最終,薑淑桐進的貨,自己的廠子都用不了,倉庫也放不下,布料堆滿的倉庫,就像她滿滿的戾氣。
孩子的死,他不是罪魁禍首,可局是他做下的,孩子的死,他應該承擔責任。
可是想到他曾經說過的那句,“你死了三個孩子難受,可其中有兩個是我的,我的難受,誰他媽明白?”
薑淑桐要狠狠報複顧明城的心思便遲疑了。
終究,顧明城曾經是她很愛很愛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