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誰為你停留（二）
“我的表弟前些天不是報誌願嘛，”王金昊慢慢地陳述道，“今年咱們省有了平行誌願，把他給樂得呀，就不謹慎了，明知考不上的學校也敢報了……”
“哈？”程嘉樹很詫異，“平行誌願？不是早就實行了嗎？”
王金昊將兩條胳膊都放到桌子上：
“你懂不懂啥叫平行誌願？”
“不就是……”程嘉樹茫然地看了看蕭靜雪，“可以報兩個嗎？”
“什麽呀，過去的那個怎麽叫平行誌願？人家真正的平行誌願可以報五個。”夏琳玲心情好了一點，打趣說，“你這報了兩回誌願的人，竟然還那麽糊塗？”
“可不咋的？”程嘉樹笑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第一次報誌願，是我爸幫我報的，他專斷獨行，大包大攬。當時我也沒心思報誌願，就想複讀，我爸給我挑的哪個學校我都不想去，他給我報了什麽我都不去管，所以在這方麵我還真不太會……”
“你不會報誌願，但你會改誌願啊！”王金昊笑眯眯地逗他。
四個人哄笑起來，席間的氣氛立刻變了，不再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了。這時菜也陸續上了桌，他們開始愉悅地動筷子。
“第二次報誌願，”程嘉樹繼續回憶，“是咱們的校長看著我報的，他特別負責任，啥都幫我打聽，成天打電話，等我收到錄取通知書了才放心。對了，還是他建議我報計算機係的，他說這個專業就業路子廣，掙錢比較多，我當然聽他的，就稀裏糊塗地報了。”
“唉，我表弟要是能‘稀裏糊塗’地去清華就好了！”王金昊放下筷子，“他吧，想去複旦，可他的分數呢，指定是不夠的。說老實話，上海那些名牌大學他都去不上，報不太好的學校又浪費了分數……”
“那就換個城市啊！”蕭靜雪說，“不必非去北上廣，有的學校就是沾了地理位置的光，明明沒那麽好，錄取分數線卻很高。”
“是吧？一般人都會這麽考慮吧？”王金昊情緒激動地坐正，“我也這麽勸他啊！他不幹，鐵了心要去上海，浪費分數也要去，就因為他女朋友報了複旦！”
“噢，我get到你的意思了，”蕭靜雪看看夏琳玲，“我好像明白你倆為啥吵架了。”
“你看看人家，多重視感情！為了和女朋友留在一個城市，改變了自己的選擇……”夏琳玲故意說給王金昊聽。
“我覺得怪怪的，”程嘉樹猶豫不定地開了口，“咱們是不是都假定隻要兩個人不在一起，感情就會消失？”
“就是，”蕭靜雪往他身邊靠近了些，“相愛的人怎麽能怕距離遙遠呢？異地戀怎麽了，能有多大影響？隻是異地而已嘛。”
“說得輕巧，異地而已！”夏琳玲一激動，戴著的耳墜就劇烈地搖晃，“兩個人不在一起，沒有共同的生活，沒有共享的經曆，沒有共建的圈子，感情從哪裏來？又怎麽維持？靠那點回憶過日子嗎？靠在手機上說些毫無實質意義的甜言蜜語嗎？靜雪，假設程嘉樹五年不來，十年不來呢？你的身邊就不會出現新人嗎？”
王金昊拽了她一下，低聲斥道：
“你怎麽回事？你喪失理智啦？剛挑撥完我表弟和他的女朋友，又來挑撥咱們的朋友？我看你病得不輕！”
“琳玲的顧慮沒錯啊，”蕭靜雪趕緊勸和，“我和嘉樹真的因為同樣的想法吵了一架呢！曆史不能假設，畢竟……我們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未來也無須假設，老天的安排咱們又怎麽能知道呢？不如走一步看一步，盡力就好。”
“盡力？某人才不願意盡力呢！”夏琳玲氣鼓鼓地說，“他的表弟都能為了愛修改誌願，他都不樂意為了我留下來！”
“你們瞧瞧啊，”王金昊提高了聲音，“她又拿愛情綁架我了！太自私了點吧？誰能拿前途開玩笑？蕭靜雪，如果嘉樹要去美國，你會阻攔他嗎？”
“當然不會，”蕭靜雪想都沒想，“我會等他回來，多少年都等。”
“你瞅瞅人家！”王金昊轉身就對夏琳玲開火了，“他倆的感情都能矢誌不渝，海枯石爛，可咱們呢？外界有點風吹草動，你就不堅定了！”
“我不是不堅定！”夏琳玲眼裏泛起淚光，“我比你懂，什麽是愛情！愛需要陪伴，需要那個人共擔風雨！如果相愛了還會孤單，那還不如不相愛，一個人走完這條路！”
蕭靜雪垂下睫毛，輕歎一句：
“琳玲，我竟然被你說服了！”
程嘉樹下意識地摟了摟她，扭頭建議道：
“那你……能不能放棄保研，和金昊出國呢？你倆都學工科，一起申請還能分享經驗，雙雙飛美國也能成一段佳話嘛。”
“還是你腦筋清楚，”王金昊感激地看看他，又對夏琳玲說，“保密局有什麽好？多限製人的發展啊！外麵有廣闊天地你不去闖蕩，寧願為了一個北京戶口舍棄其他的可能，一眼望到頭的生活你願意過，我可不願意！”
“你就傾向於做沒把握的事！”夏琳玲毫不遲疑地懟了回去，“你從來都喜歡無謂的冒險，瞎折騰！我想要穩定的工作、安穩的生活，有錯嗎？”
蕭靜雪心裏一凜，驟然意識到，麵前的兩人之間已經出現了無法彌合的裂痕。她甚至能夠隱隱預料到他們注定分開的結局，隻是此刻她不想揭開謎底。
王金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妥協道：
“那……幾年以後我回到北京，你還會是單身嗎？”
“這可不一定，”夏琳玲餘怒未消，“刻舟求劍？太愚蠢了。”
“別說氣話嘛，”蕭靜雪決定和稀泥，“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程嘉樹默然半晌，伸手拍了拍王金昊的肩：
“哎，然後呢？你表弟最後怎麽報的誌願啊？”
“我勸了他大半天，他還是想要五個誌願都填上海的學校，快把我氣死了……”
“哼，我在旁邊聽你勸他都心寒！男人哪，隻把自己的利益放到第一位，再喜歡誰，到了關鍵時刻也會一腳踢開，毫不猶豫！我這心都瓦涼瓦涼的了！”夏琳玲生氣地說，“我倒挺佩服你表弟的，能這樣堅持……”
王金昊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在我幫他分析利弊之後，他報了大連、西安、武漢和天津的學校，上海的學校嘛，隻有一個。後來我表弟還說，他也沒辦法，爭取在一起的機會，他隻能給出五分之一。我相信他已經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