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舊傷(二)
. ,
劉敬平伏在程嘉樹的肩頭,痛哭不止。程嘉樹有些不知所措,隻能摸著他的後背撫慰他,並用輕快的語氣調侃道:
“你這人也真奇怪,剛才在甲方代表麵前裝得跟個職場精英似的,還煞有介事地和人家談話,現在呢,哭得像個孩子……你到底有幾重人格啊?”
劉敬平鬆開他,拿他遞來的紙巾擦著眼淚鼻涕:
“我把最真實的自己給你。走吧,咱們兜風去!”
他發動了車子,這次卻沒有開得很快。暖風拂麵,程嘉樹感到很舒服,他知道劉敬平有許多未曾說出口的話,但他突然覺得,那些話說不說都沒關係。
“哎,停車,停車!”他叫了起來,“前邊有個銀行,我要給家裏寄錢。”
劉敬平連忙刹車,看著他拿出了一萬,正要從書包裏再掏一遝錢時,伸手飛快地搶走他的書包,抱在懷裏:
“夠了,夠了!”
“什麽夠了?”
“你好不容易賺點錢,給自己多留點吧!你過得那麽辛苦,在食堂吃飯都打最便宜的飯菜,就這麽幾件衣服都洗得發白了!你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
程嘉樹笑了笑:
“我對自己好著呢,又沒餓著又沒凍著,我們學校的食堂本來就便宜,不買衣服是因為我對穿什麽不感興趣!好啦,快把書包給我!”
“不!”劉敬平固執地說,“你爸你媽太不稱職了,你還要掏心窩子?你爸差點把你打死,都把你打進醫院去了!要是我,早就不認他了!”
“你,你這人不僅記仇,還幫別人記仇?”程嘉樹臉色黯然。
“他們根本不會對你好的!”劉敬平含淚喊道,“所以你就要對自己好!拒絕家裏的索取有那麽難嗎?你就這麽愚孝嗎?”
“把書包給我!”程嘉樹沉下麵孔,伸出手去。
劉敬平緊緊摟住他的書包:
“不!不給你!”
程嘉樹想強行搶下書包,見對方死不撒手,生氣地大聲吼道:
“劉敬平!疏不間親你懂不懂?”
“程嘉樹你不知好歹!拚命壓榨自己,隻知道滿足別人!你對得起所有人,就是對不起你自己!你就是個傻逼!大傻逼!”劉敬平氣得臉紅脖子粗。
“你憑什麽幹涉我?你是我什麽人啊?”
“我是……你哥!”劉敬平瞪圓了眼睛,“我是你哥!我給你錢你不肯要,那我一定要保住你掙的這點錢!你給父母花錢,給我妹妹花錢,就是不給自己花錢!我必須讓你改掉這臭毛病!”
程嘉樹放棄了掙紮,無奈地看看手裏的錢:
“唉,行吧,一萬……也差不多了。”
等他寄了錢,走出銀行大門,他發現劉敬平正倚著車門,站在那裏吸煙。
他走上前去,劉敬平很自然地遞給他一支,他輕輕推開:
“我不會。”
“抽著玩玩嘛!”
程嘉樹略微一頓,接過那支煙和打火機。他笨拙地叼起香煙,研究著手裏的打火機: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這玩意兒怎麽用啊?”
劉敬平拿過來,伸出一條胳膊悄悄地環過程嘉樹的脖子,把他圈在懷裏,用另一隻手打著了火,陰陽怪氣地說:
“給大佬點煙……”
“去你的。”程嘉樹笑著推了他一把,捏著煙吸了一口,咳嗽了幾聲,埋怨道,“王金昊教我彈吉他又教我遊泳,你呢,不教我學好,拉著我喝酒還讓我抽煙,你說說,你這都什麽人啊?”
“損友唄!”劉敬平心安理得地乜斜了眼看他。
“確實是損友,害得我不孝……”
劉敬平煩悶地吐出煙圈:
“古人說‘父慈子孝’,父不慈,子當然可以不孝。”
“你不必為我抱不平,這個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家庭是我家這樣的。”
“我才不信!”
程嘉樹沒有與他爭辯,淡淡地一笑,轉移了話題:
“你的車很漂亮!能跟它自拍嗎?”
劉敬平微微揚眉:
“小程程,原來你喜歡車啊!”
“這麽酷的東西誰不喜歡?我隻拍一張行嗎?”程嘉樹拿起手機。
劉敬平攔住他,摟著他的肩膀,舉著自己的手機催促道:
“往前看,往前看,笑一笑……”
程嘉樹猛地回憶起淩江笙搶拍的那張照片,他想,那是他和劉敬平的唯一一張合照,卻被劉敬平毫不猶豫地刪去了。他也當場就刪除了照片,當時心口尖銳地疼了一下。如今他看見手機屏幕裏劉敬平笑得那樣天真可愛,想到總有一天會失去他,這麽一想便心痛欲死:
“如果這小子隻是一時興起,這張照片就會是永遠的傷,何必留下來徒增傷感呢?”
他轉過身,從車座上抓出書包背好,尷尬地笑著說:
“哎,算了吧,不照了。”
“你怎麽了?”劉敬平滿臉茫然。
“沒什麽,”程嘉樹開玩笑說,“不想和你同屏出現。”
劉敬平冷冷地瞪他。
“咱們的工資領完了,也沒別的事啦。我要回去找靜雪,你想兜風的話,去找艾樂康吧!給他打個電話,祝你們玩得開心!”
他走了幾步,又回頭笑道:
“對了,你倆之前拍的照片都挺好看,我已經點讚了。這回你們再拍照,我也會點讚的,你就不要因為這點事不高興啦。”
劉敬平大步走到他麵前,眼中陰雲密布:
“真掃興,剛才還好好的!你到底怎麽了?”
“沒怎麽,”程嘉樹壓下了不時翻湧上來的悲傷,“隻是說到玩兒,我可就不會了……我不太會玩,其實我本來就是個無趣的人。你聯係艾樂康吧,我感覺你倆能玩到一塊兒去。”
他轉身要走,劉敬平攥緊了他的手腕:
“你別想跑。”
他不由分說地將程嘉樹拉到車子旁邊,開了車門,把他按進座椅裏,漆黑的眸子鎖定了他:
“你為什麽突然提起樂康?”
“我隻是……隻是覺得你倆關係好,這個時候你應該找他分享才對。”程嘉樹囁嚅道。
劉敬平湊近他,歪著腦袋,慢慢地為他係上安全帶,聲音低沉地說:
“我和他關係是好,但有些話,我隻想對你說。你曾經猜測我有故事,沒錯,現在我就把我的故事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