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舊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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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裏,楊總翻看著程嘉樹和劉敬平的簡曆,手上的動作有些慌亂。末了,他把程嘉樹的簡曆扔到一邊,抓起劉敬平的簡曆,指著它對不知所措的兩名經理說:
“你們看,你們看看!不就是這個集團在收購咱們公司嗎?”
“那又怎麽了?”吳經理感到莫名其妙。
“怎麽了?”楊總氣得將簡曆甩給他倆,“你說怎麽了!你們好好看一下,劉敬平是什麽人!”
孫經理覺得腦袋裏“嗡”了一聲,啞然片刻,才緩緩吐出兩個字:
“天哪!”
吳經理恐慌得結結巴巴、語無倫次:
“這……這,這說,說不定是重名呢?是,是不是啊?有這……這種可能……沒有?”
楊總不怒反笑,掐起了腰:
“你覺得呢?重名的概率有多少?”
然後,他憤憤地說:
“人事部一幫吃閑飯不幹活的!當初為什麽不仔細看看他的簡曆?”
他倒沒反思自己其實也未曾注意過。
“唉,不怪他們,”孫經理把簡曆放回桌子上,“劉敬平隻寫了父母工作的單位,又沒寫職務,誰能想到他爸是董事長啊?”
楊總心神不定地在地上走來走去:
“哼,劉敬平,一隻披著羊皮的小狼!今天這麽一鬧,我算是完了,你倆也完了,都給自己找好後路吧!”
金黃的法拉利在寬闊的公路上飛馳,夏天的暖風吹亂了車上兩人的頭發。
程嘉樹抱著書包,擔憂地注視了劉敬平半晌,終於開口道:
“你……能不能別開那麽快?”
“你暈車嗎?”劉敬平仍然心情不好,卻還是減速了。
“我倒不暈車,”程嘉樹說,“就是不大信任你的技術。衝動是魔鬼,再生氣也別飆車啊。你看世界這麽美好,咱們多活幾年不好嗎?”
劉敬平輕嗤一聲:
“虧你還這麽想。世界怎麽美好了?舉個例子我聽聽。”
程嘉樹認真地思考著,突然靈機一動,打開書包,捧出豔紅的人民幣來:
“毛爺爺就很美好啊!剛才光和你聊天了,我都把這個忘了……”
他將六捆錢全都掏出來整理好,把其中的三捆放到中控台上邊:
“給你,這是咱們的工資,你一半我一半。”
劉敬平連看都沒看,繼續開車:
“你都拿著吧,別搞得跟分贓似的。”
“這不是贓款,”程嘉樹格外鄭重地解釋道,“這是咱們用勞動掙的錢,它是幹淨的。”
“哼,用勞動掙錢?那永遠掙不了大錢。”
程嘉樹略微沮喪:
“這倒是。”
頓了頓,他又勸道:
“你第一次憑自己的本事賺錢,你爸知道了會很高興的。”
劉敬平不讚同地皺皺眉:
“他會怪我不專心學習提升自己,也不專心娛樂享受生活,不去想著幹點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反而浪費時間和精力去掙這點小錢,很沒出息,簡直得不償失……”
程嘉樹不由得聯想到自己,心酸之餘自嘲說:
“是啊,我很沒出息吧。”
劉敬平一愣:
“我哪有這個意思?你也太敏感了!”
程嘉樹沉默不語。
“算了,不解釋了,”劉敬平心頭起了一股無名火,“跟你交朋友真累啊,時刻擔心說錯話。”
“那就絕交,”程嘉樹冷冷地命令,“停車!”
“不停,”劉敬平惡狠狠地回答,“有種你跳下去。”
他轉頭瞪了程嘉樹一眼:
“慫了吧?”
“我不是慫,我是有理性。”程嘉樹感覺悲憤痛苦漸漸漫過心田,不禁叫痛,“劉敬平,你不能這麽欺負我。”
“那你欺負我多少次?你就不希望我開心,隨時隨地剝奪我的快樂。”
“我怎麽剝奪啦?”
“你天天跟我過不去,成天和我對著幹,動不動就給我添堵……”
“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我們真的屬於兩個世界。”程嘉樹瞬間失神,但很快就回過神來,不想再談這些,“不瞞你說,我第一次賺錢的時候,我爸特別開心,說他總算熬出來了,我可以獨立了,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回饋家庭。從那天起,我長大了,真正走進社會了。”
他興高采烈地摸著手裏的鈔票,毫不掩飾心中的愉悅:
“錢真是個好東西呀!這才剛到手,我就已經想好怎麽花了,哈哈。”
他響亮地親了那捆錢一口:
“這回好了,靜雪肯定會高興的。哎,小平平,你是不是覺得我特俗?王子墨就經常鄙視我,嫌我功利心太重……”
劉敬平目視前方,隨口說道:
“我沒有鄙視你吧?”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屑於鄙視我。”
劉敬平有點傷心:
“我在你眼裏就是這樣的麽?”
“逗你呢,你老當真!”程嘉樹伸手拍拍中控台,“這錢你收著吧,不管怎麽說,你第一次靠自己的勞動賺錢,留作紀念也好嘛!”
劉敬平把車停在路邊,一轉身,徑自解開程嘉樹的安全帶,用力將他摟進懷裏,眼淚汪汪地說:
“小程程,你擁有的東西那麽少,怎麽還有這麽大的能量對別人好呢?哪怕隻剩半片麵包,你都要分給別人……”
程嘉樹任由他抱著,苦笑道:
“我沒辦法決定自己能收獲多少愛,但是我可以決定自己能付出多少愛啊。你一直生活在蜜罐子裏,我知道你可能並不需要我這一點點對你的好,但它已經是我能給的全部了,你別嫌棄就行。”
劉敬平摟緊他,放聲大哭:
“不,不,不是……我要告訴你,我有多幸運……一個你,就足以治愈心裏的舊傷,上天已經這樣眷顧我,我還求什麽?我還求什麽?”
“小平平,你怎麽了?”程嘉樹發覺他哭得越來越厲害,好像快崩潰了。
“我以為我就夠傻了,沒想到會碰到比我還傻的人!小程程,原諒我,讓我盡情哭一次吧!”
“呃……哭就哭唄,有啥不好意思的?以前你也說哭就哭啊,”程嘉樹輕撫他的後背,“我在這兒呢,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