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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我要你的死心塌地

  吃晚飯之前,程嘉樹把劉敬平拉到陽台上,有些不快地問:

  “你幹嗎要針對江明浩?”


  “沒有啊,是他自願的。”劉敬平強辯道。


  “那麽多人,你為什麽偏偏點到他頭上?”程嘉樹仍然不悅,“那種情形下,他都沒法拒絕!你這是在拿友情綁架他!”


  “你心疼了嗎?”劉敬平的眼神銳利起來,“我能用友情綁架他,說明你們之間有感情——我用友情綁架你行不行啊?哦,我和你壓根就沒有友情這種東西!”


  “在這個節骨眼上,你是想找茬吵架嗎?”程嘉樹冷靜地說,“我知道你因為加班的事心裏不爽……好吧,是我坑了你,我向你道歉。這個時間也該下班了,你回家吧!我和江明浩兩個人也能撐得住。”


  “就因為我點到了他,你才生我的氣,對不對?”劉敬平的聲音有些哽咽。


  程嘉樹一臉茫然,皺著眉壓低了嗓門:


  “什麽跟什麽呀?你在這兒亂攪一通,有意思嗎?好玩嗎?別鬧了行嗎?”


  劉敬平將胳膊搭在欄杆上,故作幽怨地歎出一口氣。程嘉樹最受不了他這個樣子,心一軟,就去拽他的衣服:

  “對不起,靜雪知道,我壓力大的時候就情商下降,我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程嘉樹,”劉敬平直視他,眼周微紅,“是不是從來沒有人縱容你,給你任性發脾氣的機會啊?”


  “你在說什麽啊,我都急死了,”程嘉樹無可奈何地一拍腦袋,“咱們先把問題解決了好不?我知道你怪我、恨我、氣我,是我害你今晚沒法回家——”


  他突然眼睛一亮:

  “這樣吧,完事了我請你吃飯,你別生氣了,行不?”


  劉敬平感覺胸口悶悶的,喉嚨也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小平平,別氣啦!”程嘉樹生澀地學著劉敬平親昵地稱呼別人的方式,“另外,你有什麽火氣就衝我發吧,人家江明浩又沒惹你,以後你別跟他過不去了。”


  “哼,我就是看不慣。”


  “他挺好啊,你看不慣什麽?”


  “看不慣你對他好。”


  靜默了一會兒,程嘉樹苦笑道:

  “合著還是我的錯了?是我連累了他。你也忒霸道了,管天管地還管我對誰好?”


  劉敬平正對著他,嚴肅地問:


  “你對北郵這家夥這麽照顧,就因為你最好的朋友和他是校友?愛屋及烏嗎?”


  “是啊。”程嘉樹毫不猶豫地一點頭。


  “那我呢?我在你心裏排第幾?”劉敬平緊張地問道。


  程嘉樹輕揚嘴角,半開玩笑地回答:

  “王金昊對我很好,你?不坑我就不錯了。”


  “我沒對你好過嗎?”劉敬平眼裏含了淚,“你真的想不出我的一點點好處嗎?”


  “你也很好,你也很好,”程嘉樹口不對心地寬慰兩句,略微出神地說,“我和王金昊是初中同學,我們的關係是鐵打的。我們怎麽好起來的呢?先跟你說說背景吧。從小到大我都很怕我爸,他脾氣火爆,罵人特狠,打人更狠。他動不動就生氣,不發火的時候我就感覺像過年一樣。我也理解他,他在工地幹活,每天那麽累,氣兒不順總要發泄一下。他從來不打我媽,也不罵她,不高興了隻會罵我打我。我在家裏整天提心吊膽,還是免不了挨揍,嗨,挨打都成了家常便飯了。你說打就打吧,哪個孩子沒挨過打?關鍵是我長大了啊,慢慢地懂得一些事了,也有很多事情不太明白,就想問問大人,聽他們解釋。我媽身體不好,所以我也不敢說什麽惹她煩心。我爸呢,可倒好,我試著和他交流,希望父子之間平心靜氣地聊聊天,他不是劈頭蓋臉地罵我一頓,就是沒聽幾句理解偏了,然後大打出手。我試了好幾次,從來沒有溝通成功過,以至於我斷了和他談心的念頭——我幹嗎自討沒趣,專門討打呢?當時我是一個處在青春期的孩子,躁動不安,渴望和別人交流。我在家裏覺得很孤單,太孤單了,到了學校就解放天性啦。那時候王金昊對我特別好,我就跟他成了好哥兒們,許多心事也都跟他說。我們倆,明明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非常神奇地成了好朋友……”


  “有多神奇?”劉敬平忍住心痛,等著他往下講。


  “咱們先下去吃飯,我邊吃邊說,吃完飯咱們就得馬上開工了。”


  他倆坐在食堂裏,劉敬平吃得慢,細細地咀嚼,程嘉樹吃得很快,幾口就扒完了,倒也沒耽誤講故事。


  “當時王金昊是學霸,父母還是老師,他在班級裏很吃香。我是學渣,總排倒數,還愛打架,讓老師頭疼。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啊,本來沒什麽交集。王金昊是物理課代表,有人不交作業,他匯報給老師了,那人特別小心眼兒,就跟他結仇了,總想找人揍他出口氣。有一天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我看見學校裏的兩名像我一樣的壞學生堵住王金昊,欺負他,我一時衝動就撿起一塊板磚上去了。我本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可他畢竟是我班同學啊,能眼瞅著不管嗎?看我來了,那兩個人有點發怵,王金昊也來勁兒了。我倆把他們打跑了之後,王金昊跟我說了我們成為同學以來的第一句話:’謝謝你。’真不騙你,之前我們沒說過話,我個子高,學習又不好,坐在最後一排,他個子不矮,但他是老師們寵愛的好學生啊,就坐在第一排。他隻有收作業時才會走到教室後邊,我把抄完的作業交給他,我們從不犯話。”


  “你怎麽不好好學習呢?”劉敬平心思單純地問了這句話,純屬好奇,沒有任何言外之意。


  程嘉樹卻用拳頭拄著前額,感覺複雜的痛苦漫上心田:

  “唉……你現在說的話,擱在幾年以前,是我最不愛聽的。我爸從小被家庭拖累,耽誤了學業,他望子成龍心切,對我的學習很上心。但他不懂教育,隻看分數,如果我成績下降了,他根本不問原因,上來就一頓暴打。誰都有轉不過彎的時候吧?誰都有一時學不會的東西吧?他才不管那些!再說,高中以前我也沒遇到過很有耐心的老師。我越學不會,就越不愛學,越不愛學,成績就越差,簡直形成惡性循環了!到最後我完全不想學習,而且又進入了叛逆期,就算有人苦口婆心地勸我,我也油鹽不進了。王金昊一開始也勸我努力學習,後來發現沒用,就放棄了。說真的,如果他繼續勸我,當時的我可能會遠離他呢。但是現在我回頭看過去的我,真想罵那個我:你他媽的就是個大傻逼!如果時光倒流,我肯定會毫不留情地罵醒原來的我,或者把這家夥揍個半死,我恨透了那個自甘墮落還自鳴得意的我!”


  “算啦,誰沒傻逼過?”劉敬平伸手安慰他,“我以前比你還傻呢!你就是缺乏引導,不過還好你最後沒成為問題少年……”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程嘉樹神色戚然,“初中時我物理成績最差,數學第二差,在別人忙著參加各種競賽的時候,我渾渾噩噩地抄別人的作業,去糊弄老師……唉,我沒進姚班,活該呀!就我這副德性,爛到家的水平,我有什麽可難過的?我憑什麽難過?我有什麽資格難過?我也配難過?”


  “行了行了,”劉敬平連忙喝止,“你特麽的就不能自信點?我還沒見過這樣貶低自己的人,別人還沒說什麽呢,你自己就把自己貶到底兒了。說來應該感到悲哀的是我啊,我初中學編程,到最後還不是被你碾壓?什麽時候醒悟都不晚,你現在就很厲害啊!哼,我還羨慕你呢——我從沒嚐過逆襲的滋味,因為老子壓根就沒逆過!”


  程嘉樹微笑著看他,看得他有點不自在:

  “怎麽啦?”


  “如果我有你十分之一的自信,就好了。”


  然後他接著講道:

  “王金昊被人截住之後,我不大放心,就謊稱和他順路,每天一起回家。雖然我要多走一段路,但和他聊天很開心,多走就多走吧。他是學霸,卻不同於其他好學生,一點兒都不傲慢,也不因為我成績差就歧視我。他是物理課代表,數學也特好,這兩科他總得滿分。我經常抄他的作業,但隻抄一半,自己再蒙一半。有一個早上,我爸氣兒不順,無緣無故地罵了我幾句,我實在忍不住就頂嘴了,我爸就揍了我一頓。打就打吧,可是直接導致我遲到了,沒來得及抄作業。那天物理老師恰好發神經,挨個兒檢查作業。我的練習冊上一個字都沒動,正擔心呢,王金昊過來檢查的時候,偷偷把他的練習冊塞給我,換走了我的。老師檢查他的作業時,氣得都樂了,說:‘課代表自己都不寫作業,還好意思查別人。執法犯法,罪加一等!’然後老師罰他放學後打掃衛生,我就跟他一起幹活,一方麵是我心裏有愧,一方麵是我不想回家。他問我為什麽會遲到,我就把我在家裏的處境全告訴他了,那是我第一次對朋友敞開心扉,之前跟玩得再好的人都沒說過我家的情況。唉,從那天起,我就決定一輩子和他做朋友了。也許是我得到的關心太少,稍微一感動就死心塌地了,還好王金昊是個可交的人,從來沒傷過我……我也算幸運吧。”


  食堂裏沒有幾個人了,劉敬平也早已吃完了飯,他就坐到程嘉樹的旁邊,抓了抓頭發:

  “真奇怪,像你這種性格的人,我居然搞不定……”


  “你想怎麽搞定啊?”程嘉樹警惕地坐遠了些,“你這人征服欲和占有欲都太強了。我已經不計較以前的事了,況且……好吧,我也不說後會無期了,反正和你摘不幹淨,現在你滿意了吧?”


  劉敬平搖搖頭。


  “你到底想怎樣啊?你還想要啥?”


  “我要你的死心塌地。”他固執而堅定地說。


  程嘉樹苦澀地笑了:

  “曾經我確實想對你死心塌地,剛剛決定,你就認識了艾樂康,就……不待見我了。”


  “你什麽時候決定的?”劉敬平呼吸急促地問。


  “可能是……你黑了網站以後吧,那時我才意識到我想和你認真做朋友了。”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這家公司的名字?”


  “這是兩碼事!”程嘉樹不耐煩地說,“要我怎麽解釋你才會明白?就因為我想跟你好好做朋友,才不能讓你摻和我兼職的事。”


  “我不明白。”


  “哎呀,你老琢磨著給我白送錢,我要了就沒法跟你交朋友了!”


  “這樣啊……”劉敬平吃吃地笑,“你幹嗎不早說?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悶騷啊?放心,我爸教育我了,以後我不會做那種事了!”


  程嘉樹轉頭,驚訝地說道:

  “你全都跟你爸講了?他……他竟然不生氣?”


  “生氣什麽?”劉敬平一抿唇,“他還高興呢。”


  “高興?”程嘉樹發懵了。


  “那天回家以後,吃飯時他喝了很多酒,還對我說了很多話,心情特別好。我媽扶他上樓的時候,說:‘你爸高興,我更高興。你終於走出心理陰影了,找回了和朋友深交的能力。’那時我也意識到,我……可能願意和你走得更近,沒準已經打破了一種界限……”


  “你爸你媽真好,你也很好。”程嘉樹克製著濃烈的酸楚感,“隻可惜,你把我們深交的可能性抹殺了。我是一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最恨別人拿感情開玩笑。小時候的我年輕氣盛,不怕打架,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錢,那時我根本沒想過為了誰而愛惜自己。你看,我的頭上,發際線旁邊,有一道挺淺的疤。嗯,後腦勺也有,不信你摸摸……”


  他抓起劉敬平的手放到腦後,看著他驚恐的表情說:


  “這些都是被有錢有勢人家的孩子打的,我也不想招惹他們,誰讓他們來惹我?我身上也有各種疤,除了和別人打架,還有我爸打出來的。被人打了,身上疼,可是心裏爽啊。但我知道,我不怕疼,甚至不怕死,我最怕的是傷心。心一疼,我就垮了,整個人就被摧毀了。我不會輕易動心,萬一傷心了怎麽辦?對我這種人來說,傷心等於要命啊。其實你突然疏遠我的那段時間裏,我挺傷心的,痛苦就像一把火燒著我的心,把它燒傷……”


  “燒傷了是可以恢複的!”劉敬平急切地喊道。


  “可是燒焦了,燒成灰了呢?怎麽恢複原狀?我的心已經死了。”程嘉樹淒然一笑。


  劉敬平沉默了,半晌,他伸出手,放在程嘉樹的胸口:

  “對不起,傷了你的心,肯定很疼吧?給你揉揉。”


  程嘉樹撥拉掉他的手,滿麵蕭索。


  “你現在倒矯情了,”劉敬平抱怨,“以前我說了傷人的話,你幹嗎不打我?”


  “你有病啊,沒事找打?”


  “其實你會吃醋對吧?”


  “我沒資格吃醋。”


  “什麽話?吃醋是人的本能啊,就像上廁所一樣,誰能說自己沒資格上廁所呢?”


  程嘉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真逗。”


  劉敬平鄭重地注視著他:


  “我們……我們能重新做朋友嗎?重新開始,不問過往。”


  程嘉樹想了想,低下頭:


  “我不知道。我要是對你死心塌地了,你說不定什麽時候拋棄我或者背叛我,我該怎麽辦啊?”


  “喂!我是那種人嗎?”


  “經驗告訴我,你是。”


  “哎,你這個經驗論者!我也被人拋棄過、背叛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怎麽可能再這樣對你?”劉敬平激動得臉紅脖子粗,“過去我傷了你的心,那是因為我沒有安全感!”


  “聽不懂。”


  劉敬平忽然沉靜下來,一揮手臂:

  “算了,反正……傷害你是事實,玩弄感情也是事實,我不能狡辯。”


  他見對方沒反應,顯然是默認了,索性自暴自棄地說:

  “我是混蛋,你最好離我遠點。”


  程嘉樹坐在那兒不動,撫著快要打結的眉心:

  “我一直想離你遠點,你能放了我嗎?”


  劉敬平坐近,緊緊地摟住他的肩膀,挑釁道:


  “能啊,你走啊,快走啊,怎麽還不走!”


  程嘉樹憂鬱地盯著他。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走,我也不勉強你。”劉敬平馬上裝出無奈的樣子。


  “你不要這樣,”程嘉樹心痛地說,“你這樣做,會讓我感覺拒絕你是有罪的。”


  “如果拒絕我是有罪的,那倒好了!”劉敬平的眼睛迷人地一彎,“我就可以製裁你啦!現在就是拿你沒轍我才苦惱啊。小程程,你說我萬千寵愛集於一身,我有很多很多的愛,分給你一些吧!”


  身後,江明浩憤怒地大喊:


  “劉敬平!我日……你拉著我加班,自己卻跟程哥勾肩搭背談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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