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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上輩子欠你的

  天空深藍,夜幕緩緩降下。晚飯後程嘉樹告別了其他五人,輕聲哼著歌曲騎上了車。他騎出了一段距離才發現劉敬平跟著他,就刹住車子,轉過頭問:

  “怎麽啦?我約了同學打羽毛球呢,你要不要一起去?”


  “有王子墨嗎?”


  “很多人呢,有他一個。本來我們覺得他很忙,可能不會答應,結果他說想放鬆放鬆,”程嘉樹微眯著眼睛,“你好像特別關注他。”


  “他跟你關係好不好?”劉敬平望著天,閑閑地問道。


  “還可以。”程嘉樹動了動車把,“你要去嗎?不去我就走了。”


  “等等,咱們還要就‘數據結構’討論一下呢。”


  程嘉樹想起了自己隨口編造的謊言,警惕地說:

  “你想幹嘛?”


  “剛才的選擇你還沒做出呢,要麽咱們繼續做朋友,要麽我把錢還給你……”


  “我選C,不要錢,也不要你。”程嘉樹調皮地一笑,向東門騎去。


  劉敬平騎車跟上來:


  “讓你說一句和我做朋友,很難嗎?”


  “我可以說,”程嘉樹停了車子,“假的行嗎?”


  劉敬平負氣地掉轉車頭,揚長而去。


  程嘉樹沒追他,麵容冷漠地騎著車走了。


  第二天在公司,他對劉敬平的態度一直很冷淡。中午吃飯的時候,江明浩端著餐盤坐在他旁邊,好奇地問他:


  “程哥,你和劉敬平什麽時候認識的?你們是朋友嗎?”


  “不是。”程嘉樹扒著飯,坐在他對麵的劉敬平神情黯然地用筷子撥拉著米粒。


  “可我問過他,他說是啊。”


  程嘉樹深深地看著劉敬平,目不斜視地回答道:


  “那是他以為。”


  “哈哈,”不了解實情的江明浩開起了玩笑,“劉老弟啊,你被嫌棄啦!”


  劉敬平麵色灰敗,桌上的飯菜隻動了幾口。


  下午,程嘉樹幫助江明浩解決了一些問題之後,江明浩突然情不自禁地問:

  “程哥,我知道你樂於助人,可我感覺你……對我格外照顧。雖然別人的忙你也幫,但我總覺得你對我,和對別人是不一樣的,為什麽啊?能告訴我原因嗎?”


  “嗯……我,我不想騙你,”程嘉樹遲疑著,慢慢地說,“其實,其實我也有私心——你是北郵畢業的,對嗎?”


  “是啊。”


  “我最好的朋友在北郵,”程嘉樹含笑說,“所以我看你就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神啊,還有這種緣份?”江明浩歡欣鼓舞,“他叫什麽名字?”


  “王金昊,他現在讀大三了。恰好我女朋友的好朋友是他的女朋友,我們四個是老鄉,在北京有空就聚,可開心啦。”


  “程哥,我太羨慕你了……”


  劉敬平喝了一口水,將水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程嘉樹扭過頭,馬上收回臉上的笑意,瞪了他一眼,硬邦邦地說:

  “你瞅啥?”


  “瞅你……咋地。”劉敬平說得很生硬。


  “不錯啊,學會說東北話了。”程嘉樹笑了起來。


  劉敬平沒有理會,憤憤地宣布:

  “我再也不來找你了,我才沒有那麽賤,和誰交朋友不好,偏偏賴著你?”


  程嘉樹高高地揚起眉毛,高興得鼓掌說道:


  “你終於想通了,太好了!謝天謝地!謝謝你放過我!”


  他在劉敬平肩上一拍:

  “既然你不再執迷不悟了,我就好心提醒你吧——艾樂康對你可好呢,我隻是習慣性地說你的壞話,他就來維護你,我還是挺感動的。遇到這麽好的朋友,你要珍惜他,別再口無遮攔了……”


  劉敬平鬱火衝上頭頂,怒吼道:

  “用得著你來囑咐?”


  “喔,反應真大,暴脾氣……”程嘉樹又驚訝又畏懼地反省自己,“嗯,也是,對不住,我多嘴了。”


  他偷偷看著劉敬平的臉色,輕手輕腳地拉過鍵盤,特意壓低了敲擊的聲音。


  劉敬平餘怒不減,倏地奪下了他的鍵盤,抱在胸前:


  “今天不打算結對編程啦?”


  “我才不要跟你結對,唧唧歪歪的……”


  “你不配合工作,我這就告訴孫經理去!”


  程嘉樹聽了,一時間火冒三丈,搶了鍵盤甩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把屋裏的程序員都嚇得一激靈。他隨即揪住劉敬平的衣領,將他拎到走廊上,一把推到牆邊,摁住他咆哮道:


  “又要告狀?好啊,你去告,趕緊去,我他媽的不想幹了!你不就是想把我擠走嗎?如你所願!你以為我怕你?我不掙這個窩囊錢了,看你還能怎麽威脅我?”


  “小程程,小程程……”劉敬平第一次見程嘉樹衝自己發飆,心裏無限委屈,“我沒有威脅你,也從來沒想擠走你,我千方百計地要求做這個項目,就是為了……”


  “為了來氣我?”程嘉樹怒目圓睜。


  “為了和你在一起。”劉敬平眨巴著眼睛,略帶哭腔地說,“這個破項目有什麽好?幾百萬算什麽啊?哪怕幾百億,也都不如你……”


  程嘉樹吃驚地張了張嘴:


  “天呐,雖然是謊話,可聽上去很動人——我在你心裏值幾百億哪?”


  “才不是。”劉敬平悶聲哼哼。


  “哦,”程嘉樹鬆了口氣,“是我自作多情了?”


  劉敬平注視著他:

  “你在我心裏是無價的。”


  “切,”程嘉樹放下手,“你就會說漂亮話,可惜我早就過了相信漂亮話的年齡了。”


  突然,劉敬平的肚子裏發出一連串“咕咕”的響動。


  “中午沒吃飽?”程嘉樹一指他的肚子。


  劉敬平刻意扮可憐相,點了點頭。


  這時孫經理找到了他倆,劈頭就訓斥道:


  “程嘉樹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還變本加厲了,都動上手了,信不信我立刻換人?別以為總監偏向你,你就可以恃寵而驕了!一點兒都不能容人,這還得了?我告訴你啊,最後一次!下不為例!”


  他一批評完就氣衝衝地走了,根本沒給程嘉樹辯解的機會。


  程嘉樹麻木地站著,無所謂地撇了撇嘴,轉身進屋去了。


  劉敬平跟進來,想拉住他的胳膊,他使勁甩脫了,拿著錢包,低沉地說:

  “走。”


  “去哪裏?”劉敬平惶惑了。


  “吃飯。”程嘉樹說著,看了看江明浩,“如果有人問起我們,麻煩你告訴他我們下樓吃飯去了,很快就回來。”


  “OK!程哥盡管放心。”


  “兼職就是好,說跑就跑。”趙偉伸了個懶腰。


  站在電梯裏,程嘉樹盯住閉合的電梯門沉默著。劉敬平拽了拽他的衣袖:

  “你不覺得咱們組裏有奸細麽?不然為什麽每次咱們爭吵,孫經理都會及時趕到?”


  “什麽奸細啊,”程嘉樹嗤笑,“你是不是諜戰片看多了?大家都悶頭幹活,誰有心思打小報告?有那時間,多寫幾行代碼不行麽?”


  “我說有就是有,”劉敬平爭辯道,“你就相信我吧。看我哪天把他揪出來……”


  臨街明亮通透的玻璃牆裏,劉敬平安安靜靜地坐在小方桌旁,程嘉樹給他端來調料,服務員把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放到桌上。


  “吃吧,”程嘉樹將碗推到劉敬平麵前,並遞上筷子,“我請不起大餐,你就湊合一下吧。”


  劉敬平的雙眼被水汽蒸得微微泛紅:

  “小程程,你幹嘛這樣對我?”


  “沒什麽,”程嘉樹看著窗外,良久才開口,“你相信輪回嗎?”


  “我才不信,”劉敬平吹了吹勺子裏的餛飩,“輪回是隨機的嗎?要參考GPA嗎?”


  程嘉樹溫和地笑了:


  “你就會胡扯這些有的沒的。”


  “你不也在胡扯嗎?”劉敬平抬眼一笑,繼續吹著下一隻餛飩。


  程嘉樹用一隻手支起下巴:


  ”我現在倒有點相信輪回了。可能我上輩子欠了你的,這輩子來還債了。真是這樣的話,我就不掙紮了,趕緊還清了完事。”


  “歪理邪說。”劉敬平朝碗裏又加了三勺辣椒。


  “我知道,可我沒法解釋一些現象啊。我本來想平靜地度過大學四年,為什麽偏偏碰到你,而你拚命地給我添亂?為什麽你總是針對我,在我完全不觸及你的利益的情況下?最不可思議的是,你一哭我就心軟,無論你怎麽刺傷我,我都狠不下心來,然後再讓你傷我一次。你捅我一刀,我還要擔心你可能會暈血,我也拿這樣的自己沒轍……綜上,我確定我上輩子欠你很多,這一世就注定要被你折磨。”


  劉敬平邊吃邊詭笑著,等到吃完了餛飩,他抬起頭鄭重地說:


  “是啊,你上輩子欠我太多了,現在做我的朋友來還吧。”


  “不,債務人和債權人是不可能成為朋友的,因為交朋友是自願的,出於自主意誌的。”程嘉樹歎息道,“朋友應該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咱們永遠都成不了真正的朋友。你嫌我無趣,嫌我沒見識,嫌我不夠高級,又不會審美……沒關係啊,我有屬於我自己的樂趣,雖然你根本看不上。我能夠每天過得踏踏實實的,睡得安安穩穩的,有玩得來的朋友,有最愛的女孩……我無法想象你的生活,也無意了解,你也不要幹涉我好不好?劉敬平,今天咱倆打個商量行不?雖說我是來還債的,但我又沒有整個兒賣給你,我也有自己的意誌,自己的選擇。在這個社會中,我可以出賣我的時間、知識、技能和勞動力,但真實的感情是我能夠保留的最後的東西了,我決不會出賣它。它是我心底最純潔的地方,不能隨便侵入的。所以很抱歉,對你好,可以;做朋友,免談。在我的世界裏,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的心保證不起一點兒波瀾。”


  劉敬平低垂著腦袋:


  “你怎麽想是你的事。可是,我為什麽忍不住……想和你在一起呢?”


  “我也想知道!有時我很納悶,我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可能會吸引你的地方,畢竟你什麽好東西都見過,各種優秀的人都遇到過。後來我問了一位學心理學的朋友,他說也許是我的世界對你而言太陌生了,勾起了你的好奇心,你覺得好玩……”


  “不是!不是這樣的!”劉敬平厲聲否認,“我自己明白,我並不以這種心情和你來往的!清二的心理學真的很差啊!”


  程嘉樹臉一沉:

  “你黑我們上癮了是不?”


  “明擺著嘛,你那位學心理學的朋友真沒水準,連靜雪一個學中文的都會用弗洛伊德的理論解釋我的情況……”


  “弗洛伊德?靜雪怎麽說?”程嘉樹皺眉。


  “她說我有童年帶來的心理陰影。”


  “你有嗎?”


  “我童年時期倒沒有,少年時期有……我不想說,你不要逼我!”


  “弗洛伊德有沒有說過,逃避不是辦法,心理陰影要一五一十地講出來,才能真正地放下?”程嘉樹逗他。


  “這個麽,”劉敬平抓耳撓腮,“我再問問她。”


  晚上,他回到學校,得知蕭靜雪去清華和程嘉樹一起吃晚飯了,就找來方若璿,說了他的疑問。方若璿聽罷,豪氣衝天地一卷袖子:

  “你這個問題好解決!咱們先吃飯,吃完了姐給你上課。”


  飯後,兩個人坐在二教一樓大廳裏的凳子上,方若璿興致勃勃地給劉敬平講了半個多小時,連蕭靜雪進了教學樓、坐到他們身邊都沒察覺,直到蕭靜雪幽幽地開了口:

  “若璿,你說的不是弗洛伊德的理論,是拉康的理論……”


  “啊啊啊!!”方若璿抄起一本書砸向自己的腦袋,“我記混了!怎麽辦,怎麽辦?劉敬平,就怪你!”


  剛搶下那本書的劉敬平一臉懵然:

  “我一句話都沒說呀!”


  “其實我也半懂不懂的,要是雲姝姐在這兒就好了,”蕭靜雪輕歎著,“無論多麽艱澀的理論,她都能翻譯成人話……”


  “她現在坐標在哪兒?”方若璿問。


  “美國吧,她一直在美國,具體在哪兒我也不知道。雲姝姐,你什麽時候能回來啊?”蕭靜雪仰頭呼喚。


  方若璿把書裝進了書包裏:

  “研究生真自由啊,能到處跑,姐選擇保研是對的。”


  “你看到的隻是表象,雲姝姐可是帶著任務出去的。研究生一點兒也不輕鬆,等咱們讀了就體會到了。敬平哥,嘉樹今天心情很好,你們是不是講和啦?”


  劉敬平心內淒苦:

  “我寧願他生我的氣,不理我,也不要像現在這樣,把我越推越遠,沒有一絲一毫做朋友的可能了。”


  “怎麽回事?”兩名女生齊聲問道。


  劉敬平大致複述了程嘉樹的話,蕭靜雪喃喃道:


  “嘉樹信佛了嗎?”


  “啊,我懂了!”方若璿跳起來,“敬平,沒什麽不好的呀,程嘉樹決定對你好而拒絕和你交朋友,他的意思不就是……你可以享受權利而不必履行義務了嗎?這麽占便宜的美事上哪兒找去?”


  “我是占便宜的人麽!”劉敬平勃然大怒,“他把我看扁了!我這個人,從來都是寧可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好哇,程嘉樹,你這一招真妙啊,明知道我不能容忍自己欠別人的,你偏要我欠你的,這一步棋真絕!”


  他衝兩名已經目瞪口呆的女生抱怨道:


  “我特麽的還是算計不過這小子,他總是把我置於被動的境地!你們想啊,他設計讓我這輩子欠他的,下輩子我不就得慘兮兮地還債去嗎?程嘉樹啊程嘉樹,他夠狠!”


  說完,他拔腿就跑出去了。


  “靜雪,你哥瘋了吧?”方若璿怕怕地抱著書包。


  “他的邏輯很清奇啊!不過聽上去好有道理……”


  方若璿在蕭靜雪頭上輕輕敲了一下:

  “但是前提是錯誤的,哪有什麽輪回,咱們要堅持科學的世界觀。”


  “嗯嗯,”蕭靜雪一本正經地說,“哪有什麽上輩子、下輩子,所以咱們要及時享樂。我想吃甜品,咱們去新中關好不好?”


  “走啊,”方若璿爽快地一揮胳膊,“現在不吃,難道還等著下輩子嗎?”


  兩個女生一拍即合,手牽手奔出了教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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