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咬我啊
周六,程嘉樹坐在公司的格子間裏認認真真地寫程序,想早點完成自己的這份活計,能提前回去和蕭靜雪吃晚飯。劉敬平敲鍵盤敲得正嗨,程嘉樹側身看他的顯示屏,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忍不住打斷他:
“那個……我知道你想幹嘛,可是,你有沒有好好看過需求文檔啊?”
“我看了,怎麽啦?”劉敬平把文檔打開,“哪裏不對嗎?”
“這是原來的文檔!需求早就改了!”程嘉樹一捂額頭,“天,幸虧我早發現,不然……”
“啥子?改了?”劉敬平挑眉瞪他,“這可是你給我的!”
程嘉樹無語,翻出自己的U盤,捏著它在劉敬平眼前晃了晃:
“我給你的是最新的,你不要冤枉我,我這兒有備份的,不信你自己看!”
他倆頭碰頭地湊在一起盯住屏幕,劉敬平擰著眉毛說:
“還真是……那麽是誰換了我的文檔呢?有人動過我這台電腦嗎?”
“誰的手那麽賤?”程嘉樹低吼一句,目光從眼角斜出,瞥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的一名程序員——他隻是伸頭朝他們這邊看了看,“小王……不會吧?”
“你嘟噥什麽呢?”劉敬平扯了扯他的衣袖,隨後大放悲聲,“我都快寫完了,真的不想重寫啊!!蒼天啊,救救我吧!”
“別嚎了,”程嘉樹抿了抿嘴唇又鬆開,“你歇會兒吧,我在你的基礎上改那麽一丟丟就可以……”
“哇,你真厲害,能化腐朽為神奇?”
程嘉樹揪了揪眉心,苦笑著瀏覽劉敬平寫了一半的代碼:
“確實是腐朽……”
劉敬平假裝生氣,跑到別處去了。他來到一個紮著馬尾的女孩身邊,打量了一下,搭訕道:
“原來你是美工啊,你叫什麽名字?”
“謝盈盈,”那女孩冷漠得頭也不抬,“別人都忙著,你怎麽那麽閑?”
“我兄弟在幫我啊!”
“是誰?”
“程嘉樹嘛!”
“那你可撿便宜了,跟技術大牛做兄弟,他還對你那麽好。”謝盈盈多看了他一眼。
劉敬平興奮地跑回去,看著程嘉樹說:
“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啊?”
“我隻是不想耽誤進度而已。”他說著,推了推劉敬平,“走開,別打擾我寫代碼,邊玩去!”
“嗬,北京話都學會啦。”
劉敬平回到謝盈盈那裏,得意洋洋地狂吹道:
“我們關係特別好,他差不多每天都到我們學校來,一天不來都忍不了……”
“人家很有可能是去看他的女朋友的,”謝盈盈用輕飄飄的語氣說,“你有沒有對象?還單身嗎?”
“眼下是沒有,兩年以後就有了。”劉敬平自信地昂起頭。
“你又不是算命先生,怎麽知道‘兩年’以後一定會有?”謝盈盈感到奇怪。
劉敬平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坦白了,其實我是個預言家……”
“噗!”謝盈盈笑了,“那麽請大師替我算算,我什麽時候才能有男朋友?”
“你身邊全是男的,還發愁找不到?”
謝盈盈將鼠標一扔,扳著手指說:
“我才不找同行呢,自己就夠苦的了。我要找個帥的,不,光帥也沒用啊,程哥夠帥吧?臉好身材好,但窮得叮當響,玩玩倒可以,但他眼裏隻有他女朋友,逢場作戲也不會。找對象不能隻看長相啊,最好有車有房什麽都有,他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貌美如花……”
“你長得並不好看啊,怎麽貌美如花?”劉敬平一臉疑惑。
“又來了一個情商巨低的程序員!”謝盈盈靠在椅背上,“會不會說話啊?”
“實話嘛。”劉敬平裝傻。
“算了,沒法跟你討論了。反正我要找個高富帥,拉低生活水平的傻事我可不幹。最好能碰上一個富二代,我就再也不用幹這麽累的工作了……我記得你叫劉敬平吧?劉大師,你說,我還要多少年才能遇到這種男生?”
“我不知道。”
“你不是預言家嗎?”
“我是預言家,不是婚介所的!”劉敬平在她肩頭輕輕一按,“我回去幹活啦!”
中午,江明浩吃了飯,回到辦公室想睡個午覺,見程嘉樹趴在桌子上,拿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邊寫邊唉聲歎氣,就好奇地問:
“程哥!你在做什麽?”
程嘉樹直起身子,用胳膊蓋住了那張紙,笑眯眯地說:
“沒做什麽呀。”
“小氣鬼!”江明浩笑著來搶他的紙,“到底什麽東西神神秘秘的?你越不說我越心裏癢癢……”
“我在算題——”
“什麽題?”
“一道數學題,有點難,我想了好久,你別管了。”
“程哥你真的好愛學習哦,午休時間都不放過,都要用來做題,”江明浩有些驚訝地說,“一道難題?什麽題能難住你?”
“很難。”程嘉樹愁眉苦臉地出神。
趁著他心神不定的當兒,江明浩搶到了那張紙:
“讓我也見識見識難住清華高材生的題!”
他抓住紙橫看豎看,納悶地問:
“什麽呀,四則混合運算叫難題?”
“唉,”程嘉樹伸出一條臂膀,挎在江明浩的肩上,“我在算……200塊錢怎麽花到月末?”
“啊?你的意思……”
程嘉樹環顧四周,見屋裏沒有別人,就解釋道:
“我本來想快點掙一些錢,接這個項目的時候,預計四月拿到工資,誰知咱們這個項目太拖拉,可能要拖到五月底,整得我很被動啊!之前我算得好好的,以為能早點發錢呢,一下子沒控製住,花多了,超出了預算……剛才我清理了所有的財產,本月的生活費隻剩200多塊,還好剛充完飯卡。其實我也可以預支下個月的生活費,但到了下個月不還得發愁嗎?我不打算寅吃卯糧,五月的錢不能動,這個月挺過去就好了。”
“程哥,你怎麽不早告訴我?”江明浩心酸地說,“我借給你吧。”
“不用!我馬上就算好該怎麽花了,能撐到月底的。說實話,我每個月的基本生活費都不超過五百,餘下的錢都用在別的地方了,所以你不必擔心,我不會餓肚子的……”
“可是,萬一你們班裏聚餐呢?萬一有什麽應酬需要用錢呢?”江明浩轉身去找自己的錢包。
程嘉樹站在原處,為難地說:
“這……這倒是,我隻能盼著別有什麽事。”
江明浩拿出五百塊錢,塞到他手裏:
“我隻帶了這些現金,你等我,我到樓下銀行再取點兒——”
“不要,夠了!”程嘉樹拉住他,攤開那幾張紙幣,隻留下了兩張,“就算有集體活動,二百也夠了,我真的花不了很多,這些你拿回去。”
他把錢塞進江明浩的手心,將他的手握成拳。江明浩自知拗不過他,就沒有掙脫,傷感地念叨著:
“程哥,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下個月我就還給你,你別哭哦。”程嘉樹想逗他笑,“謝謝你,二百真的夠用啦……要不,你再借我56塊,湊個整?”
江明浩果然笑了起來,捶著桌麵說:
“程哥,真有你的……”
程嘉樹不經意間轉過頭,發現劉敬平沉著麵孔站在他們身後。臉上的笑意還未退去,他輕快地打招呼道:
“你回來啦?”
劉敬平沒理他,走回自己的工位,把手機粗暴地往桌上一丟。
“他怎麽了?”江明浩用唇語問程嘉樹。
程嘉樹搖搖頭,聳了聳肩。
下午,他到走廊裏打水時,快步趕來的劉敬平反手將他按在牆上,質問道:
“你為什麽寧可跟江明浩借錢也不跟我借錢?”
程嘉樹感到好笑,淡然回答:
“誰會跟陌生人借錢?”
“小程程,我恨你,”劉敬平按著他,死死地掐住他的兩臂,眼含淚花,激動而悲痛地喊道,“我恨你……我恨你!”
程嘉樹玩世不恭地揚起嘴角:
“無所謂啦。”
“你壞透了,你就想折磨我,就想看我難受!”
“我聽不懂你的話誒!”程嘉樹笑容絢麗地看著劉敬平傷心欲絕的臉,“這是什麽表情?好像要英勇就義的一樣。你恨我對吧?我就喜歡看你咬牙切齒又幹不掉我的樣子……哈哈,你能把我怎麽樣?你咬我啊?”
劉敬平悲憤地瞪了他兩秒鍾,一把摟住他,張嘴就啃上了他的脖頸。
程嘉樹睜大眼睛,又驚又痛地慘叫出聲:
“啊——你還真咬啊!鬆手,不,鬆口!”
劉敬平閉上雙眼,把他箍在懷裏,咬住他頸項的一側就不放開。程嘉樹好不容易才推開他,跑回辦公室放下水杯,歪著脖子問江明浩:
“快幫我看看,咬成什麽樣了?”
江明浩驚恐地替他檢查著:
“咬的?誰咬的?”
“劉敬平!”
“沒破皮,沒出血,不過程哥你快去洗洗吧,消消毒。”江明浩斜眼瞟著剛進屋的劉敬平。
程嘉樹奔去洗手間了,劉敬平安安穩穩地坐到椅子裏,舔了舔嘴唇說:
“君子動口不動手。”
程嘉樹清洗完回來,慍怒地問:
“你……你屬狗的啊?”
“屬猴的。”劉敬平滿不在乎地答道。
“劉老弟你真行,還會咬人,你是小孩子啊?”江明浩諷刺他,“程哥要記得去打狂犬疫苗噢!”
“很明顯嗎?”程嘉樹問謝盈盈借來鏡子,焦急地照著脖子,“今晚我要和女朋友一起吃飯的啊,慘了慘了,千萬不能讓她看見……”
江明浩壞笑著對劉敬平說:
“嘖嘖,老弟,你咬他都咬出種草莓的效果了……現在發紅,過會兒就該變紫了。”
“天哪!不活了,”程嘉樹哀歎,“靜雪要誤會的。劉敬平,都是你惹的禍!到時候你向她解釋!”
“沒問題。”
“不行,我不能讓她知道,看你不懷好意的表情,肯定越描越黑,”程嘉樹舉起手機,“我就說今天實驗室有事,沒法一塊兒吃飯了……”
劉敬平奪下他的手機:
“用不著,怕什麽?我找個東西幫你擋一擋不就行了麽?”
他從包裏取出一條精致的暗色絲巾,環過程嘉樹的脖子,慢慢地為他係好。
程嘉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這條絲巾涼涼的,滑滑的,戴著很舒服,但他還是略帶怨念地咕噥道:
“會不會顯得有點娘娘腔啊?”
“不,”劉敬平凝神欣賞著他,“你戴上絲巾的樣子真好看。”
“你倆夠了,”江明浩笑哈哈地調侃道,“基情四射啊!”
“啊呸!”程嘉樹對劉敬平怒目而視,“都怪你!你少這樣瞅我……”
劉敬平沒開口,上前一步,靠近他的臉,他嚇得連忙跑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