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顫抖吧
天冷得迅速而無情，短短幾天之內，蕭靜雪和室友們就把櫃子裏的厚衣服全都拿出來了。晚上她們整理衣物，倒騰著箱子櫃子時，淩江笙又重複了去年的話：
“我一直以為東北人都是北極熊，絕對不怕冷，可靜雪怕冷怕得不行，顛覆了我的觀念啊！”
“北極熊人家有毛！”蕭靜雪抱著羽絨服說，“我們東北人之所以能活下去，全靠裝備好——衣服厚，暖氣足，重點是暖氣足！”
“咱們學校怎麽還不供暖？”方若璿把箱子攤在地上，“夜裏凍鼻尖，早上不想起床……”
“供暖還早著呢，”淩江笙說，“若璿，你不想起床和天氣冷沒有關係，你懶就不要怪天氣！”
“別亂說大實話！”方若璿看著她，“靜雪顛覆了你的觀念，你也顛覆了我們的觀念——你一個南方人居然不怕冷，連秋褲都不穿！”
“我們那兒冬天一點兒也不暖和，”淩江笙憤恨道，“還沒有暖氣，我已經鍛煉出來了，隻要不是特別冷，就都不怕。有時候我希望我們省‘脫南入北’，享受供暖待遇！”
“脫南入北？你可真會想。”蕭靜雪笑起來。
“靜雪，”淩江笙停止疊衣服，端詳著她，“你長得小巧玲瓏，顯得柔柔弱弱的，性子也軟，真的不像東北人。”
“你那都是地域偏見，”方若璿笑了，“我看你除了身材，其餘的地方都像東北人，尤其是那份彪悍勁兒。”
蕭靜雪反思道：
“我性子軟嗎？”
“我們好像沒見過你發飆的樣子。”淩江笙說，方若璿也附議。
“沒有發飆的必要啊。”蕭靜雪關上櫃門。
淩江笙盯著地麵，說：
“那是因為，還沒等你發飆，程嘉樹就先發飆了，他一定會把你擋在後麵，自己衝到前邊，把你保護得好好的。”
“小笙……”蕭靜雪輕柔地叫著她。
“我沒事，”淩江笙紅了眼圈，眨眨眼揮去淚霧，“從來沒有人為我撐腰，我習慣了。再說，我不需要男生的保護。”
“你可以保護男生。”方若璿俏皮地說，“對了，艾樂康……”?“他還是不理我，”淩江笙臉色淡漠，“但至少他不躲著我了。”
“他躲也躲不開吧。”方若璿開玩笑。
“現在的情況不算好也不算壞，”淩江笙接著說，“每天在圖書館上自習，我都給他占座，他一開始是拒絕的，後來好像想通了，雖然當作不認識我，還是坐下了。我發現他喜歡用電腦記筆記，左邊放一摞書，右邊放著筆記本，於是我就天天帶上插線板，專門找有插座的地方占座。這幾天我們的關係緩和很多，我有課就離開，回來的時候他還幫我占座呢！他隻是不願意和我說話，我也不勉強他。啊，想起來一件事，每次我都等他吃完飯再去吃，幫他看著電腦，那次他吃飯回來突然說：‘你不必替我看東西，圖書館裏很安全，錯過飯點就沒有好菜了。’這是許多天以來他說的唯一一句話，我都快背下來了。”
“小笙，”方若璿心酸道，“他值得你這樣對待嗎？”
“值得啊，”淩江笙篤定地說，“我每天看到他就高興，能守著他，和他一起安靜地學習，我就心滿意足了。”
蕭靜雪情難自禁地走過去抱抱她。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就鬆開胳臂，掏出一看：
“艾樂康？”
淩江笙緊張地瞪著她的手機屏幕。
蕭靜雪隻好接聽，還按了免提：
“……靜雪，方便說話嗎？”
“我在宿舍，”她特意加重語氣，“方便。”
“麻煩你幫我告訴淩江笙，她的插線板落到圖書館了，我帶走了，明天早上會還給她。”
“好的好的，”淩江笙在旁邊，忍不住興奮地回答，“你替我收著吧，謝謝啦！你幹嘛要打給靜雪，不是有我的號碼嗎？”
“不好意思，”他的聲音冷了幾度，“我早就刪掉了。”
“那我再跟你說一遍！”淩江笙搶著話，“你記住哦，手邊有紙嗎？我要說了——”
“我不想知道。靜雪，再見。”
電話掛斷了，淩江笙悵然，瞪著眼睛愣了很久。
蕭靜雪小心地陪著她，不敢出聲，不敢做出什麽動作。偏偏又來了電話，這回是程嘉樹的：
“靜雪，我在你們宿舍樓下哦！”
“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嘿嘿，我想你啦，看你一眼就走。快下來，多穿點！”
蕭靜雪穿衣服的時候，淩江笙站起，抱著肩膀跳了跳：
“好冷啊，咱們宿舍快成了冰窖了……我要下去跑步，會暖和點兒。”
她利索地收拾好剩下的衣服，換了運動服，蹬上運動鞋就要出門。
“哎，小笙——”蕭靜雪衣服穿到一半，伸手攔住她，轉頭對方若璿說，“若璿，求你陪陪她吧，我怕……”
“正好我也想跑步，”方若璿笑道，“小笙等等我啊！現在體育場上人肯定很多，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她們走下樓，見程嘉樹在自行車一側閑閑地站著，夜色下的他帥得依舊令人眩目。他看到蕭靜雪，笑容自然地綻開：
“靜雪，咱們去吃夜宵吧！”
然後，他對方若璿和淩江笙說：
“一起去呀！”
“不啦，”淩江笙搖著手，“我要減肥。”
“我也是，”方若璿也婉拒，“沒看我們正要跑步去嘛。”
“嘉樹，我也要減肥……”
“減什麽？”他的臉一沉，“你最近都瘦成這樣了。”
“還不是你害的？”方若璿仰頭望天，“靜雪這個苦命孩子，每天一有時間就學英語，就為了六級能打620分……她說她學不好英語就無顏見你了！”
“你呀，不要嫌棄我們靜雪了！”淩江笙恢複了她的活潑樣兒，“她就是不愛學英語，但非要學起來也能學得差不多。人家專業學得可好呢，這次她還得了國家獎學金……”
“是嗎？怎麽不跟我說？”程嘉樹滿臉喜氣地摟住她。
“名單剛出來，”她害羞地說，“還沒來得及告訴你。這裏麵也有你的功勞啊！”
“你倆纏綿吧，我們可走了。”方若璿拉起淩江笙向體育場跑去。
程嘉樹親了親懷裏的蕭靜雪：
“咱們慶祝一下啊！”
“好……不，我要減肥，要不你吃著我看著吧，嗚嗚……”
但她坐在火鍋店裏，幾乎沒停過筷子。程嘉樹不斷地把涮好的肉放到她的調料碗中，微笑著看她吃。“你要把我喂胖嗎？”
“你一點都不胖，”他又遞上剝好的大蝦，“誰說你胖？我懟他！吃他家好吃的了？”
“嘉樹，你也吃，”蕭靜雪給他夾肉，“你這麽慣著我，萬一以後……”
“以後我也慣著你啊！”
她心裏甜蜜蜜的，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嘉樹，等獎學金發下來了，我都給你吧！有八千呢，我媽媽說這是我的錢，應該自己支配，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給你了。你別推，我知道你一直在兼職，常常給家裏打錢。你們學校獎助學金再多，也隻夠你一人開銷，你惦記你媽媽的病，那麽忙還要擠時間做家教。現在有了這些錢，你能暫時鬆口氣，壓力小一點兒……”
程嘉樹望進她清亮的眸子，抱緊了她：
“我不要你幫我承擔這種壓力。”
“你別跟我見外，”她略一撅嘴，“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鍋裏熱氣蒸騰，嫋嫋飄散。程嘉樹咬牙阻止淚水的溢出，等激動的情緒平複了些，他才說：
“你留著吧——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他盡量用歡快的語氣說著：
“我已經不打算做家教了。通過給你寫那個遊戲，我忽然悟到可以用我的專業來賺錢，我會接一些活兒來幹的，聽人說常敲代碼手不生，哈哈。”
“咦，”蕭靜雪心念一動，“你能不能賣掉那個遊戲？”
程嘉樹苦澀地笑：
“可能嗎，連你都不愛玩，玩它趕上受刑了，肯定不會有人喜歡這種的。劉敬平說得對，這是個失敗的嚐試。放心吧，最近我是有點忙啦，等放假了，我晚點回家，看看有沒有什麽項目……”
“那我和你一起回家，”蕭靜雪很快就決定了，“我就跟家裏說我在學校多看看書。小笙喜歡宿舍的暖氣，每年都舍不得離開北京，但她又想陪家人，說恨不能把暖氣打包帶回家。”
“提到暖氣……你們學校什麽時候供暖？”
“不知道啊，”她歪著頭，“我們可能要等你們的通知出來了，再確定時間。”
“連這個都要參照嗎？”程嘉樹不禁捂臉，“那你在寢室多穿件衣服，別凍著。”
然而蕭靜雪在宿舍裏還是瑟瑟發抖。一天早上，方若璿把她裹著被子、抱著暖寶寶、縮成球狀的模樣拍下來，發到“花園”微信群裏。過了片刻，就有人回應了。
劉敬平：[呲牙]妹妹，你在給東北人丟臉你造嗎？
淩江笙：再次申明，東北人並非不怕冷，南方人都是凍大的，不怕冷。
楚雲姝：嗯……其實我們有各種辦法取暖呀。
方若璿：我就拍照不評價……
程嘉樹：[生氣]都幾點了，還不起床學英語？@蕭靜雪
蕭靜雪：[哭泣]人家冷嘛！
程嘉樹：[哼哼]冷是理由？
劉敬平：程扒皮你夠了！這麽冷的天，誰起得來啊。不過說真的，自從上了大學，我就沒見過早晨六點的北京，哦哈哈……
程嘉樹：[撇嘴]我天天見。
方若璿：算你狠。難道這幾天你也那麽早就起來？
程嘉樹：雷打不動，風雨無阻。
劉敬平：[驚訝]莫非……隔壁開始供暖了？
程嘉樹：沒有。
劉敬平：[發抖]程嘉樹，我要記得不能惹你。有人說得好：這種天氣裏說起床就起床的人，有什麽事情幹不出來？
程嘉樹：[奸笑]顫抖吧，北大人，還想解放我們？做夢！
劉敬平：[鄙視]你不過就是一隻早起的蟲子，遲早被鳥兒吃掉。
程嘉樹：[皺眉]說不過你……滾去學習了，咱們走著瞧！
蕭靜雪握著手機，把聊天記錄讀了幾遍，慚愧地把被子一掀，打著冷戰穿好衣服，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