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開天辟地後遺症

  中午的陽光分外明麗，楚雲姝邁著輕快的步子從圖書館裏走出來，微風吹拂著她的長裙，襯出她不染纖塵的美。


  “咦，你們是約好了一起泡圖書館的嗎？”她停腳叫住蕭靜雪他們。


  “雲姝姐！”蕭靜雪看見她，心中的陰雲散開了些，“我現在想進圖書館靜一靜，他們就跟著我走過來了……”


  “吃飯了嗎？”


  “沒，”她蔫蔫地說，“不想吃。”


  “怎麽能不吃飯呢？走吧，我也沒吃。食堂沒飯了，咱們出去……”楚雲姝對劉敬平等人笑了笑，“一起啊，我請大家去‘小吊梨湯’。”


  “我來請吧。”劉敬平說。


  楚雲姝看他一眼，堅持道：

  “別和我搶。”


  “……好吧，”劉敬平一向不敢違拗她的決定，“好吧。”


  到了店裏，他們點了幾道招牌菜，喝著清甜綿長的梨湯，蕭靜雪向楚雲姝慢慢講述著剛才的事，方若璿和淩江笙不時地添油加醋，劉敬平幾乎不開口。


  “你們剛和好，他又被氣走了？”楚雲姝掏出手機，“靜雪，你給他打電話，讓他出來一起吃飯。”


  “我才不打。”蕭靜雪生著悶氣。


  “那好，我打，”楚雲姝翻起了通訊錄，“你倆鬧的都是小孩子脾氣，既然相愛，何必互相傷害？”


  “別管他，”蕭靜雪按住她的手機，“我才不心疼他，他都不知道心疼我——六級考650分？倒不是不可能，但我今年能達到嗎？也不考慮考慮我的基礎，一點兒都不從實際出發，非要逼死我他才高興？”


  她雙手托著腮，氣鼓鼓地說：


  “也不知道他中了哪門子邪，發什麽瘋，簡直就是分數至上主義者，考級狂熱分子，學習偏執狂！我隻想把自己的專業學到滿意的狀態就知足了，對我來說，其他科目的分數夠用就行，拚死拚活考那麽高有什麽必要啊？再說，假設我想考到650分，也不用放在今年啊！為什麽非要我一次達到那個分數？我還有時間繼續刷嘛，又不是今年保研！嘉樹才不管這些，一定要我12月就達到，這不是逼我是什麽？”


  “他逼你，又何嚐不是在逼自己！”楚雲姝抿了一口梨湯，凝眉說道，“他心裏有一股氣，憋得太久了，才讓你覺得他反常。我想問問你，還有若璿、小笙，你們有誰高中時參加過咱們學校的夏令營冬令營？有誰經曆過自主招生？或者知道什麽專項計劃……當然，競賽就算了。”


  “我的高中不是很好耶，”方若璿小聲說，“每年有一兩個清華北大的就不錯啦。”


  “我……也是。”淩江笙輕咬下唇。


  蕭靜雪不好意思地一笑：

  “我們城市很小的，我上的高中雖然是當地最好的，但我也沒聽過別的進入北大的方式，隻知道高考。姐，你一定參加過你說的那些……”


  “其實，你的雲姝姐即使沒有加分也已經是狀元了。”劉敬平忽然說。


  楚雲姝臉一紅：

  “敬平，你這個拿了信息學競賽金牌保送過來的人就不要恭維我了。”


  “哇，看你整天吹牛，怎麽沒聽你吹過這件事？”方若璿問劉敬平，“你都保送了，還參加個毛的高考啊？”


  “切，說得好像我考不上似的。”劉敬平抱起胳膊。


  “知道你厲害啦，”菜上來了，楚雲姝挪動著盤子，“剛想誇他變謙虛了，沒兩句他就原形畢露了。是的，他高考成績也完虐一大片人。”


  蕭靜雪和淩江笙閃著星星眼盯住他倆。


  “你們看什麽呢？”


  “我們在膜拜大神。”淩江笙回答。


  “不管通過哪種方式，我們都已經來到這裏了。我們走了不同的路，使用不同的交通工具，但無論是坐飛機，坐高鐵動車，還是軟臥、硬臥、硬座或站票，咱們都到這兒來了。問題是，”楚雲姝放下筷子，“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高考是唯一的出路，所以程嘉樹才會揪著成績不放。他要逆天改命，必然落實在分數上啊！靜雪，你知道他起點低，別人走一步可以到達的地方，他需要走一百步。他高考時用力過猛，落下了病根，當初那種‘開天辟地’帶來的慣性，會一直跟著他，促使他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對你也是。他肯定認為‘取法乎上，僅得其中’，所以他總把目標定得高一點，反正高強度的訓練他已經適應了。靜雪，你把目標定為550分，可能會剛過500分；你衝著650分去努力，發揮得不如意也不會考太低。你想想是不是這樣吧。”


  “可……”蕭靜雪咕噥道，“我還有好幾次機會刷分呢，急什麽嘛。”?“這也是程嘉樹的後遺症之一，”楚雲姝笑道，“他心裏沒底，因為他沒有退路沒有保障，自然總是打好提前量，害怕未來有什麽變動，就趕早不趕晚囉！這些都是他的經驗吧？”


  “所謂經驗之談……”蕭靜雪絞著手指，“為什麽我越聽心越痛……”


  “妹妹，”楚雲姝給她的杯子裏添上梨湯，“你試著體驗一下程嘉樹的感受。你看劉敬平，他生活得快樂、從容，是因為別人在替他承擔起一切。在那樣優裕的環境裏，他會很自信，很有安全感。他若失敗了，也不過是摔了一跤，但有些人一旦失敗，很可能就此墜入深淵。天要下雨了，有傘的人可以悠閑地走，程嘉樹沒有雨傘，隻能奮力快跑。他之所以逼你，是因為他早已習慣於這樣逼自己了。他在暗地裏將自己逼到極限，表麵上卻那麽淡定，好像他安然背負著自己的命運，這樣的人，我真的第一次遇到。”


  方若璿憂心忡忡地對沉思著的蕭靜雪說：

  “我開始替程嘉樹擔心了——劉敬平可是得過競賽金牌的啊，他居然跟這種人叫板，不是自討苦吃麽？”


  “他輸了正好，”淩江笙夾了一口菜，“靜雪就不用拚命考到650分啦。靜雪，你說呢？”


  “想聽實話？”


  “當然啊。”


  蕭靜雪坦率地說道：


  “雖然感情上我希望他贏，但理智告訴我，他還是輸了比較好。”


  “幸虧這種話沒讓他聽見，”方若璿打著哈哈，“不然，我們就能聽見他心碎的聲音了。”


  楚雲姝抬眼看著劉敬平，嗔怪道：


  “你也是，炫耀什麽天時地利人和，天下優勢你占得還不夠多？幹嘛要刺激他？還跟他比人心向背，沒看出來他為了提高靜雪的成績都豁出去了麽？他要鼓起多大的勇氣和你打賭——你說那些話是不是有點殘忍？”


  劉敬平的眼神愈加深沉：


  “其實，我就想看看他的爆發力。”


  “你坑死他算了，簡直節操喪失，”方若璿瞟著他，“他跟你有什麽深仇大恨啊，讓你步步緊逼？人家好歹是你的小學弟，你對他卻沒半點寬容厚道。”


  淩江笙碰了碰她：

  “你還不明白？棋逢對手，不鬥不休。劉敬平隨時隨地想找人家較量，這心思已不是一天兩天了。”


  “關鍵是他倆根本不在一個起跑線上，”方若璿推了劉敬平一下，“你秀什麽優越感啊，好意思麽？”


  楚雲姝唇形一彎，倔得格外動人：


  “我給程嘉樹投一張支持票，希望他能贏。”


  “姐姐，”蕭靜雪苦著臉，“為什麽啊？他贏了我可就慘了，我就要完成那個不可能的任務了……”


  “沒有不可能，”楚雲姝笑容清柔，“生活太平淡了，偶爾挑戰自己一次也很刺激很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