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死循環

  自從開始玩起程嘉樹編的小遊戲來，蕭靜雪經曆了一個完整的由新奇、熟悉到煩躁的過程。她剛玩的時候每天都堅持著，但也隻是出於某種新鮮感和對程嘉樹付出的心血的珍惜——是它們維持著繼續玩下去的耐心。可她發現，她從遊戲中得到的樂趣遠遠少於背單詞的煎熬，因為玩一把連連看就等於背五十個單詞，玩一次“消滅單詞”就要掌握二十組同義詞，喂那個叫“小學霸”的寵物倒不算太麻煩，就是每天必須做兩個閱讀題，然而小學霸常常吵著要吃零食，她就得做一個完形填空。本來玩遊戲是為了放鬆疲憊的身心，在蕭靜雪這裏卻變成了一項不折不扣的苦差事。程嘉樹監督得很緊，她也不想辜負他的勞動，讓他失望。


  於是，她總是幻想說服程嘉樹，使他欣然同意自己不玩這些遊戲了。最初，程嘉樹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你能讓全世界的作家和理論家都用漢語寫作嗎？如果你很想看一本外文書，卻沒有人翻譯過，是不是就有可能錯過一本好書呢？要是有一天你去參加國際學術會議，你能要求所有的人都用漢語發言嗎？如果能做到，我堅決不會逼你學英語。”


  每當這時，她總是垂頭喪氣，滿懷怨念：


  “不能。”


  有時她忍不住了，明知是無用的話，也恨恨地反複說出口：

  “要是全世界都說中國話多好！都怪咱們祖先幾百年前不爭氣，沒能提前走進現代化……”


  “我們已經落後了，抱怨又有什麽用啊？搞清楚，是咱們要和人家接軌，不是人家來跟咱們接軌。有這時間怪天怪地怪祖先，不如多背幾個單詞來得實在。”程嘉樹這樣勸道。


  但蕭靜雪每天都要花一到兩個小時完成遊戲任務，這弄得她非常不耐煩，她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發泄怨言。隨著埋怨次數的增加，他倆的對話就沒有起初那麽“上綱上線”、內容豐富了，變得十分簡潔而幹脆，直指要害，且越來越程式化，縮略如下：

  “嗚，學英語好煩，不想學了！”


  “你想保研不？”


  “想。”


  “保研對英語水平有要求不？”


  “有要求。”


  “那還不趕快學英語？！去背單詞！”


  “嗚，學英語好煩，不想學了！”


  “你想保研不？”


  ……


  如此一遍遍循環往複著。


  程嘉樹也懶得再講什麽大道理，蕭靜雪一開口抱怨，他就麵無表情地直接引她進入這個固定的循環。“我該怎麽終止這個死循環呢？”蕭靜雪和室友們上完課後，與劉敬平在食堂吃飯時，她愁眉不展地問他們。


  “你記得大一時，你的電腦總是死機嗎？”方若璿笑著提醒道，“當時你怎麽處理的？一喊二拍三斷電，對不？”


  劉敬平的笑容微微變形：


  “什麽叫‘一喊二拍三斷電’？”


  淩江笙解釋說：


  “每當她的筆記本死機，她就先抓狂地大喊一陣，然後使勁到處拍打，電腦還沒反應的話她就拔掉電池，完事。”


  “幸虧程嘉樹來了，她才終於沒有再采取這種粗暴的處理方式，人家都快成了她專屬的係統優化大師了。”方若璿補充完，接著建議道，“靜雪，我說這個的目的是，你完全可以重新啟用這種辦法啊，管它什麽死循環不死循環的，直接斷電！用不著費心費力地征得程嘉樹的同意，你不玩那些遊戲就行啦，把小學霸餓死算了！你怕他不高興的話，他問你時你就說玩了唄，撒謊還不會嘛。”


  “不能撒謊，”蕭靜雪雙手支著頭，按住太陽穴，“他把遊戲安裝在我的電腦上了，雖然是單機遊戲，但為了查詞方便，需要聯網——他也要求我聯網，因為……他想收到我玩遊戲情況的反饋。你們不知道，那個遊戲就是鐵麵無情的包工頭，如果我不完成任務，每天它會在中午12點、下午6點、晚上10點分別提醒我一次，第三次提醒之後我還不打開它的話，它就會發一條QQ消息給嘉樹，告訴他我一整天都沒玩遊戲。”


  “臥槽，”劉敬平目瞪口呆，“我這妹夫夠變態的啊，若璿，他才是真正的當代劉文彩和周扒皮轉世！”


  “那東西是在電腦上，不是在手機上？”淩江笙思索著。


  “嘉樹說，手機屏幕太小，看那些方塊裏的單詞太傷眼睛。”


  “你就不要開電腦啦，小學霸不運行，就不會提醒你，也不會通知他。”


  “不可以吧，”蕭靜雪解開手機鎖，“你們看，嘉樹也在我的手機上安了一個破玩意兒，專門用來提醒我的，而且好像也綁定了我的QQ……再說，即使沒有這個通知功能，小學霸也會記錄我每天的完成情況，嘉樹一查就知道。”


  “媽的，程嘉樹怎麽不去搞監控，”淩江笙重重地放下筷子，“靜雪，硬氣點，你是個自由人啊，怎麽能被他束縛住？你就罷玩，看他能把你怎麽樣！”


  蕭靜雪猶豫不決：

  “我不想讓他不開心，他是為我好，學習那麽忙還給我做了這個，很辛苦的。”


  她挨個看了看他們，眼睛亮了一下：

  “要不，你們誰來幫我完成遊戲任務？若璿，你不是也要保研嗎？”


  方若璿嚇得慌忙抱肩：

  “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寧可背整本單詞書，也不要玩那麽累人的遊戲。遊戲就是遊戲，別跟學習摻在一起……”


  “對嘛，我早就說過，”劉敬平支持她，“寓教於樂不帶這麽鬧的，不然學也學不好，玩也玩不痛快。靜雪有了這個奇思異想，程嘉樹就給她寫遊戲，結果對學習和遊戲造成了雙重毀滅。唉！不過妹子，你拒絕玩他的遊戲，他會傷心的。我看出來了，隻要你提出一個需求，他就是赴湯蹈火也要幫你實現。我敢說，你如果繼續考二級，他說不定會真的搞出一個可以自我編程的程序來呢！我知道你倆當時隻是開個玩笑，但你在空間裏無意地說了那麽一句話，他就願意為你跳進研究人工智能的火坑。你要是想上天，他沒準就去造火箭，這麽死心眼的人，你還是別傷他了。”


  “這些我都懂，”蕭靜雪憂心忡忡地說，“那麽，我除了每天被這個遊戲操控得死死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劉敬平側頭考慮了一下，沉吟道：

  “哥也想幫你解脫啊。今晚你把電腦帶來吧，我瞧瞧是什麽樣的遊戲。”


  “敬平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蕭靜雪露出耀眼的笑容，“你是打算改造一下那個遊戲，讓它不再通知嘉樹了嗎？”


  “不，”劉敬平看著她的笑，微微一怔，“哥隻是想給你寫個程序，幫你刷遊戲。”


  “我的天，這也可以？”幾名女生驚呼。


  “試試看吧。”劉敬平詭譎地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