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醉了一個村的人
張士銘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轉身對大家說了些村長自由考慮、要相信村長之類的話,讓李之賢掌握了主動權,等到說完,已經有大部分的村民抱著“村長說啥就是啥”的想法。
最後辦長席的提議因多數人同意而通過,時間就定在第二日晚上。
村裏人頓時忙碌起來,你家搬幾把椅子,他家拿幾張桌子,每家每戶出上點東西,就在祠堂和附近擺起了長席。
看著大家忙碌的身影和臉上的笑容,張士銘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他不是來查案的,而是來作客的。李之孝遇害好像從未發生,村子裏之前什麽樣現在就什麽樣,張士銘想不明白大家是如何放下心中的那根刺的。
他經手過太多的案件,很多案子的發生背後都有一個令人唏噓的前提,他也曾可憐過一些凶手,看過被害者的家屬在真相大白之後自殺相殉,但從未像現在這樣,和凶手每天生活在一個村子裏的人,居然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說之前都是張士銘的錯覺,那麽長席宴上的氛圍讓他更加懷疑這個村子是否有人存在。
火災之後第三日晚上7點,長席宴開始。村長首先站起來說了一段祝酒詞,無非是勸大家想開一點,好好享受宴會的話。之後村民們開始吃起來,一開始坐在張士銘旁邊的村民和村長還招呼一下,等到吃開了之後便沒有人管他們了。
大家端著酒杯一桌一桌的輪流敬酒,生怕晚了酒會喝幹,人會不見。在不遠處的木橋處,新搭建的涼棚裏還躺著李之孝的屍體。
由於屍檢已經完成,涼棚現在是一個簡易的靈堂,李蘭香和兒子孤零零的跪在那燒紙,而另一頭則是全村村民一起喝酒取樂。
張士銘等人吃了一陣,便借故離開了。由於祠堂被占,也沒地方去,幾人向木橋走去。
李蘭香正跪在地上燒紙錢,巡捕們四處散開,結伴往旁邊走去,張士銘和仇旻靠近李蘭香。兩人站了一會兒,張士銘蹲下來從地上拿起一摞紙錢,一張一張撕下來一起燒著。
仇旻見狀,也蹲在張士銘旁邊,一起幫忙燒著。
“很好笑,不是嗎?”
李蘭香突然冷笑著說道。
兩人一下沒聽明白,互相對視了一眼,仇旻抿了抿嘴唇將手中撕開的紙錢交給張士銘,起身走開了。
“對不起,我不該說讓村長自己決定的。”張士銘略帶歉意的說道。
“不關張探長的事,這個村子本來就是這樣。”李蘭香並不責怪,她甚至都沒有看張士銘一眼。
“本來就這樣?哪樣?冷漠嗎?”這些疑問張士銘並未說出來,而是自己在心裏揣摩。
“我剛嫁過來時,就在結婚的那天晚上大家對我喜笑顏開,到了第二天我滿心歡喜的衝昨天領我拜訪的姐姐笑時,收到的卻隻有冷眼。”李蘭香說著說著,眼角泛出淚花。她似乎在自言自語,好像張士銘不存在一樣,你可以說她在抱怨,但聽到的卻像是控訴。
“之後的好幾天我不知所措,這在我們村子那裏是不存在的。即便是其他地方,也沒聽說過有這種行為。但我又有什麽辦法呢?決定嫁過來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做好各種打算,我想著慢慢磨總會有好的一天的。”
張士銘並不打斷她,隻是一邊低頭燒紙錢,一邊仔細聽著。腦海裏想起進村時到現在的情形,基本上村民在李之孝被害這件事上表現出來的冷漠出奇的一致。
“但住的久了,就會發現,希望這種情況有所改觀是不可能的。村子裏其他女人早就習慣了,都變得很麻木。”
李蘭香不再說話,隻是默默地盯著盆裏燒著的紙錢,她和張士銘一起陷入了沉思。
長席辦的很“成功”,一直到了深夜眾人方才散去,留下一堆殘羹冷炙給婦女們收拾。
張士銘等人等到人群散去,這才進入祠堂打開被褥席子開始休息。仇旻與他相鄰而睡,腦子裏都是案子的相關東西。
一夜喧囂過後白日裏忙碌的村莊又趨於平靜,夜幕籠罩下的村子猶如一隻巨大猛獸的血盆大口,將所有人吞噬在裏麵嚼得粉碎。
不好的情況發生在第二天。
張士銘醒來已經感覺大亮,拿過枕頭旁的手表一瞧,已經上午九點多。
他感覺眼皮有點重和黏,要完全睜
開還要花點時間來適應。旁邊的巡捕和驗屍官沒一個醒來,用力的搖了搖頭,隻覺得後腦勺有一塊鉛在撞擊腦仁。
“這是怎麽回事?”
張士銘的腦海裏隻有這一個問題,卻包含了多個意思。
按照往常這個時候,村民們早就起來幹活,外麵定是鬧哄哄的,今天卻出奇的安靜。
還有他們幾個人,竟然也沒有一個人起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將身旁的仇旻推搡起來,然後起身將幾名巡捕叫起來,幾人無一例外的用力揉搓眼睛,臉上都是沒睡醒的樣子。
出了門口,遠處橋頭處的涼棚裏,並沒有李蘭香的身影,想必是回家了。
路上一個村民都沒有,三三兩兩的雞鴨在泥裏啄食,還有偷跑出來的豬牛等家畜。
連日的陰雨天氣在今天也有所好轉,隻是天上烏雲尚在,幾道陽光從雲層的縫隙中透出來。
仇旻和巡捕們也發現了異樣,向張士銘詢問什麽情況,但得到的答案確實“不清楚”。
幾人先是來到村長家,叫了幾聲又錘了幾下門之後,才略微有點聲響傳出。不一會兒一臉倦容的李之賢打著哈欠開了門,見到是張士銘,趕緊伸了個懶腰。
“張探長啊,這麽早有什麽事嗎?”
“早?”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抬頭看了看天空,腦海裏的想法都是“莫不是昨晚的酒把他喝渾了”?
“村長,已經九點多了,不早了!”
張士銘順帶將外頭的情況說了一遍,李之賢方有些清醒過來,不過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不用擔心,可能是昨晚喝的高興,大家都喝的多了,不礙事。你們呀,趕緊再休息會,我再去補個覺。”
李之賢不等張士銘說話,用手拍著哈欠轉身往裏屋走去。
“大哥,你怎麽看?”
回去的路上仇旻問道。
“還能怎麽看,誰見過一個村子的人全喝醉的。”
“也許有個人沒有。”
仇旻笑著說道。
(本章完)